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三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海边了。
耳边是深暗黎明叱咤风云的涛声,一次又一次拍打在暗礁上,我闭上了眼睛。
我觉得这样的声音很好听。
虽然我身边的人并不这么觉得。
“小隐,好吵喔。”她两只手撑在地上,把身子往前挪了一点,让脚正好够到刚刚被冲刷而过的湿沙,刻意拉长的语调,一晃一晃地:“太阳什么时候出来啊——”
“再等等吧。”我偏头正巧撞上她的眼睛,顿了一下,然后回应她。
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准确来讲,她什么也看不见。
“小隐。”她把头转了回去,埋在膝间,到肩头的黑发随之倾斜而下,把她的脸遮的严严实实的,我看不到她是什么表情。
“......干嘛?”我看了她好久,我感觉我的声音在颤抖。
我真的好害怕她会问出我回答不了的问题。
附耳而至的风声也好大,她就好像立在暗处一隅的沙雕,即使先前再怎么精致,一浪过后,再无人记得。
“你说啊——”她闷闷地出声:“就凭现在这样的我,能够去接受阳光吗?我是说......等会儿太阳出来了之后——”
她停了一下,把头转向我。“我能够看见吗?”
“可以的,可以的......”我鼻头好酸啊,眼前好像有点模糊,我一把抱住她,没敢看她那因为我突如其来的拥抱而露出的惊慌失措的表情。
“果然还是应该等太阳真正出来之后再跟你溜到海边的,过会儿回去之后,你就走了。这样,只有我一个人要挨院长妈***了,好不甘心啊。”她推开我,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在憋着哭,随后她露出很认真的表情,“小隐。我跟你讲噢,这样什么也看不见、没有光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如果太阳真的出来了,我将奔光而去,离开这里。”
我没有回答她,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愣在原地。
“小隐。就在今天,我的光找到了属于她自己的光,我想,她以后在新的家庭里肯定会过得很幸福。”她的语气特别笃定,虽然颤抖地好像只是在安慰我,也是安慰她自己,“所以呢——我也要去找我自己的光。”
她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听到明早的钟声。”
我看着她站了起来,张开双臂,像是迎接似的向着太阳刚露出的一角,我想,她应该是感到了阳光的温暖,才坚信已经能看到日出了吧。
“真的特别谢谢你带我来看日出,我很开心了。”她用细小的声音说着,纯白色的裙边在缱绻风中悄悄掀起一角。“我们回去吧,接你的人差不多来了——真是不敢想啊,原来我们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就在我们最爱的孤儿院里分别。”
我站了起来,浪花已经打到我的小腿了,我伸出手,想把她往回拽一点,省的过会被大浪冲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觉得太阳已经出来了,好暖和啊。”她的周身光芒万丈,好似晨间下凡而来的天使。她忽地泣泪:“可是、可是......我的光呢,光在哪里?”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就这么看着她孤独的背影。
突然我听见有人再叫我的名字,转头看是院长妈妈招我回去,说是来人已经到了。
院长喊得好急,于是我往回跑了几步,又想起还得把她带回去,于是又转身,刚想开口说什么,她就抢了先,她哽咽的声音真的好让人心疼,“对不起啊。”
“我没有光了——”
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