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扶珏
承明十二年,注定多事之秋。
彼时让朱雀军打的溃不成军的东钺军卷土重来,懦弱无能的张世仁抵不住敌军猛烈的进攻而节节败退到梓节城内——龙函关破!
幻想着的坐享其成终究是奢望,反倒将龙函关拱手让人,朱雀军数万将士的牺牲因他而成了笑话。张世仁瑟瑟发抖的蜷缩在梓节城城墙,以千里镜遥望驻扎的东钺军,颤抖着手书求救信送往皇城。张世仁也近乎虔诚的相信着皇帝不会任由他自生自灭,或者是说,不会任由他再拱手送一座梓节城出去。
昏聩无能的皇帝“不负众望”,被张贵妃温香软玉的枕边风轻飘飘的一吹,便能在朝堂之上,当着激愤填膺的朝臣的面,轻描淡写的拿年岁浅、经验不足替年逾而立的张世仁搪塞过去。之前弹劾过张氏的大理寺丞周浦麟并着御史中丞林德旺旧事重提恳请陛下数罪并罚,以头抢地到落血晕花,也不见皇帝冷硬的面容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臣愿往梓节城,收复失土!”
终究还是上前一步应下皇命,打破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抬头看眼怒发冲冠的老将军们,又将视线重新挪回到陛下面上,肃容冷道
“待臣大胜还朝日,恳请陛下允臣一诺!”
对于皇帝而言,眼下此时此刻,只要有人愿意亲自来接下这他眼中自认为的妻弟惹出的烂摊子就是再好不过。更何况,朱雀军,本就是再好不过的,收拾烂摊子的人选了。
大军开拔那天是这冬日暮霭沉沉里难得的晴天。阳光很好,穿透稀薄的云层,就这么直直的照在齐整巍峨的军队将士的铠甲上,泛着凛冽的寒光。
火红鳞甲加身,玄色的披风在身后静静垂下,抬头直视着刺眼的阳光,手臂半抬起斜搭在额上,摊开掌心遮去刺目阳光。回首去望,却不知城墙之上送行的队伍里,可有期盼的那道身影——大约是不会有了吧——清楚的记得,去同她告别那日也是个艳阳天,她第一次当面摔碎瓷瓶,也是第一次当面泣涕涟涟。她问:“扶珏,不去好不好?”
可到最终,也不过是用心照不宣的沉默做结。
城楼上传来鼓声阵阵,一响,二响,三响,回荡寰宇之间,倍添悠长。伴随着三响的声音策马而行,寒风划过脸庞,一如当年敌军将帅的剑划过自己的脸那般寒冷刺骨。下颌略微上扬,视线撤回落在身前。三军既起,亢越之情满溢于心胸,情不自禁和着万千士兵的军歌调而吟
:“昨夜秋风入汉关,朔云边月满西山。更催飞将追骄虏,莫遣沙场匹马还——”
此去边疆,但求镇边疆,保家国安定。守四海,护万民长宁。身前不过几骑翩翩轻骑相逐,身后却是屹立千军万马,踏地扬尘。
美人颜色千丝发,大将功名万马蹄。十万大军步伐整齐,军容严肃,就这么迎着破开混沌的朝阳,一路朝梓节城而去。
快马加鞭至梓节城,来不及休整,提溜着张世仁的衣领扔进稻草堆,拍拍手似乎是沾染了什么秽物一般。鄙夷的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张世仁
“你最好祈祷这场仗顺顺利利做结。”
这样,我就好早一些、快一些回家去,用皇帝允的诺,去将我心爱的姑娘娶回家,护她一辈子。
有条不紊的谋划着如何行兵布阵。不过月余,蛰伏已久的东钺军来势汹汹,短兵相接在梓节城门外,凭高远眺可见敌军大将。抬手拉满弓弦,例无虚发飞箭,可惜太过遥远,只将他身前前锋射杀当场。抬手正欲射第二箭,却见城门大开,东钺军倾巢而入,混杂在金戈铁马里的不是张世仁又是谁!
“本将竟没想到,原来你早就投敌叛国!”
怒发冲冠,眼下却不能和这小人多做计较。若不能将东钺军打出梓节城,怕是尸横遍野也不足以形容梓节城惨状的。
转身快步下城楼,好在朱雀军应对自如,很快就重整队形,半分不退缩的,以血肉之躯迎上横刀立马的东钺士兵。翻身上马,径直迎向敌军主帅,红缨枪抵住他马刀,不期然将他眼中淫邪尽收眼底。银牙紧咬,纵是被他力大无穷震得虎口发麻,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退却。
梓节城一战足足战了三天三夜,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朱雀军兵的尸体交错着东钺军兵的尸体,到后头因为衣衫褴褛,竟是已经分不清朱雀东钺了。以红缨枪撑地站直身体,抬手狠狠擦去自额头蜿蜒而下的鲜血,大喝一声冲向敌军主帅。
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红缨枪终于穿透主帅的胸膛,在他不可置信败于女人手下的目光中抽回枪来。疲惫的颓然跪倒在散发着腥味恶臭的猩红土地,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举到唇边,虔诚的将吻落下——我要回来了,绫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