东珠与南珠皆属旷世瑰宝，外形类似，肉眼难辨。通常也无人在意出产之地，只要粒大圆润，光泽通透便属上乘。反常之处必存违妄之事，D无事献殷勤，又舍近求远，北河蚌旺之地贿以南洋珠宝，撞上东珠事发，难免不令人起疑——这是他有意为之，伪造巧合，引起自己疑心进而找回他问询，一问既出，正中他下怀。
外行人，施了钱财请懂行之人鉴宝，果然察出这不是南珠，实打实黑河产的淡水珠。心如明镜，如他所愿，详细追问了这事。
:“为何欺瞒本官？以东珠充南珠，岂不知这珠子本应上贡御用，擅动贡品是犯上的大罪，你与本官，谁也脱不了干系！”

下官不敢
【我知道自己是有罪的，可是任何罪过，都必须要圆滑几分的，我听他这样说辞，也想斡旋一二，左右在我自己的心里，这黑龙江的地界儿，他们京城来的人，一定是不熟悉的，他这样问。我只能如此应答】
【眼前的这个人，自己曾贿赂过，曾走过关系，不过一切都是虚妄罢了。】

:“不敢？连你们黑龙江都不敢，天底下还有谁敢？”
促狭一双眼，审视地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开场白足够刻毒，眼下也不必好言周旋，直截了当
:“你是聪明人，懂得耍这手段——”
腕一抖从广袖下现出一截，指节正捻东珠把玩，珠声击节
:“本官的心思，想必猜中七八分了。你猜到本官定会察觉出异样，进而找到你。如此大费周章，又何必再枉费口舌？”
:“尽管直陈，本官赦你无罪。”

我——下官，真的不敢，下官的官职低下，许多事儿，不是下官能够接触的，大人，您在京城，并不了解这里的事儿，下官目前只能说一句，这里的水很浑浊，大人，还是勿要掺和太深。
【面前的这个官儿，还委实是个好官，可是好官有什么用，黑龙江早就不是好人呆着的地方，早就是被那大人，统治下的黑暗地带了。】
【我人微言轻，可以做的，只是规劝罢了，赦我无罪？那我的家人呢。摇了摇牙齿，支支吾吾】至于内情——下官，下官不能说

:“你这话岂有此理！本官代天巡狩，涤浊扬清，岂有临渊畏水的道理？”
皱眉谛视，本以为他费心引来自己，多少有备几句举足轻重的话。但闻他过甚其辞、“不敢不敢”净磨嘴皮子，不禁略感厌烦
:“钦差在外代表皇上，你不敢忤逆上峰，倒敢欺瞒皇上？”
故意叩顶大帽，指骨一顿，反手将珠串扣于案面。但愿他解意，受贿来见不得光的把柄也是把柄，尽在两可。

皇上也未必能管黑龙江的事儿！
【他一顶帽子扣上来，我还是心有顾虑，我顾虑我的家人，我们一家子的老老小小，毕竟，我知道这儿的上官，不是人，我见过他们的手段，所以只能对皇上派来的人，该怎么搪塞怎么搪塞。】
【跪道】下官欺骗您，是下官的过，您处罚下官即可。何苦牵连他人？
【你牵连的，是我的家人】

黑龙江地处边陲，王法时有莫及。听他一言，顿觉兹事体大，甚于虐害百姓的是方镇仗势，政由己出，以至“皇上未必能管”！推案而起，绕一圈至他身后，按着他肩向下压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清一十八行省，靡有孑遗！”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中气太足以至于气息略窒，窃自喘息，缓了一阵后将他上半身板贴地压去。曲膝冷眼看他惊惶万状，形似匍匐的蝼蚁。
:“你未免太狂妄——本官受敕巡狩黑龙江，竟为清洗尘垢秕糠？提你全家的头，都不够本官复命。”
冷冷一笑
:“欺瞒本官，无异于冒顿天听。欺君之罪，你以为如何？”

【提你全家的头，都不够本官复命。我全家？那可不行，我可以死，我家里的人得活着，我瞧着眼前的这个人，倒是生出很多别的想法来，我道一句】大人，若是我说出来，我家人是否能活？您说的大清法律是否能保护我的家人？若是能，我可以说出来，若是不能，您不要和我为难，今日你我同朝为官，只是官品在我之上，可若你不是这顶官帽，咱们俩，您为难不到我
【就算是小兽，也要挣扎后，再说】

一语既出，暴露了他的动摇，也坐实了褚库尔确存威逼利诱的恶行。心中一震，面上不动
:“照你看，本官是在公报私仇？”
是我高看他，他并非我预想中聪明，也不大会审时度势。俗话官高一品压死人，诚然，自己借四品顶戴的钦差身份施压，处卑位者，奈何？再看他时，眼中多了几分悲悯
:“良禽择木而栖，你却苦守摧枯拉朽之木，何苦 。”
眼前人重归冷静，看透他是佯装的淡定。他家人是他软肋，前狼后虎地崖胁，想必进退维谷。只需再推一把
:“只要你知无不言，不仅朝廷不牵
连你家人，那位大人也不敢动你。人证他敢动么？岂非不打自招。”
话锋一转，眸光森然
:“你若冥顽不灵，大可以缄口，接着为虎作伥。不过陛下肃清黑省之心已决，意在一网打尽，你有可能幸免于难？而且——”
一手摁着他，另一手自案边拿来珠串
:“让那位大人听闻，他还相信你忠贞不二么？”
一连咄咄逼人三问，想他片刻反应不来，缓和了声
:“本官言尽于此，你自个儿掂量。”

【连你家人，那位大人也不敢动你。人证他敢动么？岂非不打自招？呵，那是你不知道，他们的手段，不过得了他的话之后，还是放松了，眼眸一瞪着，和他道】好，我答应你，我和你说，但是，你最好记得你说过的话。
【我只是为了我家人想活命罢了，我不想因为我一个不孝顺，当了官儿，而让他们四处被拿着，不好。不好。】在这座城的东边，有个市场，那里有销赃的地方，此事又有朝鲜官员牵涉其中，故而不是那么好办

他至此也未看清自己的处境，有天没日地讨价还价。殊不知他进，有大清律例法网恢恢，包庇褚库尔等人难辞其咎。他退，有褚库尔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暴露异心之人，显然不会留下。
:“本官说过，查也是为了不令明珠蒙尘，不令无辜招致祸端。”
惟一人的咎戾，其家人当然无辜。他终屈服淫威之下，把隐情略透了一二，听完刹时变了脸色
:“朝鲜官员？”
:“……本官心中有数了。”
他说得笼统，但已足够想见贡品去向——并非采集不到，而是羡余的，竟都走私朝鲜！心中鼓声大作，本想追问详情，见他言毕便抖成了筛子，估计知道的也就这些了，追问也撬不出话。静默片刻，长出一口浊气，松开他走向房门
:“来人，把这位大人送回府邸，好生看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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