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理心下一紧,她自然知道日本人何等的好面子和虚伪,更了解年会上自己这种做派被人发现后极有可能被排斥孤立的悲凉下场,她开始感觉到后悔,哪怕硬着头皮当时直接辞掉这场年会也好过如此“铁索寒江”——不上不下,要人难受难堪。奈落虽然说看上去不同且开明,但是由于不熟悉,她更没有把握他会作何反应。秦理性格是外向后的疏冷,并不代表什么都不在意的怠惰,更不是随意职业自杀的人,否则她完全可以回国安享没皮没脸却也任由家人摆布规划的生活。
桔梗并不明白此刻秦理九曲十八弯绕来绕去的脑电波,更不知道她身体出现这种应激性是常态反应。从桔梗视角来看,唯一能判断的就是秦理非常不舒服——使劲儿拿手指支撑着太阳穴在一个劲儿的揉,浑身散发着虚弱的气息,也许腐臭被秦理自己清洗完毕,嘴唇发白,和周围艳光四射、口脂红润、打扮靓丽而富有色彩的正在跳舞的女郎们有着鲜明的对比,不,这种比法不妥当,或许秦理的真实状态已经比不过桔梗这种活鬼了。
秦理此时有种想对苍天一哭的冲动,她对桔梗的身份还一无所知,只直觉性的感受到迷云重重。活鬼、奈落、灵异以及关怀。听语气桔梗和奈落应该很熟稔,估计认识许久。
女朋友?红颜知己?妻子?普通老朋友?
秦理自己一场恋爱都没谈过,经常自嘲为百年孤独的“阿马兰坦”(“老处女”),几个问号在她脑海里浮潜般升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像是要爆炸似的,她努力维持本来还正常的大脑清醒,然而现在开始搅和成浆糊。
奈落回神看了过来,他其实经常默不作声的出神,漂亮略显阴鸷的眼睛遥遥望着前方或者远方的一个点,又像是在算计布局,有时候也只是发呆。秦理印象最深刻的是他有一个“优美线条的下巴”时常端起,具有高高在上的气魄,仿佛只要他隐匿于阴影之中就有了胜券在握的力量。
“koi?怎么回事。”
秦理换上了一副带有十分抱歉的神情,哪怕她心里并不为此觉得十分羞愧,日本人平时desu,masu,alimasen,reru,rarede,sai,变|态的时候能整出一个itadakemasendeshiyou来表示不断的自谦,然而即便是生意往来、留学还是事务处理,她这么多年也只堪堪会用个desu,masu,至多稍稍变一下体,剩下麻烦的一个字不吐。也许用英语还能学一下英国人来一个terribly sorry, apologize for,美帝留学不大在乎这些,意思表达出来双方能听懂,用火星语都行,上街穿个大袍子随意一批也没人管你。
不过她觉得奈落早就习惯了她不说敬语,因为神乐平时就懒得说,神乐在要疯掉和崩溃的边缘时,那句omae可是冲口而出,连思考都不思考。上次她omae,omae,连kimi都省了,也没见在坐几位慌张失色:神无、奈落面无表情直接忽略,白童子翻白眼,白夜无奈的微笑,如此而已。
“非常抱歉,boss,我刚才吃东西没吃好,有点不舒服,打扰您了。”
奈落在桔梗的示意下从酒吧的一角渐渐走过来,从一个人端着杯子饮茶的区域走向了光之下,好似从冷过度到热的一只不情不愿的昆虫。他或许和之前的秦理一样闲,甚至秦理共情般的感觉到他们对此等场合的厌恶如出一辙,只不过奈落的控制能力更好,也许是他习惯了,所以没有表现出来。然而看到他也百无聊赖的样子,秦理放下心来——同是天涯沦落人,没必要对道友出言谴责。
秦理回看桔梗,黑衣黑裤装的休闲衣着没有显稚嫩可笑夸张出的老成,倒是有几分亲切俏皮的味道。
神人也,秦理默默想,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长相,却有一种长辈般关怀和慈爱,又夹杂着长姐的纵容与责任。秦理回想自己,很多人说她自从修士毕业后就驻颜了一样,还是娃娃脸毫无变化,不禁有种异样的挫败感,一个已经25+的高中生长相回国时背着双肩书包也经常被错认为学生,要是桔梗就不会——没准是那种温婉坚定受欢迎的老师。奈落今天不知为何穿了一身白为主打的颜色,秦理以前觉得他适合深蓝深紫或者黑金,能看出一种阴暗贵公子的高雅自然,白色对男女都是挑战,很多男明星穿白都是一股嫩气驾驭不住的幼稚风格,直接减掉一半的分数,但现在看奈落穿白是一身无害的保护色,清逸庄重的壳子里压抑不住的阴冷弥散开来,和桔梗的温柔黑似融似斥,互囚互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