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世--说那个关于巡山归来的将军的故事 Part 1.0

说书先生说，那位将军是往前数好几朝的人。
（前门酒肆，来了位说书先生，他说的故事不为人知，亦与话本中描写的不同。那个时代的流逝，所有记载都由后世撰写，无人知真假，可我却愿信，这位说书先生的话。）
我也是头次听这样的故事，和三国又是不同，九哥哥我说给你听可好？（不待他答，已将茶饮尽，拉着他手，兴致勃勃看向他。）
那是一位时代的英雄，好像这天下就没有他不能破的局。我最喜欢的桥段，就是异族来袭，他遭敌人伏击，阻断了援兵，仅凭一人力挽狂澜，深入无人之境。取敌军大将首级，又斩杀四名将领，他的国家才得以存活。

【前门来了位目盲的说书人，起先只讲些游侠列传，后来转评野史轶闻，无论是范蠡西子，或是飞将军挂帅，皆能博得满堂喝彩。归根究底，不过道听途说的草野故事，委实无趣，东君却兴致颇高，竟隔几日便去听上一回。】
【待她讲完，合上手中的玳瑁折扇，顺手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笑道】
这种虚构故事，也就骗骗你。天下怎会有这样的人，行兵作战乃国之大事，譬如先祖灭明，亦需满洲各旗拱卫，粮秣军马日日供给。他无兵可将，无粮可进， 绝不可能孤军挡百。

才不是呢，那个说书先生说的可真了，若是个虚构的故事，他往日又不是没说过，又何苦劳神费心的，偏生虚构出个这样人物。
（佯装恼怒，将他手拍开，只道）大家都说那将军，精通十八般武艺，怎么不可孤军挡百。你做不到，就觉得旁人都做不到，哪有你这般的，亏得你还是武将家的后人。
再说，乱世中出英雄，那时的英雄人物又不见少，你旁人都不质疑，就偏偏喜欢质疑他。不然下回我再去听书时，将你邀上一起，你有何问题便去问问那说书先生，说不准还能替你解惑一二。
（平日不大喜欢听说书，偏生对这将军的故事颇为感趣，他此言一出，不过是下意识反驳，也不愿去深思他之言，只当是听不得旁人说句不好。）

【闻言轻声一笑，伸手从泥金漆合中挑出一勺香膏，道】
神农氏为民尝草，日遇七十毒而不辍，此为极仁。孟氏就其夫之尸向城而哭，城为之崩，此为极痴。琅琊王氏剖冰求鲤，结幕求雀，此为极孝。如此仁极痴极孝极之谈，或为先世捏造，或为后人润饰，已难辨真伪。
何况这位声名不显的将军。【言罢稍顿，将香膏加入炉内，待勺沿残脂丝断滴净，随手合上炉盖，将竹勺投进仆侍手捧的铜盘，复道】
他如此英武不凡，何以不见青史记载？

他本就不是仁极痴极孝极之人，又何须先人捏造，后人润色。九哥哥你呐，就是心中不忿，总觉自己所不能及，世上便无这样之人。
（鎏金香炉于案，青烟袅袅，他动作极为细致，想来便是常做之势。知那香膏值千金，遂笑道）哥哥还是惯会用这好东西，千金的香膏用起来，丝毫不见心疼。若是我，可得把这些银子都攒着，数着银子可比用这些心里舒坦得多。
（拽了拽他衣袖，凑到他身旁，又问道）九哥哥，你可真是因为嫉妒，所以不愿承认真有其人？

【目光微转落上炉中升起的白烟，不以为然道】你家境不差，却嗜钱如命，不知道的，当以为你阿玛额娘苛待。世间好物太多，银钱与之相比，尚不值一惜。
我若嫉妒，早已命人将那说书的逐出京城，看谁敢再扰我清净。【从来不懂小儿女心思，见她这般痴迷模样，思忖半晌，忽笑道】
阿熙，我看你像走火入魔了，不仅迷上了银钱，还迷上了这位铁笔无载，民间诌编出来的盖世英雄。

好物太多，没有银子他们也不会自己来。我只是觉得，这算是万物之源，所以格外喜欢。除了，有的不可被赋予价钱的，也往往被人都标记上了。
（他不以为然，自不会再提，唇畔漾起笑意，隐在白烟中。拉着他衣袖凑了上去，在他身旁靠着，笑道）九哥哥果然还是，小霸王的作风，人家好好说书，你还偏要撵了人家，那往后我想听说书，可是都由你来说给我听呐。
是啊，谁心中都有一个盖世英雄，虽然我不会想着，那个人能腾云驾雾，可他一定得是个盖世英雄。（就怕一切不过一场幻梦，梦醒了，谁知是幻是真。可他还在眼前，才使得这一切，又变得新鲜起来。）
不过，那个人没有记载，想来应该是和他后来有关。就是你，频频打断我，不让我把故事讲完，那你可还要继续听下去？

真正的盖世英雄当如项籍，诛强秦，摧鼎汉，横扫六合，号令九州。庸人皆道他仁同妇人，功败垂成。唯独范浚说得好，“羽得范增、陈平、韩信皆不用，徒以孤军之勇，力蹙势拙，乃失天下”。
【血胤为重，鸿鹄择枝，是以从未重看汉祖刘氏。言及汉史，便随口点名道姓】虽刘邦之众乌合攘攘，稂莠不齐，本非天湟贵裔，假天下草莽之势，才得以忝居帝位。但此二人，青史皆载，无分成败。
你的盖世英雄既有武德、军勋，神武堪比西楚霸王，纵后半生落魄，怎会隐匿声名，无人知晓，偏偏落入话本杂记，与游侠伶人同列？

世人有云，他剽悍猾贼，所过之处无不残灭。且不能任属贤将，匹夫之勇也，又是个妇人之仁的，何能称为盖世英雄。
（虽也敬而重之，仍不喜他此番言谈，何人可谓全人，不过心中自己界定。偏问道）世间本就无完人，那为何你所认之人，可为。而我所欣赏之人，却不可为？
再说，难道西楚霸王就没有戏目，还不是由伶人传唱。（再听他较拟侠伶之流，更觉不悦，声微高势未减，道）故事还未说完，你怎知他后半生落魄。还偏得你不承认自己嫉妒，你明明就是瞧不上，人家非贵族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