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简末和他的队伍,姜驰倒是气定神闲,就像早料到会有这一刻。“君上?现在你们是这样叫的吧?”他扫了一眼面前站得笔直地士兵们,嘿嘿一笑:“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啊,我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通缉犯,你们都瞪着眼看得我多不自在。”
一边的苗荔虽然被布条堵住了嘴,可依然挣扎着呜咽,似是不甘心听到姜驰尊称简末。
“侯爷!”冉苒也有些闹不明白,不由往前走了两步,和姜驰并肩站在一起。
姜驰看他们都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哭笑不得:“你们做什么?我不过是想和君上叙叙旧……呃,其实严格来讲,好像你我二人今生就见过一面,而且那次还有一半时间在打架,似乎也说不出什么交情。”
“你想聊什么?”简末微微一挥手,迈步走到姜驰身前五步范围内:“今天都可以。”
姜驰笑着一挑眉:“君上就是君上,胆识过人呐。谁不知道我体内藏着凝渊,君上竟然敢走到我身前五步之内,佩服。”
简末负手而立,端的是王者霸气:“孤死,你也得死。你死了,那些整天想着夺回镜阁的人就彻底绝望了,镜阁永远只能是史册上的一个名字。”
“君上不怕死?”姜驰又把手拢起来,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着这人:“不怕花楼也成史册上一个名字,仅供后人闲暇时读来消遣?”
简末冷笑:“孤死了,自然有继承者传承孤的意志,孤虽死犹生。至于花楼,那本就已经只是个名字了,就从孤踏平你风雨侯府那天开始!”
苗荔听得流下泪来,唐依稀也眼眶泛红,冉苒紧握住拳轻轻颤抖,只有姜驰还是那副闲散样子:“也对呀,那天你一统了镜阁花楼,所以这两个都已经是过去的名字了。”
“你不恨孤?”简末疑惑地皱起眉。说实话,他到现在也没对姜驰放下戒心,毕竟这人的言行举止实在太反常。
姜驰微微一耸肩:“恨你什么?杀我子民,烧我故居,毁我基业,灭我族人?”
简末眉头皱得更深了:“还不够?”
姜驰点头:“够!怎么不够!这些……我刚来那两年,都恨过。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恨了。”
简末眼中的疑虑一闪而过:“为何?”
姜驰叹了口气:“就算杀了你,也于事无补。这史册上,可有哪朝哪代是能回去的?新的王朝取代旧制,便是说明以前那些法子都过时了,跟不上时间的脚步,被时代抛弃了。所以没有人能恢复镜阁、恢复花楼,现在只有镜阁花楼,只有你这一个君上。”
简末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一步:“你……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物。风雨侯,你担得起这个尊位!”
姜驰忙摆摆手:“别给我戴高帽子。我也是这些年在这流离巷里,慢慢悟出来了。”
简末低头想了想,缓缓道:“我今日……可以不杀你,甚至接你回风雨侯府,重新封侯。只要你把凝渊取出来,交给我。”不论这个人是真心或假意,只要他姜驰没了凝渊,到时候就算作乱也翻不出简末的手掌心去。
姜驰笑着点头:“可以呀。”
如此简单就同意交出凝渊,倒是让简末再次生疑。他暗暗将杀招凝在掌心,刻意侧过身挡住了右手:“那便请侯爷把凝渊取出交给孤吧。”风雨侯不过虚衔,给了他又何妨?
姜驰微微侧过头,看着冉苒,云淡风轻的脸上忽然有了忧色,苦笑道:“快结束了啊……”
冉苒猜到简末会要求用凝渊作为交易品,但他没想到姜驰似乎也打着这个主意顺势把凝渊取出来。其实,姜驰身负凝渊神力,大可不必这样委曲求全。简末进一步,他就退一步,这分明是考虑到其余四个人的性命。不过要取凝渊……或许,该是他赎罪的时候了。
“侯爷,十年前,我出现在镜阁,你为何全然没有怀疑我的来历,便让我入了风雨侯府?”冉苒的眼中没有波澜,这不是一个求解惑者,更像是一个知道答案却固执地要确认一遍的孩子。
姜驰微微一笑:“自然是因为……”他缓缓低下头,吸了一口气:“你身上桐木的味道。这是我风雨侯府院子里那棵树的味道,我天天待在绿荫园里雕木头,怎么会认错呢?你猜得没错,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没有同命人,只不过与你同命的不是人,而是那棵桐木罢了。”
“你是一棵树?”简末诧异地打量着冉苒。这一点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冉苒点头:“我不仅是那棵树,还是这世上除了镜阁王脉之外,唯一能驱使凝渊的人!”
简末恍然大悟:“对了!当年姜驰就是从那棵树的树干里取出了凝渊!”
姜驰笑着往后退了两步:“我已经无法将凝渊从我身上剥离了。所以冉苒,靠你了。”
被制住的苗荔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她听到的。姜驰疯了吗?他要交出凝渊?交出镜阁最后的一线希望?苗荔疯了一般挣扎出士兵的压制冲向冉苒,却被简末一掌击飞,朱红洒落。
“表姐!”姜驰拧起眉,转眼瞪着简末:“如果她们任何一个人死了,可别怪我毁约!”
简末这才放下几分心来,姜驰此人,到底是有软肋可以拿捏的。“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姜驰把目光挪回冉苒身上:“来吧,开始。”
冉苒抬起头看了看雨后初晴的天空,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对了,侯爷还没告诉我,你那个无罪之枷怎么弄的?我折腾了十年,却好像总是差了临门一脚。”
姜驰搞不懂这冉苒怎么忽然想起这茬,不过依照他对冉苒的了解,如果自己不说,这人定会是一直傻站在原地不动,无奈只得把无罪之枷的制住步骤全部告诉了冉苒。所幸这在场之人除了他们也没人听得懂,倒是用不着避讳什么。
冉苒点点头,将姜驰教授的要领一一记在心里,末了淡淡一笑:“果然,还是侯爷厉害。”
以前在风雨侯府研究木艺的时候,每每遇到难题瓶颈,也总是靠姜驰想出各种解决的法子。而冉苒就笑着一躬身,赞他一句还是侯爷厉害。得了称赞的姜驰立刻仰起头,满是骄傲,比他站在高台上一统镜阁时感觉还满足。
人活一世,要的不就是觅一知音良友,赏一高山长河吗?
姜驰低头一笑,如那时般答他:“那是自然,我可是风雨侯啊。”
冉苒慢慢举起右手,青焰在他手中凝结,一寸一寸往前生长,竟是变作一把刀鞘的模样。同时姜驰感觉到胸口如同撕裂般疼痛,漆黑的刀尖缓缓从姜驰胸前冒了出来,可奇怪的是姜驰却没有流出一滴血来。
简末屏住呼吸,悄悄凝力于掌,往后退了两步。倒不是他想反悔杀了姜驰和冉苒,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怕姜驰临时发难变卦。
一盏茶的功夫,刀刃已经完全被吸出姜驰体外,不过冉苒和姜驰却觉得像是过了几个时辰那么久,额头、手心、背上俱是冷汗如雨,而霸道的凝渊之力以二人五步内为界建起了一座刀风之墙,任谁也不敢轻易靠近。
就快完成了!
姜驰看着最后一点刀柄脱体而出,无力地向后一挪步,笑着想和冉苒来个默契击掌。这个折磨了他十年之久的累赘终是解决了。只要没了凝渊,简末他们也不会一直追着他不放,连个安生日子也过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