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小王氏因摹的一幅《松溪访隐图》被王家伯伯评与“不及长姐”而闹别扭，不吃不喝了三日，不知是她当真明白了道理潜心求学，还是仅因着自己送去栗子鸡很合口味，这僵局是破了，却还留下那么一个隐患，便是她要入全乾做学徒刻苦学画，信誓旦旦说要在家中姐妹兄弟面前争个脸面，而我却是无意搅了一滩浑水，极难推脱这样师出有名的请辞，只好陪她一道去了】
【今日教的是山水林泉，本合心意，想着同守常坐在前面，也能学得真切，不想她一来便直道困乏，想躲个懒坐在墙隅之下，粗听浅学就好，也便无意同她执拗，依她所言，找了角落的地方敛裙坐了。课前，王守常将从家中特特带来的桃花茶分予我，另说着，今日有新学生要来，不知是哪家的清流小姐，或是毓秀公子，只被我一记白眼夹了去，笑骂】你究竟是学画还是看人来的，早知道，我原就不该同你来。@富察淮因-

（听闻额娘为我和君鹤寻了份儿好差使，便是入全乾画馆拜师学画。素来为人父母多有苦心，虽我与君鹤不入咏絮、扫眉之流，若有一技傍身倒也不差，只可惜临了临了君鹤以身子不适为由要告个假，额娘还托我代为转告。）
（故而乘车往画馆的只有我一人。全乾为贞懿皇贵妃亲提，京城大有人慕名而往，亦闻馆中画师妙笔生花，值得拜师一学，为着这些缘故，额娘将我送了来。）
（入了小画楼简单询问了一二，便由个年纪尚轻的小学徒领着往一间屋子去，进去时已有几位列席正位，我睁着一双略含无措的眸子，四下打量坐去哪里为好。不是个好学求知若渴的性子，挨得先生最近也不自在；若太后了又恐怕听不全先生教诲，故而择定了边角适中的位子。正要往那处去，却见已然有了两位格格，想着日后是要同窗的，不妨问一问）
冒昧叨扰格格，不知—— 格格前头的座位可是有人用了？

【话音刚落，真有几个眼生的成群而来，待她们四散开来，从当中落下个模样小些的，竟无友同，一心想着人家虚心学画，同旁人的凑闹玩趣并不相通，也不好打扰，却未料那位小格格径直朝着我和守常而来，又极礼貌规矩地开口咨问，若是再冷对着，未免就让人觉着傲慢失礼了，柔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随意，又从容作解】
格格头回来不知，全乾的画课，头三排是觉罗氏，镶了金边儿的，中间三排则是想学些真本领的簪缨子弟，最末尾的两排是混闹充样子的，唯有咱们这真学徒和乖张纨绔之间的几排，向来是最冷清的。
【守常极好结交，看见新人，又偏巧是个延颈秀项，转眄流精的玉质人物，自乐不可支地献起了殷勤，替她转了一杯尚温热的桃花茶，递给前桌】
我姓鄂卓，闺字充和，这位是王家妹妹，我俩是一道来的，格格怎么称呼？

别吞我了1555551！

【若说平日搭把手的示好并不稀奇，可得人礼数尽全又诚意满满的酬谢确实数头一遭，眼瞧着这位隽秀柔和，又像是涉世未深的小学妹，好似早有预料一般，拿出可堪三人一同享用的精致点心，惊讶之余，又因这样的妥帖周到，教人更多了一层喜欢，守常自不拘谨，已探手接过盛装酥饼的攒盒了，自己虽不好甜食，又怕拂人好意，只取了一小点，握在手中】
君羡不用这样客气，待你的小妹明日来了，我们四个还坐在一处。
【顿了顿，又听她相询，倒是想着自己早来几日，更应教些什么好用的予她，也不辜负这样你来我往的友善招待，盈盈笑道】
比你早来了半月有余，这里的先生不错，除却书画技法，因着总将“画如其人”挂在嘴边，时而还掺杂些人生见解，只是我俩懒惫，粗学了一些，尚不及先生万分之一的高邃造诣。

（我可是将额娘的话记了十成十的，出门在外不与人刻薄、生下龃龉，在我看来，人与人皆是相互体谅着的，所幸今日所见是温静娴和的媛女。）
（座儿算是如此定下了，连同君鹤的一份儿，又弯着眉，同人说来）这自然好呢！只你们不知，我同舍妹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女，有八九分相像，她性子较我活泛些，你们届时别见怪。
（如此摆起了长姐为幼妹铺路的排场，平日里听得君鹤唤声姐姐，可远比九天摘星、五洋捞月难得多，只一母同胞的姊妹，若我待她不好，心下实在难安，过得了世人眼关，难越心关。君鹤的一席之地，任谁也占不去。）
画如其人—— 我还听说过“见字如面”的说法。练字时家母总也同我说字如其人、映照其性，总是不明，时日久了才知其中大有深意在。先前就闻全乾画馆学堂门坎儿高，当下听来，却是值当的。寓理于乐，能学得先生万分之一，有所进益也是好呢。（顿了顿）只、我来得晚，若有不明、不懂的，恐怕是要叨扰你们啦。

【见她眉清目秀，又温婉知仪，便料定她的小妹同样是好结交的，自然，再是聒闹，也不会吵过守常去，眼见她又因吃饱喝足准备沉沉睡去，心中自有了些恨铁难成钢的念头。将上回少莹那里拿来的一些澄心堂纸在案前铺开，又取了随身用的笔山和墨砚逐一布好，呈了半盅清水搁在一旁，因笑】
我和守常都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倒很羡慕你的福气，活泼也好，你俩性情殊异些，省得我们再给认混了。
【顿了顿，愈知这同学的好处，往常小王氏虽热络，有时却难贴心解意，反是君羡脾气谦和，和自己性子相近，目光款款，又将她的一片冰心好好收下】那我们就，相互担待罢。
【话未言尽，见捻着胡须的值日先生终于慢悠着入室，手上还带了不知何时折的两株柳条，自一笑，随着众人向先生施礼，又同君羡对了给眼神，口一圆，嘴型正是“上课啦”，待诸人坐归原处，授课便始，趁人不备，敲了三下身后守常的杏木桌，这才叫她和周公惜别】

（眼光投到王家姊姊身上，只看她神色慵慵、眸色涣散，这样的情态我在君鹤那儿看过许多次。每回悬腕习字，她若累了就坐在一边儿，双掌抬着下颌，风把纱幔吹得扬起边角，自然也将君鹤几句嘲弄送入耳中，未及就没了音，就知她是会周公去了。）
明日就引你们认识一番，（忍不住笑趣）那不如—— 我们姐妹二人先不开口作声，全看充和一双慧眼，如何分辨得我二人啦。
（又努努嘴看向睡去的王家姊姊）她时常这般么，倒是个性情中人呢。
（正想应承下充和后话，却在一瞬堂屋里笑语渐次歇了、风也缓了，当即读懂充和唇语为的信，朝她闪了闪一双乌眸，露出女儿矫态来。）便是这位先生了？光看凤仪就让人敬仰，像是个和善的先生。
（转身之际看到先生，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小小声嘟囔）若是伯安先生在就好了……
（先生的到来使一室安宁，静静地就好似花垂石板的动静都能侧耳听去。）

【只听君羡说着，亦能品出几分她们姐妹俩亲厚的情谊来，又思及自己同族的几个，面上虽和气，暗地里却也是争多让少，即便是作伴求学，也定是偷摸较量的，不会坐在一处，因着她不时冒着趣话，心里轻快，自不吝往来】
你们俩心有灵犀着，要真是有心瞒我，那我哪里能猜得到呢？
【又聆后话，更是惊讶，瞧着守常正犯迷糊，轻笑了一阵，又添道】不过是个兴来则发，兴去则止的性子，偏你这样替她讲好话，她这是正糊涂，没听见，不然她得开心半天。
【先生不过是让这画室众人默了一会，尚不能熄尽火苗，趁他不备，又旁开他话，待她那看似无意的提及，心里也犹豫着可要接下这个话茬，思量了一番，终是张口作诘】
这伯安先生是哪一位，也在这全乾画馆吗？

你能的。（听完便是笑了，朝人眨眨眼，真像是我为君鹤预备的一出好戏。充和像临亭远眺时天边一抹淡色勾勒的青山，有她的宁静与容与，每掷一字都想要妥帖收藏，若说见青山多妩媚，实在是太过浓墨重彩的一笔，反倒不美堕了她品性。所幸来时就遇着了她。）
（兴至则发，兴至则止。我隐隐艳羡起王家姊姊的性子来，想她也不是常把琐事挂怀的人，如此也好，少思少想，凡事求个顺愿达心，活着也有了活着的乐趣。）
她这样多好，那我只当你的面说说，你不同她说就是了。
（正要正身听先生授课，又闻及后话，微微一怔，抬眼觑了觑先生，趁他不察低头偏首对充和）
全乾之前在书画上指点过我两回……头回来，我也只望我今日别在咱们先生面前跌了面才好。
（心中有惶恐，大抵是亘古不变的法则：学生总是怕先生杀人的眼神。再朝她笑笑，回首正身听先生细细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