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
莫小雨摇摇头，抬眼看着谢钰，她步伐不沉，只有嘴角还余着血迹。
“一点轻伤，谢谢你那刀，不然我就没命了。”
莫小雨点头不语，看着左肩伤口处的黑血开始泛红，她眼前的晕眩却是不减，心知怕是失血过多。
“一路过来的时候有看到过微光节草吧？帮我去采一点。”
“是那毒？”
莫小雨点点头，从身上摸出个药瓶，倒了两颗正准备放到嘴里嚼。
“诶，你咋又吃这补血的药，这药性大的厉害，师傅知道了又得责罚与你。”
“可是你师傅不会知道的。”说着，便将那两颗药丸扔进了嘴里。
“……你，不回去了吗？又中毒，又受伤的，自是要回谷里去好好休养啊。”
“一点小伤不碍事，你快去采那草药……”莫小雨眼前一黑，知是药性上来了，蜷缩起身子，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去抵那全身气血的翻滚。
“快去……”
谢钰摇摇头，知道自己拗不过莫小雨，循着之前的记忆往微光节草的所在地踏空而去。
不一会儿，她就采了一捧回到之前的树林里，莫小雨已然端坐了起来，靠着一块石头喘着气，脸色倒是红润了些，只是额上那密布的汗珠出卖了她之前的痛苦。
谢钰急步上前，用随身背囊里的清水洗着草药，在碾碎小心的敷在莫小雨的肩头。
“非常时期，哪里需要这么精细了。”看着谢钰小心翼翼的样子，莫小雨还有心逗逗这个她师姐的大徒弟。
“之前，是我不好……他攻击太快，我没……”谢钰却仍是蹙着眉，不理会莫小雨的玩笑。一边小心的包扎着伤口，一边小心的说到。
“只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 不碍事……嘶”莫小雨随意的摆摆手，却又不小心牵连起伤口的一阵刺痛。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任务失败了……”
“谁和你说任务失败了？”莫小雨挑眉，搀扶着谢钰小心的站了起来。“去，牵他们的马来。”
“你的伤……”
“不碍事……一会儿我在马上休息一下。”见谢钰站着不动，竖眉道“来之前你可说过出门在外，都听我的。快点！不然时间不够赶不上了。”
“那你起码告诉我你接下来准别干啥吧。”
“马上说。”

一路骑行，莫小雨斜靠在马上，马头额上的细绳系着谢钰的马匹，只有手还精准的扯着马缰。
谢钰在前头，不时回头看看，神色担忧，她并不赞同莫小雨的计划，但是此时她也无法拒绝。
莫小雨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趁着对方三人还未和自己人会和，趁着他们路上休息，赶在这前面，再刺杀一次。
一夜急行，还累死了两匹马儿，谢钰便和莫小雨共骑一匹，在天快擦亮前赶到了前方城墙处的最后的一片密林里。
一路上，莫小雨都软卝绵绵的靠着谢钰，谢钰只觉脖颈处随着莫小雨的呼吸而细痒，似那被刺破的伤口都不在那么刺痛。到了地方，她刚想叫醒莫小雨，却见莫小雨睁开闭着的双眼，撑起内力，还算轻巧的落在了道旁的树上。“你去的远些，把马放的再远些，地上的痕迹擦干净，守着那个方向就好。”
谢钰点点头，依言往远处去。
莫小雨觉得这半天一夜的，自己也恢复的有个七八成，三人中只取一人，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天不一会儿就渐渐擦亮，黑暗的也慢慢被灰蒙蒙的蓝所取代，远处泛起一些亮来，而升起的阳光却洒不进这片阴影里。
莫小雨睁开这半阖的眼，手上把转着飞刀，心里半是忐忑半是激动。
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莫小雨捏住刀柄，指关节有些泛白，三人急行，莫小雨暗笑，真当我放过了你们不成？
“咻。”她朝之中一人射去，自是那三人中从未曾言语的那人。她几乎有十成把握，那人就是钱立候。
“哼。”一声闷卝哼，异变突起，那人似是早有准备，抓起边上一人的衣袍，往身前一档，竟是拿着人肉背垫，生生躲过了莫小雨那几乎必中的一刀。
一击不中，莫小雨神色不便，手腕一转，又射卝出两刀，然后迅速在树杈中移动起来。果然剩余一人以朝莫小雨的藏身处袭来。
刀剑交错，莫小雨已用数刀隔开了数剑，可狭窄经脉里的真气，却是越来越稀少，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剩余一人也不做停留，仍往远方的城墙处骑去。
莫小雨有些着急，心思不免就往那人处飘去，这一分心就便就多了个破绽。
“还敢分心？！”持剑之人嗤哼一声，就是向前的一剑，这一剑很直，避无可避。
莫小雨便只得深深用破绽生生接了那一剑，多了伤口，退了好些个距离。
那人也不再多言，只是拿剑说话，莫小雨不断后退提刀回应，只觉周卝身刺痛，必是身上在此间又添了多道伤口。
远处的打斗声渐起，莫小雨心下稍安，谢钰虽然实战经验不足，不过功夫倒是被谢先生磨的一等一的好，远观那钱立候，却不见是功夫深厚的样子。
这旁想着，却是经脉运转的周天一滞，自己的经脉竟转不起自己体内雄厚的内力，一脚踏空，身体布纹，往下坠去。
那人自是一喜，急纵两步，往莫小雨摔倒处略去。莫小雨掷出两把飞刀，给那人留下了两个伤口，却没有止住对方的动作，他持剑抵住了莫小雨的咽喉。
自此莫小雨知道自己黔驴技穷，近战的功夫她可是半分不会。
“别动。”就在那人想去接莫小雨脸上夜行衣的面罩时，谢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她依着之前那人劫持她时的模样，用剑抵着那不发一言男人的脖颈，往这里走来。
“王爷！放了王爷！”持剑男子满脸惊怒。
“放了她！”
“杀了他！”莫小雨见谢钰拿住钱立候，只觉内心一阵狂喜，似是没考虑到自己所面对的处境。
“闭嘴！XXX。”那人用手拽起摔倒在地的莫小雨，不忘往她的右手手腕处来上两脚。莫下雨只觉一阵钝痛，眼前一白。
“住，住手……”谢钰慌不择言，只觉剑都快持不稳。
“竟是个女子。”那始终沉默不语的男人忽然开口说道。
“不要管我，杀了他。”莫小雨咬牙说道，此时她几乎站立不稳，因坠落造成的脚伤和全身数道伤口都交织在一起，她几乎快看不清眼前的人影，但她知道只要谢钰的剑往前送上一送，她一直以来的目标就要完成了，也许她的理想就可以这般这般的结束了。

“小姑娘，别人还没长齐，就跑出来学别人杀人。”钱立侯的声音有些暗哑， 莫小雨模糊地想着，当时他就是用这般冷淡的语调下着屠村的命令么。
“别…别听他的…”莫小雨吐字不稳，只想尽快结束面前者这般乱局，她觉得眼皮越发的沉，身体越发的重。
“闭嘴！”持剑男子拿剑的手，又往前紧了几分，剑芒刺入肌肤，又带来些撕扯的痛。
莫小雨也不觉得刺痛，她只想看谢钰的手往前挪上几寸。
“小姑娘， 我是本朝王爷，杀了我，你可是被朝廷通缉的要犯。”
“我…我…我是江湖儿女。”
钱立侯索性转身，不去看莫小雨，直看着谢钰。
“江湖儿女就可以肆意杀人？小姑娘你师傅是怎么教你的？”
“闭，闭嘴，我知道你做的事。”许是听到师傅二字，谢钰的眼神亮了亮，持剑的手也稳定了不少。
“可是小姑娘，你真的敢动手杀人嘛？”许是莫小雨隔得有些远，听得不真切，只听得随风飘来的字里暗含着讥讽。
眼瞧着钱立侯的胸口就往谢钰的剑上撞去，谢钰的手不自觉地往后略缩。
“这样，我放了她”钱立侯斜睨了眼莫小雨的方向，“你放了我，可好？”
“我……”谢钰只觉全身无力，她用尽力气去握那柄剑。
“别管我，动手啊！”莫小雨提气再喊，“我XX你XX给我闭嘴。”
莫小雨用尽好不容易积攒的真气，握紧对方的手，朝自己的身体里挑刺而去，一剑刺出，竟还穿透身体，刺进了对方的身体，生生把自己和对方隔开了几米，同时也不知莫小雨从哪儿摸出把淬毒的飞刀，捅进了对方的胸膛
血像雨水一样喷洒而出，原来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真雨。
“莫……师叔！！！”谢钰被眼前的血腥惊的不知作何反应，她瘫软地掉坐在地上，只觉喉间阵阵干呕，身体酸软地想吐。
如果之前的刺杀她看的还不真切，此时她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血喷洒而出，原来人真的是个血袋，原来血可以那么喷的那么高，洒的那么远。
“得得得”马蹄声惊醒了谢钰，也惊住了已然重伤的莫小雨。正是钱立侯趁乱翻身上马，往城墙处飞驰而去。
“……追，追啊……”莫小雨气若游丝的说着，可是她又怎么知道谢钰已然提不起剑，更不是她莫小雨，自然生不出什么杀人之心。
雨下的越发的大，莫小雨只觉雨水滚烫，原来是自己的泪混着雨水往下滑落，砸进地上的血水里，消失不见……

嗯，我说会填坑的。

再次醒神，已过十日余。
睁开眼睛，入目的是谷内自己屋内的陈设，古朴陈旧，却透着股安心的味道。
转转眼珠，那迷糊不清的记忆片段式的滚进识海。
按住这边厢谢钰如何紧急暂时给莫小雨止了血，呼了银隼给谢先生送信，扛着莫小雨就准备往医馆去救命不表，那边厢卜了几卦谢先生正隐隐不安，索性收拾了急救包裹出谷寻找自己偷溜出谷的大徒弟，许是在路上碰见了银隼，谢先生到的比预期的早得多，及时施针止血，堪堪拉回了莫小雨的这条狗命，也算是救了对莫小雨的内伤束手无策，只给莫小雨做了简单包扎正被谢钰虎视眈眈拿着剑威胁的医馆大夫的命。
也不知最后莫小雨怎么被谢先生和谢钰给弄回了谷里，莫小雨时清醒时昏迷着。
她抬眼看着窗外光影渐变的蓝天，只觉身体一阵阵的疼痛，好像哪里，哪里都疼。
她听见外头有响动声，赶忙阖上了眼睛。
是一阵不徐不缓的脚步声，然后自己被下的胳膊被拉出，接着是指尖在脉搏上轻微的抖动。
莫小雨忍住牵扯的疼，只做熟睡的样子。
她知道这是谢先生的每日例行诊脉，只是今天的时间好像格外长。
许久，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胳膊被轻轻抬起，送入被下，再仔细压好被角。
“药一会儿送来，等再清醒些，也该下地走走。”声音平稳，似是只对着床榻言语道。
安静无声，只有床榻上的人儿，微抖的眼皮。
脚步声渐去，在门口处略微停顿，只留浅浅的一句“这句话本不当我讲，只是钰儿着实还小……”望着床榻上的人儿，剩下的话终究化成了另一声叹息，关门而去。
房里的空气随着关上的门似是就这样凝滞了。
莫小雨深吸了口气，连空气那轻微的流动，都带来层层叠叠的痛。
她无力区分是哪里疼痛，这样也好，她无力去思考更多。
画面却一幕幕的朝她扑来，空气里像是有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咽喉，也牢牢的捏住了她莫小雨微不足道的命运。

沙发已坐好。

怪么？
怪谁？
谢钰从零经验做到这般已然不错，要怪难道不该怪自己计划不够周详？
可是机会就是机会，转瞬即逝。
不怪么？
自己即使满事伤痕，也从未任务失败？为什么偏偏是这一次！为什么偏偏是这么重要的一次！
怪么？？
为什么谢钰一定要跟着自己，一定是她碍手碍脚，但也许不是她跟着自己，莫小雨都不能准确把握自己能走到这最后一步。
不怪么？？
那柄剑离那个胸口那么近，甚至只要往前推一推，这些年来的理想，努力。坚持就差了这么几毫米。
莫小雨只觉自己每想一层，体内运转不畅的真气就狠狠的冲击一次已是破损不堪的经脉。
此时更需温养的经脉，可耐不住这样爆裂狂躁的真气，本就破损的经脉，又多了好些碎纹。
莫小雨只觉喉间一股腥甜味，便以为自己会吐出几口鲜血，却好像生生的被谢先生的药压住，她就只是张了张嘴，摸了摸没有泪流出的眼角。
已经好几次了，只要不用力压住那崩腾的念头，真气就会变得暴烈不堪，看着自己这运转不畅的真气，只怕挨不到三年之约，她莫小雨就会内功全废，彻底做个废人。
莫小雨就这般躺在床上，四肢带着牵扯的疼痛自是能动，只是气力好像随着凝滞的空气往窗外涌去。
窗外仍是蓝天万里不见一丝阴霾，莫小雨的眼底却映不出一丝蓝，只有那阴灰慢慢爬过。
她缓缓的闭上眼睛，让自己掉落进那片冰冷的黑暗里。
……
许久，许久，在她半梦半醒之间，眼角忽的滑出几滴泪来。

我都以为没人看了，顶锅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