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说我也知道，从今往后我又是独身一人了。
这是一条没了归属的路，除了硬着头皮往下走，我别无他法。
1、
相拥的时候，赛罗的手绕过赛文的背脊，碰触了他微凉的肩甲。颈窝处是独属于父亲的气味，陌生的，带着些油墨味。赛罗收回一只手，搓了搓有些泛酸的鼻梁，又轻声唤道，“父亲。”
赛罗有满腹疑问，可他并不打算开口。突如其来的亲情令他陷入了一个短暂的空白期，所以他只是任由赛文领着自己漫无目的的走。他的空白直衬着赛文此刻的局促和些许的慌乱，他有些理解不了这个万人敬仰的英雄父亲，此刻所表露出的不安从何而来，那副严肃的神态里似乎夹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揉碎在他的眉眼间，令赛罗禁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
赛文只是行至何处就随口给赛罗讲几句，起初赛罗还听得进去，后来不知是不是有些乏了，便打断了赛文的话，“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在光之国长大？”
赛文闻言一怔，随即讪笑了一声算作回应。满腔父爱找不到切入点来表达，却荒谬地向这个在光之国长大的孩子介绍起了故土来，赛文自觉可笑，便住了口，背着的手攥紧了拳，掌心汗湿。
“老爹你……其实不用这样，看你这严肃的样子配上刚刚说的话，真的挺好笑的。”赛罗见赛文兀自加快了行路速度，自己也跟上去，试图打个趣来缓解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
赛文没回头，却挺了挺背脊来传达自己的心绪。
“而且，很久很久以前，在我无意间路过警备队看到墙上你的照片时，我其实就很喜欢你，”赛罗高抬着两只手垫在自己脑后，压低了声音放缓了语调，“我听说过你的事迹，所以对你有些个人盲目崇拜，更重要的是，我觉得你和我长得很像。”
“原来血缘关系这么奇妙，是吧老爹？”

2、
重新踏上故土，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
除了和身边人的关系。
那些原本高高在上被自己瞩目敬仰的前辈，都像被直接拉近到了眼前，多了些沾亲带故的关系。而最主要的，是那个曾经令自己爱过恨过的人，成了自己的父亲。
赛文的家和设想中大为不同。窗明几净，连一些几角处都被收拾的利落整洁，一尘不染。赛罗把玩着手里的相框，怔然盯着相片里和赛文相拥着陌生的蓝族女人，默不作声。
赛文替他单独收拾出个干净的房间，拍了拍自己身上挂了的灰，一眼便瞧见了赛罗手上的相框，手上的动作一滞，心里兀地泛起了些许的苦涩，“那是你母亲，你出生没多久意外战死了。”
“嗯，”赛罗从嗓子眼挤出个单音节算作回应，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直到赛文靠近在他身边落座，鼻腔里重新涌入了独属父亲的气味，他才回过神，喉结翻滚了一番复又开了口，“这么多年你都一个人，就没想过再找一个……”后半句话没斟酌好，因此只到了此处便戛然而止，赛罗把照片搁回桌上，胳膊搭着腿，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许久，久到赛罗几乎要因为疲乏而打起了瞌睡，才听到赛文有些哽咽的声音在耳后传来，像润物无声的细雨，缓缓地滋润着有些干涸的心脏。
“不必，有你就够了。”
赛罗迅速地转过脸试图从赛文的表情中捕捉些情绪，来证实他不安的想法，却只看到赛文清明的双眸已经泛起了笑意，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他所遇到过的别人家的慈父，“晚上想吃什么？”
赛罗对这样温柔感到无所适从，他搔了搔后颈，忽然嗤笑出声。
“黄豆粉粘糕。”

3、
初尝做英雄的滋味比想象中要来得好。
从一个不起眼甚至曾戴罪被驱逐过的人，摇身一变也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随处都能听到对自己褒奖，赛罗承认，他似乎为此而感到有些飘飘然了。
贝利亚一战之后，便没有再见过雷欧了。赛罗偶尔还有些怀念起了在K76训练的日子，也有些想念那个向来不苟言笑的师父。
因为自己并不隶属宇宙警备队，所以佐菲也没给自己排遣过任务。父亲同其他的警备队员仍旧看样子奔波在宇宙的任何角落，反而显得自己碌碌无为空享盛名。也曾向赛文提出过加入警备队的申请，至今也没有得到答复，等待的日子焦灼而难熬。梦比优斯偶尔会答应在竞技场和赛罗切磋技艺，但赤手空拳的肉搏多半以梦比优斯的失败告终，时日久了，两人也将彼此的路数摸了个透，实在没了什么趣味。赛罗朝梦比优斯点点头就算礼貌地招呼，便转身飞离了竞技场。
他想要找个地方，静下心来，重新思考一下活着的意义。
杰克察觉出了最近赛文的细微的改变，咎其缘由，大抵能知道是来自于他的儿子，只是随口问了两句，却得到了这样一句答复，虽不甚理解，但又能为赛文由心底发出的喜悦而感同身受。
“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孤单。但是有这个臭小子在身边，生活就又有了新的盼头。”
“看你这样子，我也替你感到高兴，只是年轻人一身桀骜向往自由，他这个天生的战士，总有一天还是会离开你的去追求自己更广袤的天空的，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握紧的拳又松开，赛文抬手拍了拍杰克的肩，又收回手，低声道，“我很矛盾，我期待他的独立成长，也希望那一天能晚一些到来。”

4、
“老爹，我想……”
“老爹，你知道我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你对我挺好的，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嘶，可恶我到底在说什么！”
“老爹，我想走！想去地球，想去宇宙的更深处，我不能再浪费我的青春和生命，我是为战斗和守护而生的，不过你放心，等我变得更强大我一定会回来保护你的，毕竟你是我的偶像啊，哈哈。”
“所以老爹……”
乍响的房门开启声打断了赛罗的自说自话，他仓惶地抬起头，把自己亲手画的临别礼画作卷个卷藏在了背后，匆匆忙忙和赛文打了个招呼。赛文觉得古怪，板着脸看了他两眼，随手把给他带回的黄豆糕放在桌上。他转身打开冰箱门看着空荡荡的内仓，自嘲地叹了口气笑道，“看我，习惯了一个人糊弄日子，什么都没给你准备。”
他转脸对上赛罗有意躲闪的目光，合上了冰箱的门，“以后不会了，爸爸一定能照顾好你的。你再等等，我出去买点东西回来。”
赛罗把纸捏的紧，浑身紧绷着，直到房门再次落锁才松懈下来。他犹豫着把藏了大半天的画纸展开，看着被揉捏的过分褶皱的纸张上，原本就被自己描绘的不够完美的赛文又呈现出有些可笑的形态，想着方才他的样子和话语，忽然感到于心不忍。
他比任何人都渴求过的亲情，也许赛文也曾在自己看不到的时日里，同样迫切地祈盼过。
尽管渴望翱翔的心绪已经饱涨快要撑破自己的心脏，但不愿看到赛文失望的模样这种想法，仍旧成了牵着自己理智的最后一根线，让他没有勇气潇洒地抬脚便走出去。

5、
接到排遣执行了几次任务回来后的赛罗，像是被广袤宇宙的星河吞/噬了心智一样疯/魔。他想，也许他生来就该如此，像是他的名字，一切归于虚无，一切又似乎能从零开始，充满了无限的契机与可能。
外面的世界太大了，赛罗甚至想用自己狭小的胸膛将整个宇宙都包容其中。
他想做父亲的骄傲，也想做这个世界的守护神。
或许这个广大的理想听起来无稽荒诞，可那就是赛罗年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因为他是没有极限的。
赛罗把那幅褶皱不堪的画平铺在自己床垫下，也不打算送给赛文了，有件事他必须要告诉赛文，就现在，此刻，马上。
“赛罗，你想加入警备队的事总算有着落了，因为要全员意见，等了希卡利和爱迪很久才给了答复，所以耽搁了，不过你过审了，明天开始就成为正式的警备队成员。”赛文自打进门起，嘴里的话便随着动作没停下来过，赛罗从没有听过赛文一口气说这样一大段话，不禁有些怔忡地踱步到赛文跟前，伸手触碰了一下对方的额头试温度，被赛文没好气地抬手拍了下去，“好好努力，别让大家失望。”
赛罗揉了揉被拍红的手背，忽然凑近盯着赛文看了几眼。赛文感到不自在地退后了两步，觉得古怪。
“恐怕已经要让你失望了，老爹，”赛罗一反常态地正色，几乎毫不犹豫地接口道，“我已经有了自己的警备队，麦迪基地。我还遇到了能并肩作战的同伴，学到了很多，这都是你最想让我做到的，所以……我要走了。”
“老爹你……怎么了？”许久得不到回应的赛罗有些慌了神，见赛文对着自己怔然出神，赶忙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赛文抬手握住了半空中摇晃的那只手，用力握了握。那双年轻有力的手，还稚嫩的没有留下太多岁月的洗礼和战斗的痕迹。这双手的温度恰到好处，熨帖在自己的心里，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儿子带给自己的暖意。
赛文松开手，让自己的手顺着赛罗的手腕滑落，背过身往卧室的方向里去，“好，好，这样我也放心了，你看看家里有什么能收拾的带去的，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不管怎样，我都支持你，往后的路你就自己勇敢地走吧。”赛文摆摆手，合上了门。

6、
赛罗离开光之国之后两年，只因事回去过寥寥几次，那之后便不曾回过家。
赛文也很少发签名来打扰他
他很想念赛文，有时会想到彻夜难眠。他想知道离开了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又像过去一样糊弄着过日子，他想看看父亲最近是不是又因为战斗添了新伤，他也时常回想起父亲在自己耳边说，“有你在，这才是个完整的家。”只是，比起想念，他更害怕回去后不知该面对父亲。
这种怯弱的想法让他感到愧疚，也时常令他进退两难。他只能小心的收拾好自己这些若有似无的情绪，在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来给外人看。
时间还长，总有一天，他会真正成长为父亲的骄傲，再来衣锦还乡。
到那时，他一定会和从前大不一样。
……
噩耗传来时，赛罗才刚结束一场苦战。他得意地亮出自诩为男人勋章的伤疤，转身和同伴们摆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却在转过身之后意外的看到了尚还挂着泪痕的梦比优斯。
因为体质的特殊性，赛文战死后不多时，便化作星点的光散在了虚空里，所以赛罗连最后一面都不得一见，只能对着一纸空文怔怔的出神。对于死亡，他向来不甚了解，回想起贝利亚一战时，他抱着赶赴及时才没失去父亲的侥幸，完满地结束了那场声势浩大的战役。那时父亲这两个字，说出口来轻巧随意，却时时刻刻都沉甸甸压在赛罗的心里。
那是他的英雄，是他的信仰，是他的家，是他唯一仅有的归属。现如今，却没有了。

7、
他们的家和记忆中没有差别。窗明几净，连一些几角处都被收拾的利落整洁，一尘不染，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赛罗的房间。也许赛文是每天都抱着赛罗会随时回家来的想法，才会有这样的坚持。
赛罗掀起床垫，看着那张原本褶皱的画纸已经泛了黄，他小心地将它抽出来，却意外看到画纸上赛文的身旁，多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自己的形象，和两行勉强辨认的小字。那上面说“我的儿子，无论何时身处何地，都是我的骄傲。”
“也不知道你这个臭小子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在，还真的挺想你的。”
指腹摩挲字体时兀地掉落了一滴泪，那之后便像是被猛然抽干了气力，跌坐在床边，哭的一塌糊涂。
从没有把羁绊和束缚上过称，也没有衡量过自由和亲情孰轻孰重。赛罗兜转了一圈也没想明白的道理，在沉痛的现实面前终于得来了答案。他伏在床边，抛却了脑海里的纷繁杂念，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老爹，对不起，对不起……”
冰箱里多了许多自己叫不上名字的食物，赛罗翻了翻，最后从角落里拎出了一袋黄豆粉粘糕。
他提着袋子坐回沙发上，又抱起父母的那张合照放在腿上，哽着嗓子轻笑出声，“老爹，今天晚上吃什么？”
“就吃我最爱的黄豆糕吧。”
“谁让你……”
“谁让你……”
“谁让你是最疼爱我的，老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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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防吞

防吞

@光之国☞孤酱✨ @叮当叮当叮当77 @诸星Ω凛冬

沙发发发发福

盲目追随

抱起笛笛来个吧唧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真是心疼死了emmm少爷终于长大了，不过在外人眼中他光鲜亮丽，在自家老爹那边也还是个小孩子啊。

天呐！我居然哭了，这个文很平淡却很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