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图论中，若一个图的每一对不同顶点恰有一条边相连，则称为完全图（Complete Graph）。如三个顶点的完全图有三条边，四个顶点的完全图有六条边，N个顶点的完全图则有N(N-1)/2条边。
01
武藤游戏依然记得他跟海马濑人初次相遇时的情景。那是他们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和别的同学一样，他做完例行的自我介绍回到座位，松了口气转过头，蓦地迎上邻座一位深棕发色男生的异样目光。试探地问了声“我们见过吗？”，结果对方愣了愣，匆忙回了句“没有”，便将视线移开了。
之后双方未再有进一步的交谈。作为邻座数周过去，却始终像空气一样被无视。起初游戏以为对方在刻意回避自己，但没过多久，他发现这位名叫海马濑人的男生对所有人都一样，除了课上问答，几乎不和任何人搭话，课下也只顾一个人看书。虽说游戏自己平时也常一个人独处，但在班里至少还有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而海马，这家伙简直完全没朋友。有时接连几个礼拜都不见踪影，考试成绩出来却每每名列前茅，着实令人费解。
相比之下，同是同班同学的城之内克也就好理解多了。
城之内原是个不良少年，后来不知怎地就从了良，还成为了游戏最好的朋友。每次游戏被人欺负，这个热血的金发少年都会从不知何处冒出来，一拳将对方打跑，仿佛时代剧里的豪侠。而游戏自己，自小一直是被打成沙包都不敢吭一声的软脚虾，但在认识城之内之后，他发现自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内心时常酝酿着一股隐隐的冲动，怂恿着他去做一些之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就比如“拒绝海马濑人”这样的事。
事件发生在某天放课后，起因是一张名叫“青眼白龙”的卡片。因为那段时间学校在普及M&W，游戏便将自己的卡组带到班里，每日跟同学切磋。正巧那天，海马濑人异常难得地到校出勤，游戏每次抽牌都能感觉到邻座的目光不时往自己这边瞟。果然对战一结束，海马便起身走到他课桌前，将一只银白色的金属手提箱重重甩上桌面，啪嗒打开，直截了当地开口：
“把你那张【青眼白龙】给我，这箱子里所有卡片都归你。”
游戏出于礼节，认真看了一眼箱子中的内容，而后回以同样直截了当的三个字：
“我拒绝。”
事后每每回想起这件事，他依然想不通自己当时究竟从何而来的勇气，能将那样的话说出口。或许是作为决斗者的尊严，或许只是出于好奇心，单纯想看看这个平日高高在上拒人千里的优等生，内里究竟是什么模样。
结果话音刚落，瘦小的身子就被揪住衣领整个儿从座位上拎了起来。
　　“你这小子别不识抬——”
　　话未说完，边路杀出一个黑影，旋风般的一拳当场将人掀翻在地。但见金发的少年高举红肿的拳头，怒目圆睁地吼道：“喂！海马！对我朋友放客气点！！”
　　“城之内君？！！”游戏曾几次目睹过城之内跟人大打出手，但在教室里，这还是第一次。
一片哗然声中，海马濑人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用手背擦干嘴角的血迹，瞪了他们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地走出教室。
游戏直觉那不是一个善罢甘休的眼神。
果然次日一早，海马再次现身于学校，还随身附带了两个崭新未拆封的决斗盘。在看到包装上金光灿灿的“KC内测”标识之后，众人方才惊醒过来：这个海马，原来就是传说中的“国王养子”，海马娱乐集团的社长，这个王国的王位继承人——SETO。
这里要说到游戏他们所身处的多米诺王国。名为“王国”，实质上是一个以GAME为支柱产业的城邦国家。全国二分之一的人口负责搭建物质基础，另外二分之一则从事GAME开发。而作为该国经济命脉般存在的海马公司，其上层的尖端技术研发便是由现任社长SETO一手操办的。SETO在幼年时被多米诺国王收为养子。在国王的亲生儿子因事故失踪后，他便晋升成为新的王储。出于安保起见，平时王室成员不常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因此也很少有人能够认出他们的相貌。
海马濑人就是SETO的消息立刻轰动了全校，没人能想到如此重要的人物会到这么平凡的地方来念书。就在大家为这个爆炸性的新闻纷纷议论开时，又传出海马要跟城之内克也进行决斗审判的消息。
所谓“决斗审判”，乃是多米诺王国一项特有的传统。它规定矛盾双方可以通过任一种形式的GAME进行对决。输掉的一方，作为代价，必须接受赢家所提出的任何条件。这是首任国王建国之初制定的章程，作为立国之本。胆敢违抗的人据说将遭受来自黑暗力量的可怕制裁。
下达战书的那刻，海马未加掩饰伺机报复的意图。“输了的话，你要一辈子做我的狗。”他直白无误地挑明道。
“如果你输了呢？”城之内反问他。
“如果我输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悉听尊便。”
　　“我接受挑战！”
M&W向来不是城之内所擅长的领域。当游戏得知好友决定应战的时候，他脑中第一个念头是无论如何都必须阻止这场决斗。海马针对的对象是他，而城之内在替他挡箭，又一次。这个笨蛋。游戏在心里大叫道。城之内君真是个笨蛋！
匆忙跑下楼，操场已被前来观战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好不容易越过拥挤的人群抢到前排，比赛却已经结束了。获胜一方立即颁布了第一条命令：
　　“我的鞋子脏了，把它舔干净！”
　　“——等等！！”
游戏赶在挚友即将当着所有人面屈膝跪下前大叫着飞奔过去。“为什么海马君总是这样咄咄逼人呢？”他横梗在二人中间，从口袋里抽出蓝白色的怪兽卡，“说到底海马君都是为了这张【青眼白龙】不是吗？如果海马君真的那么需要，就请拿去吧！只要别再为难城之内君……”
　　“游戏……！”城之内意欲辩驳，却被扬手制止。但见好友转过头来，用诚恳的眼神告诉自己：你帮过我这么多次，也让我帮你一次吧。
将二人的袒护尽数看在眼里，海马不客气地抽走他手中的卡片，冷嗤一声道：“哼，庸才的尊严就值这点么？那就饶过他吧——但是你必须跟我决斗，游戏！”
说着，一双冰蓝色的眼眸牢牢锁定于紫发少年。
游戏被对他盯得有些懵神，不知该做何反应，但胸腔中越发鸣动的怦怦声已然昭示了内心深处的回答。
十五分钟后，一架银白色的直升飞机缓缓降落在操场。
告别仍在为自己担忧的城之内，游戏深吸一口气，毅然跨进机舱。
　　海马所要求的是一场不论输赢、无任何条件的单纯决斗。游戏不明白他为何要提出决斗，但这一次，显然自己没有任何回绝的余地了。
飞机载着他们来到一片近海的岛屿。这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岛面上覆盖着大片苍翠的森林。正中央山峰顶上，坐落着多米诺王国的王宫。与想象中不同的是，没有威严的高墙，也没有错综复杂的楼阁。走进大门，内殿空荡荡无一人，唯一值得注目的是悬在墙头的数幅巨型石雕壁画。与其说这里是宫殿，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座博物馆。
游戏跟随海马直抵王宫的决斗场。自动门一开，天花板上的摄像头便对准过来，让他有些不大自在。沿房间的墙脚，布置着一排精致的玻璃展柜，当中收纳着各种机件装置，从简单的决斗桌，到庞大的决斗台，再到可视化的决斗盘、概念视镜……像是整个M&W的进化史都被记录在了这里。
场馆正中央的展台未设防护。放置于上的决斗盘，跟之前游戏见到的款式都不一样。主板被做成了可伸缩的菱形，厚度非常薄，乍看之下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
“这是……？”
“我公司的新品，新增加了痛觉的模拟信号。”
“痛、痛觉？？”
“实感的疼痛是为了让决斗者更重视决斗的意义。”
说这番话时海马的语调严肃而冷峻。但游戏隐隐感觉到，那背后似乎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伤痛。
就在这时，AI发出了预备决斗的指令，让他无暇再去追究对方从前究竟经历过什么。
增强官能后的实体影像确实会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错觉。当三头青眼白龙在炫目的辉光中合为一体的刹那，游戏觉得自己好像曾在梦中梦见过这样的场景。
　　“好美……”
听到一声赞叹毫无保留地从对方嘴边溢出，向来冰冷的眼眸中，此刻正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欣悦之情填满。
游戏心想，或许这个人的执念是有来因的。
之后海马很久都没来学校，听说是在忙着改进新一代的决斗盘。那个学期的最后一天，游戏开启储物柜时发现里面塞了一封邀请函，寄件人一栏标注着海马公司，信中指名要他参加即将在下月举办的M&W全国大赛。
　　“你打算参加吗？”正在一旁整理书包的城之内好奇地凑近过来，粗略一扫，视线立即便落在了信中内容所提到的巨额奖金上面。
　　像是看穿了挚友的心思，游戏温和地回道：“我更希望跟城之内君一起去。”
　　“诶？可是我……”
　　“我可以教你。”他笑。

02
残局决斗也是一个颇为棘手的项目。
好不容易撑到最后一个回合，城之内实在无计可施，只好艰难地拿起纸笔开始打草稿。
桌子对面，御伽龙儿悠然地翘起腿，摆出一脸讥嘲的笑容：“城之内，你究竟会不会玩啊？这么简单的加减法，你不会心算吗？”
城之内不理会他，继续顾自己演算。
“输了的话，做我的狗怎样？”
笔尖啪地折断的声音。
“没办法，谁让最近时兴养‘城之犬’嘛。”
“御！伽！”
收到如预期般虚张声势的威吓，御伽龙儿装作无辜地摊了摊手，内心却得逞似地笑起来。他深知经历上次的事端后，城之内是决计不敢再在公众场合轻易动粗了。不过即便是条被拔牙的狗，急起来也可能跳墙。他很想摸一摸这家伙的底线究竟在哪。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撩拨时，一个声音阻断了他的意图。
“——不用急吧，胜率依旧是一半一半。”
说话的是今天刚到班里的一个转学生，名叫“暗”，长着一身小麦色的皮肤，相貌跟武藤游戏惊人地相似。若不看肤色，都会以为他俩是孪生兄弟。
“你已知道对方场上的覆盖卡是【神圣防护罩】，就可以发动【代价降低】将【魔导电子巨人】降至4星，然后发动【特拉戈迪亚】的特殊能力将【魔导电子巨人】送入墓地控制对方场上的【古代机械士兵】封锁圣防，接下来使用【恶魔的骰子】……”
说着他便当场将过程在纸上列了出来。
城之内在一旁看得愣了神。
……难不成这家伙的脑袋是台计算机？？
“多谢你替城之内君解围。”下课后，游戏走到暗的座位前向他表达了谢意。刚才的决斗他旁观了全程，这位新来的同学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对方亦回以一个友好的笑颜。
“或许有些冒昧……但你的肤色是天生的吗？”这个问题游戏从方才就一直疑惑着，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如果说家父是GAME公司的画师，经常要外出取材，而我的皮肤是在非洲旅行期间被晒黑的——这么说你信吗？”
游戏被他逗得笑起来。“画师倒是一项挺很了不起的职业。”笑罢他评置道。
大约是属于擅社交型的性格，暗见他如此客气，便也慷慨地打开了话茬。游戏津津有味地听他讲述那些发生在异国的见闻。对方看样子在埃及呆过很长一段时间，除去如何辨别海市蜃楼、在仙人掌上凿洞解渴这些常识都很熟悉以外，他对沙漠国家的历史文明也是信手拈来。
“所谓‘发明GAME作为预言未来的魔法仪式’，其实只是概率问题罢了。总之GAME是无聊的产物，数学是GAME的产物。”暗这样总结道。
“GAME确实很好玩，但我还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游戏小声说道。
坦白说，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一个心愿。
由于多米诺王国是一个产业单一的封闭国家，出于商业机密考虑，平民的出境申请都很难通过。只有少数人，譬如像城之内那样在游轮上打过工的，才有机会到达公海的边境线。
游戏曾听城之内说外面的世界未必会像他所想象的那样精彩。尽管如此，他仍止不住好奇。
——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随着年龄的增长，心中的存疑冒出来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想象总是比现实来得美好。就像人们谈起沙漠，总幻想那什么地方隐藏着一片绿洲，却忘记了更多时候的危险。”某日，再次聊起这个话题时，暗向他冷峻地指出。
“会有什么危险？”游戏问道。
“喔，那可多的去了，就比如流砂啊毒蝎啊之类的。还有圣甲虫你听说过么？传说古埃及人会将十恶不赦的罪犯锁进棺材，然后放圣甲虫进去把他们活活吃掉。这些虫子可以吃一顿休眠几百年，碰到新鲜人禸就会即刻复活，就像这样——”
说着他从书包里翻出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扔到桌上。圆鼓鼓的鞘翅沙沙地翕动着，吓得游戏立刻尖叫起来，一头扑到对方怀里。
“哈哈哈，骗你的啦，这只是普通的蜣螂而已！原来你怕虫子啊？”暗大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游戏定睛一看，这才反应过来。
“我……我才不怕虫子呢！”他涨红着脸，恼羞地挣脱对方的臂膀，走开。

天台上的风依旧宁静平和地吹拂着。往常午休时间，游戏都会和城之内到这儿来聊天谈心。不过这几天，由于一直跟暗处在一块儿，他都没能抽出这个空。为表补偿，今天他特地从家里带来了特制的咖喱饭，与好友一同分享。
“其实我挺为你高兴的，看到你终于不再总是一个人。”大口咀嚼着最爱美食的挚友，显然一副完全不介意的态度，反倒令游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我有些怕他，”他坦承道，“虽然跟他在一起确实可以收获很多有趣的东西，但总觉得那人身上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气息……”
闻言城之内放下筷子，爽朗地笑起来。“其实嘛，人之间往往是你怕我我也怕你，只不过不说出来谁也不知道，”他轻快地说道，“但一旦退缩就相当于告诉别人你在害怕。与其害怕，不如装得坚强一点。”
“可我并不觉得你在装呀。”
　　“那是因为我想要守护你，守护的勇气是装不出来的——你也一样吧？”
“城之内君……”少年的脸上泛起点点绯红。
因着初照面的交情，暗跟城之内也很快熟络起来，三人在短暂的时日间便建立起十分牢固的友谊。直到某天早晨，游戏背着书包去上学。走到教学楼楼梯口，忽听见楼上传来争执的声响。
“ATEM，你到我的学校来做什么？”
　　“SETO，这里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学校’了？”
他顿住脚步。
　　ATEM这个名字他很熟悉。在多米诺王国，那是属于某位销声匿迹多年的王子的名字。
　　屏息凝神走上楼，但见过道里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人。正中央，海马与暗这两人正因不知什么缘由而相互对峙着。瞥见来人，海马止住争吵，快步走上前质问道：“游戏，你为什么不回复邀请函？”
　　“我希望城之内君也能够参加。”游戏果断回答。
　　“哼，庸才的话，有本事集齐一万张卡片，我就让他参赛！”
　　“如果城之内不参加，那我也不去了！”
　　海马在原地呆住。游戏的坚决态度显然不在他预料之内。片刻后，他沉下脸，丢出一句“随你的便！”，便顾自走进教室。
原本“消失五年的王子突然出现在平民校园”这样的新闻肯定会闹得全校沸沸扬扬，但鉴于之前已经有过类似的先例，因此这回竟也没人觉得稀奇了。
待到午休时分，暗——现在该称之为ATEM了——在缄默了一上午之后被游戏用小纸条约上天台。无疑，身份遭披露这件事令双方都有些措手不及。
“SETO他……有没有欺负过你？”挨过数分钟尴尬的冷场，ATEM终于吞吞吐吐开了口。
“海马君虽然外表冷酷，但不会随便欺负弱小的。”游戏眨了眨眼，“倒是你，为什么当初要隐瞒我？”
“我跟SETO的关系不太好.....”
ATEM勉强坦白，说是无意中翻阅SETO的相册，发现集体照里有一个跟自己长得极像的人，觉得很不可思议，所以才化名来学校一探究竟。
“就好像……世界上存在着另一个我一样。”他形容道。
“另一个你？”
“没错。”
“为什么不是——你是另一个我呢？”游戏反问道，“你说你跟海马君关系不好，可我觉得你们两个很像——总是以自己为出发点，仿佛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一样。”
闻言，ATEM的眼神变得异常凌厉。
那一瞬间，游戏似乎感受到了一股杀气。他有些害怕。但想起城之内对自己说过的话，他没有退缩。
良久，ATEM长长叹出一口气。“你是第一个跟我说出这种话的人。”他怅然道。“并非刻意隐瞒，但我在埃及的五年确实不只是为了旅游。多米诺王族的血脉里背负着‘暗之力’，为了限制这种力量，每一位王在即位前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容器’。”
“容器…？”
“可以包容黑暗的……”
说着，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另一人的面颊。

04
大赛终究在主办方干预下被迫中止，对此官方给出的通告是“VR系统稳定性故障需要排查”。然而事情的真相又有谁知晓呢。
工作人员护送海马上救护车之后，他的亲弟弟——木马向他们做出了解释。他称海马的反应属于密集恐惧症的一种，追根溯源，似乎与ATEM造成的童年阴影有关。少时的ATEM据说十分热衷于黑暗游戏，会用“暗之力”对付身边看不惯的人。海马兄弟初到王宫时便经常受他欺负。后来因为实在做得太过分，直接被国王流放去了海外。五年后回来，估计是因为不服SETO的王储地位，才选在比赛的场合借机报复。
黑暗……力量吗？游戏心想。难怪总会对他有种畏惧的感觉。究竟是黑暗力量的作用，还是纯粹因为自己胆小？
“你在发抖啊。”
大赛结束后，游戏来到城之内打工的咖啡馆，在下班时间无人的厨房内，与挚友紧紧拥抱在一起。身高差的关系让他额头仅能刚好够到对方胸口。但，这的确是无数次依靠过的坚实、温暖的港湾，在遭遇风浪时总会本能地想要躲避。而这一次，是否停留……
“我现在有点迷茫，”他喃喃道，“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像是明白他心中的纠结所在，城之内轻柔地捏了捏他的肩胛。“我和你一样，无法预知未来会怎样，但我认识的决斗者——武藤游戏，绝不会轻易在困镜中放弃希望。”
少年抬起头，迎上对方弯下腰，坚定的眼神平视向自己。
“你有属于自己的未来，我也是。但如果在这儿逃跑了，就永远走不到那个未来。所以游戏，我愿意选择相信你。”
由于昨天的突发事故，今天来店里的人并不多，或许可以提早打烊。城之内这样想着，前脚跨出店门，随即瞧见街边转角处正四处张望着的另一颗海星头。这让他禁不住在内心感叹，这两人真是默契，一遇到问题，马上都跑自己这儿来了。
“伙伴他……在你这边吗？”
“游戏已经回去了。不进来坐会儿？”
重新点亮吧台的灯光，城之内将一杯现场调好的卡布奇诺递到对方手里。面前的客人就像是另一个游戏，一个性格更张扬、更帅气、更深沉，也更忧郁的。
“伙伴他……一定还在恨我……” ATEM拨弄着勺子，低郁地道，“如果不是因为父王，如果不是那些无端的指责，如果SETO哪怕能收敛一点点他那张唧唧歪歪的嘴——”
“——海马那家伙确实烦人，但昨天的事，你也承认自己失控了吧？”城之内竖起一根食指，“算是友情忠告哦，下次如果想做这种事，最好别在游戏面前，否则好感度直接倒扣哈！”
“伙伴他喜欢你，” ATEM突然开口道，“我一直不让自己去想这件事。”
“那是因为你也喜欢我的缘故吧。”
“……城之内君！！”
见对方霎时被一口咖啡噎得满脸通红，城之内哈哈大笑起来，“我可是很抢手的哦，连海马那渾蛋都想要我做他的狗呢。”
“我承认我确有不对的地方，”ATEM将浓郁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地说，“可有时候，情况并非我能够控制……”
“不论是怨自己，还是怨别人，都是在逃避面前的责任，” 城之内向他点明道，“不如……来决斗吧！”他利落地从抽屉里翻出两副卡组，“ATEM，我们一起来寻找答案！”
结果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悬念。但就像着实理不出头绪之际，求诸于投石问路的方法。问的从来不是路，而是心。
将卡牌与餐具熟练地收拾干净后，城之内坦言道：“就算是我也有做不到甚至不敢做的事。相比之下，游戏身上存在着连我都难以企及的勇气。只是那家伙所缺少一份自信罢了。”
“能给我看看吗，城之内君？”ATEM忽问道。
“看什么？”
“你的心。”
“诶？？”
“我想知道伙伴喜欢的心究竟是什么样的。”
“那可能要叫你失望啦，”金发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这里面没啥值钱的东西，倒是堆了挺多既无聊又傻兮兮的蠢物……”
但ATEM还是将侧脸贴上了对方胸口。耳边传来厚实有力的跃动。平凡，却令人安心的感觉。
他忽然明白了。城之内的强大在于他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的失败，不论多少次，都可以一笑付之，然后重新振作起来，继续走向前方。
这样的人是永远打不倒的。
“去告诉游戏你的想法吧，如果那是真实的话。”
“如果我说了，他会原谅我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天台上，紫发的少年倚栏眺望，沐浴在阳光下。楼梯口，骄傲的王子踯躅于原地，徘徊在阴影里。
曾经幻想过，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即便见过最心底的黑暗，依然信任着自己。自己的脆弱，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有他知道，只允许他知道。
像是察觉到空气中的动静，游戏回过头来。“ATEM。”确定来人后，他平静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阴影中的人在这声呼唤中终于鼓起勇气，向光亮的地方迈出脚步。
“我……我是来向你坦白的。”他走到游戏跟前，留出一个保守的距离，轻声道。“我跟SETO少时有过一场决斗，不过那次两边打得都不算光彩。SETO作了弊，而我使用了‘暗之力’。最后SETO输了，他所受到的惩罚是——死亡体验……”
说着他顿了顿，试探般地朝对方望了一眼。另一人并没有避开。
“……好在父王及时用一张【青眼白龙】救了他。我的父亲，也就是现任国王KAZUKI，是M&W唯一指定的卡牌设计师。M&W是由首任国王PEGASUS创造出的GAME，他的王子JADEN曾在决斗中失控暴走，最后不得不由国王亲手将他抹杀……
“起初我以为父王偏爱SETO，但去国外转了一圈之后，我似乎有点理解了父王的意图。他是希望SETO制定规则，而我作为测试者，不断将规则改进。就像多米诺骨牌，一个人的任务是堆叠，而另一个人的任务则是推翻……
“父王虽然设计了卡牌，但并不希望拘泥于一种GAME形式。如果SETO继承王位，大概会奠定决斗怪兽的垄断地位吧。而KC，海马公司，也将从此一统江山……”
“海马君是一位了不起的设计师，我希望能成为跟他一样的人。不过，我确实更支持你与国王的想法。”游戏公允地评价道。ATEM的话让他终于明白了海马执着于【青眼】的原因。“但要想阻止卡牌的垄断……”他捻首片刻，给出了决然的答案。“要想阻止M&W的垄断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创造出更优秀的GAME，去取代它。而要设计出这样的新品，在这里坐井观天，恐怕很难会有结果。”
“说的没错，”ATEM赞许地点点头，“你果然是特殊的，武藤游戏——你拥有超越的意志。”
听到这番称赞游戏露出一个苦笑。其实他之前已跟ATEM谈过这件事，谈关于这个王国太过苛严的出境限令。而ATEM的出现，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提供了打破规则的可能。
“我只是想去外界看看，算是一种执念似的东西吧。”他淡淡地道。以及不甘心——或许这才是更隐秘的理由——不想被玩弄于鼓掌之中，想要寻找自由，属于自己真正的幸福。
“我承认这确实与国王的喜好有关。父王他热爱GAME，但非常痛恨战争。比起野蛮地打仗，他认为用‘决斗’的方式解决矛盾的做法才更人道更文明。”ATEM耸了耸肩，并没有否认这个观点。“其实我也挺害怕出去的呢，”他忽坦白道，“因为王族的‘暗之力’似乎只在王国境内有效。出了边境线，我就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
“是嘛？”这倒是游戏未曾想到的一个事实。
“那五年在外界的经历，其实我不太乐意回想，到处都存在着黑暗的陷阱——来自人类的恶意，复杂的人心，每个人都戴着不止一张面具……”说着ATEM闭上眼，像是艰难地回味着什么似的，而后睁开。“但跟你一起，我感到充满了勇气，像是……终于有了什么值得去守护的东西。”
游戏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凑近一步，重新端详面前人的双眼。高贵的王子暴露在他的视线中，安静地等待，仿佛一名候审的囚徒。
良久，他郑重开口：“我决定了，我会帮助你登上王位。但是作为条件，你必须让我去到外面的世界。这是我的心愿。”
“我答应你。”和煦的阳光下，ATEM的脸上终于挂起释然而温暖的笑意。他承诺地向对方伸出手。"如果我成为王，一定给予你那样的自由。"
游戏亦伸出手。两手相握，仿佛天使与恶魔签订契约。
“我以我的名起誓。”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