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坠落，映红了西方云霞，如是红布准备将它裹掩。
　　日已不圆，开始了残逝。
　　“他没来……等了这些日子他还是没来……”
　　像是怀疑，又像是希冀，那一个人静静凝望夜空，像是在等待老天的回答。
　　“当初，我觉得事在人为，一切都可以改变的，但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前所未有的迷茫，忽然郁结于心中。碧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属于一个人的命运吗？
　　许多事情，不管你愿意与否，努力与否，结果都是一样……
　　这，便是宿命！
　　小凡，可我放不下你……
　　可我不想等了。
　　终究是不同道吗？
　　你是正道弟子，我是魔教妖女，如果我喜欢你，我一定会去争取，哪怕忍受着你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可是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在无情的离开？让我没有勇气，只是问一句:“为什么？”
　　曾经的我，以为有了你，便有了全世界，可现在我错了……
　　彻彻底底的错了……
　　既然这样，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深。
　　她独自伫立，脸色微微苍白，眼中竟有一分哀伤，还有一丝释然。
　　呼啸的冷风，凄凉的天地，那是谁的眼神，甘愿而这般痛苦。
　　是谁？
　　让你这般哀伤？
　　微光中，似是有谁在轻声叹息……
　　轻轻的，无奈的，声音在这微光中荡漾了开去，有如涟漪一般，最终化为了沉寂……
　　院子中，两人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或许，当你无话可说的时候，沉默，便是最好的选择……
　　“青龙大哥，我……我选择忘了他……”碧瑶仿若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收回目光。不知为何，心中却是升起莫名的失落。
　　“如果我还能想起来，我便不会再逃避……”
　　“青龙大哥，让我任性一次……”

“碧瑶，就当睡了一觉，醒了就好了。”
　　青龙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念起了类似咒语的东西，那犹如魔咒般的声音一点一点的直至清晰的传入了她的耳中。
　　碧瑶只觉得自己像是跌入了什么深渊一样，和张小凡的过往都像泡沫般慢慢地被抽取了出来，浮现在她眼前。
　　第一幕是在一片花花绿绿的灯笼架子上，阳光异常清晰的映射在他脸上，他的脸被晃得朦朦胧胧的，只记得那双眼眸，深邃透亮，仿佛装满了星星，朗言浅笑的看着被牢牢实实的困在一个小格子里的自己，戏谑洒脱...
　　“你，是鬼王宗的人？”
　　“为什么拿石头骗人？”
　　......
　　第二幕是山海苑的小院子中，冰冷的的月华笼罩在少年孤寂的身影之上，令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更为凄凉。他傻里傻气的把露珠说成花泪，替花儿鸣不平，还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说，
　　“谢谢你再次让我们相遇。”
　　......
　　第三幕，在碧火天冰湖，面对同伴的质疑，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将自己揽到身后，独自应对所有压力；而后和年老大的对峙中，他紧紧地拉住自己，生生承受着阴狠歹毒一掌掌，道道血痕骤然从他的背后喷出，然后汩汩流淌，在模糊的光影中，那个坚如磐石的男子却深深地铭刻在自己心中。那次之后，自己便知道，有他在就是有了那束光，照亮自己活下来的那束光...
　　“她是我的人，这个答案够吗？”
　　“如果你有危险，就算拼尽性命，我也心甘情愿！”
　　......
　　春日桃花，夏夜揽星，秋日萧索，冬日温暖，极北冰原，浩瀚大海，十万大山，她们经历的一幕幕从她的脑海中闪过，泪水霎时间夺眶而出。
　　这一切怎么会是假的啊？
　　小凡不是那样的人啊！
　　或许我应该再相信他一点的吧？
　　碧瑶突然露出了惊惧的神色，她后悔了，还没开始她就已经后悔了啊！
　　“不要！我不要忘记他！”
　　她想要拼命逃离这一切的禁锢，害怕忘记的不安，害怕沉没于那片黑暗，害怕自己真正的坠入空白的深渊。
　　那种深入骨髓的落寞，伴随丝丝忧伤潜入心底。轻轻盈盈的掉落，犹如掉在结痂的网上，想要拼命挣脱，却越结越紧。
　　“青龙大哥，我求你了，停下...”
　　“碧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青龙大哥的声音好像拉长了许多，此时正无孔不入的传来。
　　“别怕，马上就好了...”
　　她喘着粗气，却什么也做不了，由着那声音一点点的传入，仿若陷入了魔法的桎梏般，睁不开眼睛，却不是那样身体疲惫后的倦怠，那样浑噩的感觉仿佛正从心底散发。
　　寒冷的风吹在身上凉丝丝的一片，那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海浪般一波一波地袭来冲击着清醒的最后防线。
　　“小凡...小凡...”
　　她只能一遍一遍的念着他的名字。
　　她对自己说，绝对绝对不能忘记。
　　可是，头，好像越来越沉了。
　　就好像灵魂要破碎似的。
　　终于她睡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的睡了过去...
　　“碧瑶，别怪青龙大哥，大哥也是为你好...”

此时的玉清殿内。
　　道玄真人眉头微蹙，低头看着手中正把玩着的烧火棍，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坐在一旁的各大脉首座皆是沉默不语，但面上表情却是各各不一。
　　就在这时，道玄突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向田不易问道：“田师弟，此事你有何看法？”
　　田不易略微沉吟道：“张小凡上山之时并无长物，我想这个苍松道友应该比我更清楚。既然如此，那么此物多半是他这几年在青云山中机缘巧合之下所得。”
　　苍松道人本想夸大其词，将此宝说为妖邪之物，但听田不易如此之说，当下只得冷哼了一声不在言语。毕竟若要真想他所说那般，那岂不是说这青云门有邪魔外道了，那他这个掌管司法一门的岂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道玄真人略一点头，但又缓缓的道：“想必诸位也知道，这根棍子看似平凡，其内却是隐含一丝煞气，况且以我等修行都不能将此物控制，这又是为何？”
　　听完此话，田不易脸色几位难看，不禁冷冷的问道：“掌门师兄，你看此时该如何是好？”
　　“田师弟，此事我定会秉公处理，不过眼下最要紧的问题是，这根黑棍很有可能便是那血炼之法所炼成。”
　　众人心中一惊，若真是如此，那么此时可是非同小可。
　　毕竟这血炼之术过程凶险无比，稍有不慎便会将施法之人所吞噬。但若一旦成功，从此被血炼的法宝只能为施法一人所控。
　　田不易脸色阴沉，缓缓地站起身道：“话虽如此，但张小凡上山只是并为带任何东西，况且以他仅仅十六岁的年龄又怎会这血炼之术！”
　　这是一直未开口的苍松道人突然道：“但他若要是魔教之人安插在青云门的奸细也未尝不可能！”
　　田不易听此话，心中大怒，只见他冷冷的看了苍松一眼，不屑的道：“苍松师兄，当初可是你将那两个孩子带来的吧，若真是如此，你们下那个林惊羽也不是什么好人。或者说你根本就是魔教的奸细！”
　　苍松道人心中一惊，顿时哑口无言，这的恨恨的看着田不易，一副要与他不死不休的样子。
　　“够了！”
　　这时只听到玄真人冷冷的喝到，随即接着道：“身为青云门首座你们这般争斗难道不嫌丢脸么？再过一会此次七脉会武的前十名都会来到玉清殿中，还是问问他本人吧。”
　　“哼！”
　　听道玄真人如此之说，田不易与苍松二人相互冷哼一声后便各自坐下。
　　道玄真人望着站在那里的张小凡，开口问道：“张小凡，你那根黑色棍棒是从何处得来？”
　　刚进大殿的弟子皆是一愣，不禁将疑惑的目光望向张小凡。
　　陆雪琪淡淡的看了一旁的少年一眼，却发现对方脸上并未有什么一样之色，心中若有所思…
　　反观齐昊，却是见他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张小凡早就知道道玄会这般询问，当下也就将幽谷之事慢慢道来，其中当然隐瞒了噬血珠与摄魂融合的真像，只是说在幽谷的那个水潭便无意发现，而就当他将此物捡起之时，体内的血液便不自觉的被其吸收，再后来便能操控自如了。
　　道玄真人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却发现对方神情淡然自若，并未有一丝紧张的神色，略微沉吟了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苍松道人见此情形当下心中大急，猛地从座位之上坐起说道：“可那法宝乃是血炼之物，此等凶险秘法只有魔教妖人才能不息代价施展！此子这番话并不可信！”田不易脸色一变，怒道：“倘若他真是魔教之人，又怎会再众目睽睽下将此宝拿出？”“哼！恐怕他便是故意为之，好以进行下一个阴谋。”
　　田不易起的面脸铁青，刚要反驳只是却听一个清冷的声音传出道：“敢问苍松道友，你为何一口咬定这血炼之法便是魔教之人所传下，莫非你亲眼见过？”
　　见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师开口，苍松略微一愣，随即便冷冷的道：“秘法阴险恶毒，又怎可能不是那魔教之人所用？”
　　水月大师见他如此强词夺理，冷笑道：“以我所知，这血炼之法出了对施法者本人极为凶险之外，对外人似乎并无害处吧，若真是如此又何来的阴险与恶毒呢？”

苍松道人冷冷的看了水月大师一眼问道：“水月师妹，你这是何意？”
　　水月大师略带忧愁的看了一眼陆雪琪，想着这傻孩子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描述张小凡帮她挡了天雷，让自己为那小子说说话，接着道：“我想诸位带有也挺那少年所说，那所谓血炼之法恐怕只是一个巧合，若就这样将一个无辜的弟子诛杀，那么青云门和那些滥杀无辜的魔教之人又有什么不同！”
　　苍松道人脸色铁青，狠狠的看着一脸冷漠的水月问道：“水月师妹，为何你如此袒护这个少年？”
　　“我说的乃是事实，并不像某人，嫉妒同门别脉出了人才，怕以后威胁到了自己的利益，这在抓住一些小时赶尽杀绝！”水月不屑的说道。
　　听这般羞辱之言，苍松道人老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刚要说话便听道玄真人急忙打断道：“够了，此事无需再论，你们也莫要在争吵。”
　　苍松气的脸色发青，但无奈掌门发话，此事也只得作罢。
　　道玄真人见此点了点头，走到了张小凡的身前将烧火棍递给他道：“张小凡，你也算是我们青云门年轻弟子中的精英，如后可要多加为青云门做出贡献。”
　　张小凡点了点头，却并未答话。
　　道玄将六和镜给了他，并将运用法门一并告知。
　　接着，张小凡和曾书书骑着鲁班鸢飞向渝都。

天际，白云悠悠，轻风吹拂，张小凡躺在草地之上，却是浑身乏力，动弹不得。
　　书书也真是不靠谱！
　　张小凡心中这般想着，本来曾书书专心驾驭着鲁班鸢，自由翱翔，这玩意可比御剑飞行舒服多了，自己不就是多嘴跟他说了几句碧瑶的事吗？用得着这么激动吗？直接被小小的飞鸟给撞了下来，旧伤未愈，又重重的摔了下来，没有粉身碎骨也真是幸运……
　　话说，自己醒来发现在这，那书书去哪了？
　　算了，自己好一些便去寻他吧。
　　张小凡深深呼吸，在这孤寂之地，一股倦意泛了上来，看看左右，并无什么奇异之处，不久便沉沉睡去。
　　直等到夜晚时分，张小凡才觉体内伤势好了一些，这才缓缓起身，手向外一拄，便摸到了一个铃铛模样的东西。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伴着清风，传了很远。
　　合欢铃？
　　忽然，纤纤绿影现于脑中，那拈花一笑的倾城容颜，那十指连弹的清丽婉约……
　　这一刻，张小凡只觉思绪浑杂，一片混乱！
　　合欢铃怎么会在这？
　　没有回答，也没有人能回答！旷野上只有空寂的风依旧在无力地吹着……
　　怀中的噬魂亮了起来，张小凡的目光渐渐下垂，有些茫然，有些疑惑，最后凝在了自己的手上。
　　黑心老人的嗜血珠和金玲夫人的合欢铃之间可以呼应？
　　所以，合欢铃出现在这里，便一定有它出现的理由？
　　他思索着，瞑想着，却是得不到答案。
　　“嗜血珠，看你选的什么笨蛋主人啊？这时候还在这里废话，再不去渝都，我的主人就会被别人抢走了！”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气愤的朝着一个黑衣，略显华贵服饰的年轻男子埋怨道。
　　“合欢铃，你小点声，一会主人听到了怎么办？”黑衣男子无奈的摸了摸鹅黄色衣服少女的秀发，楠楠着。
　　“没事的，我们法宝之间的沟通和共鸣凭着他现在的修为是听不到的，不过他也真是傻，难怪我主人爱叫他傻小子呢？”少女嘟囔着嘴，道。
　　“主人他人很好的，虽然上一世软弱了点，可这一生他在尽可能的改变啊，你也别怪他了。”男子点了点面前之人的额头，宠溺之色尽显，“这次，他明明很想去赴约的，只是运气太差，接连遇到好几个难缠的家伙，他很愧疚了。”
　　“嗜血珠，不管不管，我的主人都难过很长时间了，我也没办法去找她，只能借你主人之手了，这次我主人真的是很伤心，误会大了去了，也不知道你主人会怎么办？”
　　“合欢铃，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看主人自己和你家主人的牵绊深不深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助攻的！”男子安慰办的拍了拍她的头，笑的灿烂。
　　“只能这样喽，希望你那个笨主人可以聪明一点，我家主人可是很容易满足的！”合欢铃点了点头。
　　张小凡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缓缓转身，一缕曾经淡忘的忧伤悄然袭上心头，微微有些孤独的身影，向着渝都走去。

正午的阳光晒在身上，温暖而又舒服。渝都的街道之上，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书书？”张小凡看到一堆围观在锦绣坊的人群，自知没什么兴趣，抬腿便想离开，隐约中感觉曾书书在大声呼救。
　　“小凡，你来的正好，帮我教训教训这叫金瓶儿的女子！”
　　“你来评评理，她帮新娘子做衣服，却把人给藏起来了，拆人姻缘，抢人老婆，还能不能好了？”曾书书双手被绑上了红线，却依旧大大咧咧的叫骂着。
　　金瓶儿？她不是合欢派的妙公子吗？怎么会到渝都这种地方来？难道最近魔教又有什么大的举动？
　　“书书，你不是还要看你外公去吗？切勿多生事端。”张小凡无奈的摆摆头，他的这一身修为难道是用来成天打架的吗？跟这个打完跟哪个打，结果想走都走不了，每次都误了重要的事。
　　“路见不平，不能不理，道友的老婆都被抢了，我们一定要帮他抢回来！”曾书书对着张小凡眨了眨眼睛，都是肝胆相照的兄弟，示意让他给点力。
　　“金瓶儿，别逼我动手，动起手来吓坏你，我跟你说，我发起疯来自己都害怕！我数三声，放开我，否则你别后悔！”法相瞪了瞪眼睛，向着里面发狠到。
　　这时，张小凡才注意到法相的存在，可是，这怎么跟记忆中的相差那么多……他不是天音寺的吗？怎么束发华服，一脸浮躁呢？又是为什么还来抢合欢派的人呢？
　　“先是你们上门踢馆，现在又让我放人，好话坏话都让你们说了。”金瓶儿冷哼一声，明显对着这两个人有很大成见。
　　张小凡看着曾书书越发变红的手腕，也不能不管，低叹一声，轻微挥掌，掌风成功的将红线逼了回去。
　　“走吧，你外公是城主，这点小事何必计较？”
　　金瓶儿神色一变，显然是惊讶至极。
　　“哼，今天就放你一马，小凡，我和法相约好了去山海苑吃饭，一起吧。”曾书书热情的拍了拍张小凡的肩膀，那边又揽过法相的肩膀，向前走道。
　　“嗒嗒嗒……”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宁静而温柔。张小凡抬眼望去，却是怔在了那里。
　　碧瑶！
　　张小凡轻声唤道，怔怔在愣在了那里，她秀美的脸萦绕与心，只是目光冰冷，脸上还有一丝愤怒。
　　碧瑶只是淡淡地看了张小凡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从他身旁缓缓走了过去。
　　两人交错的瞬间，时间似是都停止了。
　　你可知道，梦回百年，我的脑海里全是你的影子……
　　张小凡蓦然转身，抓住了女子玉葱般的手腕。将她拥在怀中，嗅着淡淡的花香，清丽，不可方物。
　　碧瑶娇躯一震，疑惑的看向张小凡，张小凡正欲说话，忽觉胸口一阵疼痛，整个人已是倒飞了出去，松手的瞬间，那手中的传来的淡淡暖意也在渐渐凝成了冰冷。
　　瑶儿，我是小凡啊……
　　究竟是怎么了？
　　 为何相见却变佰路？
　　为何她不识我？
　　瑶儿，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不告而别，我错了，我可以承受一切后果，只求你不要这么残忍，好不好……

“张小凡，碧瑶她已经不记得你了。”一个黑纱蒙面的窈窕女子静静地站在地上，正是四大圣使之一的朱雀圣使幽姬。怔怔地看着眼前青云新一辈的佼佼者，沉吟片刻，缓缓发声，在这凄清的天地竟有种淡淡的愁绪与之交相呼应，更显悲凉。
　　“不会的……不会的……”
　　张小凡两眼呆滞，空洞而无神地喃喃着，沙哑略带哽咽的声音令人心头一紧。
　　“小凡……”
　　恍惚中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只是如今，一切都面目全非了吧？
　　当他睁开眼睛，甚至是有知觉时，他就在这，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只记得那个魂牵梦绕的倩影用漠然的语调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摧毁他、玩弄他:
　　我不认识你！
　　“放弃吧，我不会任你和碧瑶胡来，你们不可能。”
　　幽姬看着他这般痛苦，甚至是绝望，心里竟莫名的生了一丝同情，有些感同身受的情愫流出，却也更加坚定让碧瑶忘了他的决定。
　　他日后定会和剑一一样选择青云门，选择那个传他修为，教他道理的师门，那是他们心中最崇高的精神境地啊，神圣而不可诋毁。而魔教妖女就是魔教妖女，这是恒古不变的事实，也是最残酷的桎梏。
　　她不想让如女儿一样需要宠着护着，爱笑活泼的碧瑶终日无言，重蹈她的覆辙，爱上不该爱的人。
　　他们、终将、陌路……
　　这些日子她的沉默寡言，心事都藏在心里，她也都看在眼里，恐怕这世上没有人会懂她的心思吧，当然，除了那个人。
　　只见她脸上的黑纱微微一震，两行清泪已是自脸颊上滑落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入了下方无尽的黑色之中。
　　“我不相信！”张小凡桀骜之色尽显，发疯似的大喊到，“我不相信我们没有结果！”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外表的快乐是否就是真的快乐？
　　什么样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是痛哭着指问苍天？还是沉默着蔑视一切？
　　应该，是微笑着面对绝望。
　　碧瑶，就是这般，微笑着、嬉闹着，外人永远只看见她的美，她的笑，她的坚强，她那满是鲜血的记忆，她那伤痕累累的过往，却总是留给自己去擦拭，去抚平。
　　不知不觉，男子手中的拳头已然紧握，骨节都发出咯咯的响声。
　　“由不得你做主！不告而别，不来赴约，事是你做的，悔恨的也是你，你究竟把碧瑶放在了什么地方？”
　　“是我……是我的错……怎么惩罚我也心甘情愿……只是为什么一定要忘……忘记我们之间最美好的记忆？”张小凡心乱如麻，眼神又黯了黯。
　　“她不爱你了，”幽姬沉默半响，“如果你为她好，放过她……”
　　“她和你在一起承受的太多，我和她的娘亲小痴都希望她可以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是和你……”
　　“呵，”张小凡自嘲似的笑笑。
　　“瑶儿……”
　　他口中轻轻地唤了一声，脸色已是一片苍白，这声音飘荡了出去，然而空中除了轻风习习吹来，没有任何回答。
　　往事如花絮般在脑海中纷飞，那无穷无尽的正魔之争，那弥漫在空中的浓烈的血腥气，那高空之上一己之力宁杰的血墙，那痴情绝绝的痴情血咒，还有那水绿衣衫的身影……
　　“叮……铃铃……”
　　铃声清脆，悠扬飘荡。
　　“我去找她！”他费力的起身，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
　　他不信她会忘了他。哪怕只是一点点侥幸希望，他都愿意相信。
　　“不会的……不会的……”

他的目光，始终都未离开她的脸，哪怕是一分一秒
　　那一袭水绿衣裳，那一张清丽的面容，那唇间凝着的盈盈笑意，那手中灵巧动人的伤心花，还有那旁边站着的翩翩公子……
　　“瑶儿……”
　　张小凡看着那双清丽的眸子，眼底闪过一丝苦涩，却是嘴角微微弯起一丝弧度，像是轻轻笑了笑，动作却是有些生硬而拘紧。
　　向青龙大哥说的一样，旁边的那个男子一身华服，修为不凡，家世更是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手中有着不知名的法器，才貌出众，这才是鬼王、青龙、幽姬钟意的能一直保护碧瑶的人吧？
　　碧瑶脸上也是微微一笑，那如花的笑靥，让张小凡心头一颤。一刹那间，仿如有烈火点燃了全身的血液，整个沸腾起来。身体里，似有一个激动的声音就要跳出来。
　　“你还记得的对不对……记得的……记得……”
　　“你怎么又来了……”碧瑶看着张小凡，快速的打断了他的话问道，“我不认识你！”
　　青龙大哥也不知道犯了哪门子的邪了，好好的事情不去操心，非要给自己添堵，弄什么招亲？自己还没老到需要靠招亲把自己嫁出去的份上吧？
　　本来今日心情郁闷，这回又不知从哪冒出了一个傻小子，又是占便宜，说话都不利索上了。看他的服装穿戴也是个骗子啊，顶多算的上一个道貌岸然的青云弟子，怎么会认识自己？
　　当真是笑话！
　　还是快些解决了，再偷跑出去吧。
　　这仿如一个晴天霹雳，击在张小凡身上。他只觉全身沸腾的血液刹那间冰冷下来，没有一丝温度。他的心底，忽然涌现出无以言喻的失落。
　　一个念头在心头扩大，再无限扩大，最后占据整个心田。
　　她已经不记得我了！
　　为什么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为什么要如此惩罚我，选择忘掉我们之间最美好的回忆？难道我在你心里如此一文不值，我们的感情就是如此泛滥，如此让你讨厌？
　　张小凡看着眼前那一个人，坚定的心第一次有些动摇起来。
　　我这么做真的对吗？
　　她需要为我承受着整个正道的指责和咒骂……
　　我们在一起终究需要太多，太多……
　　他依旧在那里默默的站着，但却似乎已经摒弃了外界的一切。
　　狂暴的力量从四周疯狂席卷而来，眼看就要将那一个黑色身影淹没在内。
　　“你没事吧？”碧瑶无措的捂住胸口，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情愫生出。
　　像是疼痛，更像是心疼……
　　再次听到她的声音，张小凡似乎醒了。但是，就在下一瞬间，一股惊天寒意瞬间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向外爆发。
　　“哇一一”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他早已是强弩之弓的身体缓缓倒下。
　　“你……”碧瑶出于本能悲呼一声，上前接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之后在想松开，已被紧紧的抱入他的怀里，怎么挣扎也不放手。
　　张小凡的脸贴在她的发鬓处，两人耳鬓厮磨，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他竟是感受不到伤处的疼痛似的，想一个小孩子般笑了起来。

夜色渐临，天空里乌云层层，压的很低，看着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野狗抬起头来，那个昏迷不醒在夜色阴影中的男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他突然想起了想起了野心勃勃的年老大，想起了碧火天冰湖，那里本是他炼血堂一系的总舵。而此时，炼血堂却早已灰飞烟灭，只残留他带着几个一息尚存的兄弟如孤魂野鬼一般游荡。
　　他忘不了.....
　　即使归顺了鬼王宗，听命于少主手下，他虽是实实在在感激，却也不敢忘却那段往事....
　　野狗道人深深呼吸，手下意识地伸向腰间，握住了他的兽牙法宝。
　　灰色的光芒从冰冷的兽牙边缘轻轻散发出来，掠过野狗道人的脸庞。躺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青云的佼佼者之一，是青云门！一切都是拜他们所赐！他们是亲手毁去了炼血堂的凶手！
　　而现在，就是报仇的大好机会！
　　法宝还未及身，风力已经吹到了那个颓废的男子身上，他凌乱散落在额头的发被一下吹开，露出了闭着眼睛的容颜，脸色略有些苍白。
　　那个男人显然还是神志未清，但口中低低叫唤的，仍然是那个名字——
　　瑶儿…
　　“野狗，你认识他？”碧瑶看着野狗身上莫名的杀意，疑惑问道。
　　“少主，他是张小凡啊！你不认得他了吗？炼血堂就是少主和他一起毁的，那时候少主和他关系就不一般。”野狗道人先是愕然，慢慢的，从张小凡身上收回了目光，面上神情，也渐渐起了变化。
　　几分萧索、几分落寞，几分伤心、几分痛楚…
　　“我.....和他？你看清楚了吗？”碧瑶楞了一下，惊得说话也是断断续续。
　　“少主，我眼睛可好使着呢！当初这小子身手不凡，将我打晕了，又去杀得年老大，好像是为什么人报仇？听说少主要被打下岩浆之时，还是这小子不顾自身危险挡了上来.....”
　　野狗挠挠头，也没多想，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碧瑶心思完全不在这，也没空关心野狗和这傻小子什么关系，只是简单吩咐了他两句，便让他退下了。
　　整个屋子里，蔓延着一种凝固了的气息，似乎连呼吸都变得清浅了。
　　许久，
　　“小凡......”
　　那飘渺般的轻唤声，落在心田如痴如醉。
　　张小凡的身子，忽然动了一下，像是这个似曾相识的呼喊，隐约触动了他深心中的某处。
　　滴答，透明的泪珠，从脸颊滑落，却落在了张小凡的脸上，湿润之中带着淡淡的温暖。碧瑶轻轻的坐在张小凡的身旁，她触手的地方，像冰块一样寒冷。
　　“小凡，别怕。”
　　“我一定会努力记起你的…”
　　“一定会的！”
　　月光如水，洒向人间，将那一对相互依偎的身影，轻轻照亮。

夜，很静，也很清。
　　两个人影孤单地坐着，中间隔着些许距离，谁也没有说话。
　　秦无炎凝望着眼前那个绿色的身影，嘴角忽然微微一笑。而她，若有所觉，似要回过头来，却又依旧看着前方。
　　“毒公子真是好兴致，深夜约我到底有何贵干？”
　　碧瑶的目光迷惘的望向天空中的一轮圆月，她的脑中突然出现了些许零星的片段。
　　“听闻碧瑶小姐要招亲，秦某当然要来祝贺一番。”
　　碧瑶的目光又转了过来，然而却是冰冷的，淡淡道：“我的事情自然不劳烦毒公子操心，还是多花些心思在万毒门上面吧！”
　　秦无炎脸上苦笑一声，却是摇了摇头，缓缓道：“万毒门鬼王宗同属圣教，碧瑶小姐怎么如此见外？”
　　闻言，碧瑶似是失了兴致，转过脸去，看向前方。
　　“毒公子要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这一刻，天地间是如此的寂静，寂静得有些异常。
　　碧瑶往身旁看去，看着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不知为何，眼中竟有黯然的神伤。
　　她苦笑一声，似是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影子，虽然表面爱笑，可心里的苦楚又谁能知晓呢？
　　娘亲为了救她而死，所以她要坚强地活下去，带着对娘亲的思念，娘亲的希望，好好活下去。
　　忽听得碧瑶淡淡说道：“青龙大哥说，你跟他一起到总坛学功法的时候，你总是受人欺负？”
　　“这个青龙到底抖了我多少糗事啊？”秦无炎微微笑了笑，多少显得有些神秘。
　　“他就只有你一个兄弟嘛，总是牵肠挂肚的，怕你在万毒门也一样。”碧瑶低下头去，想了一会儿，缓缓道。
　　“我拜入万毒门十五年，从来就没安全过，吃不饱都是常事。”秦无炎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脸上一笑，道：“第一个五年在毒蛇谷里度过，那里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小孩，每天用我们的鲜血供毒物吞噬，以练血蛊。后来慢慢的他们都死了，只剩下我还活着；第二个五年，师父送我去总坛练习功法，那里荒无人烟，可吃的寥寥，我那时个子小，其他人都看不起我，只有青龙把他的口粮分给我，呵...那个傻大哥！”
　　秦无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这些想深埋于心的故事说给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何况师父制订了计划，她也是其中的一粒棋子而已。
　　他的心太累了，师父的狠辣无情、唯利是图，师兄的明争暗斗、勾心斗角。他想解脱，可活着才有希望，才可以把那些欺负他的人狠狠踩在脚下。他觉得她可以听他倾诉，可以理解他的孤独，只是因为他们有一样的痛苦。
　　“青龙大哥才不傻呢！他是善良，你不也总是偷吃的给他吃吗？听说差点还被打死。”碧瑶心里有些悲悯，望向秦无炎的眼光也多了几分温柔之色。
　　“我是因为他是青龙圣使，故意讨好他呢！”秦无炎心中微一沉吟，缓缓道。
　　“你只是不相欠他人情吧？”
　　清冷的夜风从吹来，看来，夜已经渐渐深了。
　　“那最后那五年呢？”
　　“最后那五年，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有时候甚至忘记了自己本来的身份，只是有些事情，哪怕是刻意忘掉也不能够，该来的还是会来。”秦无炎低下头去，悲伤而释然。
　　两人之间，忽然又没什么可说的了。于是各自看着各自的风景，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忽然，一个微微有些轻柔的声音自身旁传来——“不要屈服于命运，你是你，不是其他人....”
　　秦无炎微微一愣，往身旁看去，却是看不见绿衣女子脸上的表情。久远的记忆袭上心头，这具身体似是被重新注入了能量，他笑的少了几分虚伪和奉承，显得真诚而无奈：
　　“碧瑶，谢谢你....”

“过错是一时的遗憾，而错过，是永远的遗憾。”
　　黑衣男子语气沉郁苍凉，仿若有千钧之力。
　　“前辈，我懂，可我给不了她安稳，我能带来的只有伤害，和她所厌恶的杀戮。”
　　“我当初便也是这般犹豫，才害了碧瑶啊！”
　　那一个女子，为了自己受了多少的苦啊！
　　而自己，竟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静静躺在那里，躺在那里。
　　无能为力。
　　“前辈，我想她忘了我也好，我得到了，也要放弃一些，不能太贪心。”这一刻，他的心忽然如静湖之水，没有半点波澜，尽管上一刻，他还在刺痛，他还在揪心。
　　“张小凡，我问你，你爱她吗？因为我的记忆，你觉得应该去爱她？”
　　“我....”他微微一怔，顿时有些迷茫，似是忽然从这句话中悟出了什么。然而到底是什么，他又是说不清楚。
　　“遵从本心，你自己去找答案吧.....”鬼厉微微一顿，看着远方。
　　...........
　　冲天的火光染红天际，仿如殷红的鲜血漫天飘洒。
　　杀戮，血腥，充斥着天地之间。
　　烈烈西风，像一首悲伤的歌，轻轻吹响。
　　恍惚中，似是有人，轻声哭泣。
　　映入眼帘的是半跪于地的蓝衣少年，竭力压抑着心中的忐忑不安，正低头轻声唤着什么，挺拔的背影此刻却显得落寞而颓然。在他身前坚硬的青石板上，半躺着一个女子，衣衫已经被血渍浸透，但依稀可以辨出，那腰带之上似乎是浅蓝的底色。
　　田不易、苏茹、陆雪琪、林惊羽、曾书书、田灵儿、齐昊、萧逸才、杜必书、宋大仁、何大智，还有许许多多似曾相识的青云弟子站在旁侧，讥笑、嘲讽、恶毒的眼神铺天盖地的袭来。
　　张小凡沉默不语，他轻轻地，触碰到了那一张清丽的脸，入手是冰凉的感觉，冷得如寒冰刺骨，冷得如雪落心扉。
　　为什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谁杀了她，到底是谁！”语调中的愤怒逐渐盖过忧伤，无名的怒火自心底燃了起来，如熊熊的烈焰，一发而不可收。他缓缓地，握住了拳头，直到骨节喀啦作响，“你们是凶手，是不是！”
　　“老七，她已经死了！”田不易看着身旁那一个人，又转头看了看灵儿，似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
　　“她没死！”
　　浓烈凌厉的杀意充斥空中，就连田不易，也不由得呼吸微微一滞，将身子往一旁悄然挪了几步。
　　张小凡的眼睛，蓦地染成了血红。那分明是——下定决心要置对手于死亡的眼神，因为只有那样的眼神，才会如此震撼人心而又志在必得。那是属于绝望王者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并不陌生。
　　夜，很冷。
　　今夜无月，今夜无眠。
　　就在众人怔神之间，一道凌厉煞气已迎面扑来。田不易瞬间回过神来，迅速扬掌迎上，勉强抵住了那迅猛的攻击，却是生生后退了几步。他昂首，只见面前少年目含血丝，噬魂重挥，周身萦绕着赤红色的光环，任凭衣襟破损，深深浅浅的红浸染了白衫，亦是浑然不觉。
　　张小凡，你终究，还是失去了理智了么？
　　执念愈深，能够操纵的能量愈强大，随心所欲，岂不快哉！你是用修为战斗，而他，是用生命战斗啊。
　　“老七，冷静......”他试图唤醒少年的理智，少年却是充耳不闻，反倒瞬间归于平静，冷然一笑：“不必多说，我要你，要这天下人，为——她——陪——葬。”
　　不再是疯狂如斯，语气淡然得不起半点波澜。
　　苏茹不觉一怔，看来他真的怀了必死之心。这样的波澜不惊，却分明是暴风雨前拼命压抑的平静。

说话间，少年早已夺过一名弟子的佩剑，挥剑舞出一道又一道灼热剑气，刹那间赤练当空，剑花飞扬！
　　“以剑对剑，我要让你心服口服！”
　　田不易侧身闪躲，未曾容他开口，剑便已破空而出，一招一式，皆直击要害。霎时间，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田不易双手二指紧紧夹住剑锋，反手一推，左手接住少年迎面而来的霸道掌风。
　　刹那间电光激越。
　　两人都生生退了几步，各自气喘吁吁地望着对方。
　　“魔教妖女不是我们杀的！”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张小凡怔了怔，下意识地回眸去，眼眸里，忽然含了希冀的光芒。然而，冷然的青石板上卧着的女子，宛然如一只失去生命的蝶，羸弱的身躯看起来僵硬而冰凉。一朵朵凄然的红，在她原本幽蓝的衣裳上绽放地触目惊心。有枯黄的叶子，静静地顺着风飘舞而下，那是她们生命最后的舞蹈。微微的凉意。
　　可她，却连最后的微笑，都没能绽放在他的眼前......
　　“你骗我。”他直视，沉声，竟微微有些哽咽。
　　视线一片模糊，他努力仰起脸庞，眸光一黯，眼帘里却尽是她翩然的身影：盈盈浅语，巧笑嫣然，这是他追朔了千百年的美啊。
　　怎能忘记，在满身伤痛中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不染纤尘的容颜，和那句清澈如水的“小凡”？
　　伊已远离，吾无知己！
　　呵！
　　他惨然一笑，缓缓扬起右手，剑指苍穹。
　　“她是被你伤的。”
　　“什么？”
　　张小凡全身一震，脸色煞白，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可能！”
　　他只觉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世界似是都在眼前旋转起来，天昏地暗。
　　“她救你、护你、爱你，是你狠狠地拒绝了她，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在哪？在她最需要依靠的时候你在哪？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你又在哪？现在她死了，你伤心了！你绝望了！简直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你怎么有脸怪田师伯？”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有人喊道。
　　眼前蓦然闪过她的容颜，张小凡终是释然一笑，心底却有难过涌上，铺天盖地。竟要别人亲口用他的所作所为唤醒他的理智，他倔强地摇头，似乎想脱离这些恼人的想法，却又自嘲地笑了笑。
　　当日碧瑶失忆，自己昏了过去，在次幽幽转醒，她对他终是温柔了些许，他怕她受伤害，更怕这是南柯一梦，一次次的拒绝她，几经生死，她的旁边有青龙、幽姬、秦无炎、鬼王，还有那么多出色的青年才俊。
　　他对她的爱终是深埋了心底，他不敢正眼看她，不敢和她说话，他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他以为她有爱她的人，有想要的一切，可是却独独忽略了她想要的只是一个他啊！
　　他们刻骨铭心的感动，亦是他刻骨铭心的痛。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那些一件件都属于过去的事。
　　“前辈，谢谢您，我懂了。”
　　瑶儿，此生我能放弃所有，却唯独不能放下你。我会倾尽一生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
　　我爱你，爱的是你这个人，是你这颗心.....
　　起身，缓缓微笑。
　　唇角划开轻微弧度，他冲前方迈步，步履坚定地，一如当年。

一世幻梦，仿若云烟。
　　苍茫天地，忽然变幻成只剩下黑白二色。风起云涌，草木纷飞，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没有了踪影，只剩下极速远离的世界，和远处越来越清晰的一个黑点，黑点渐渐放大，变成了一个人影，仿佛一直在，等待着自己。
　　“瑶儿....”
　　张小凡蓦地睁开眼来，恍惚的天地还未在眼前变得完全真实，耳畔已是传来一个女子欣喜的声音。
　　“小凡，你醒了！”
　　本以为万劫不复，蓦然苏醒，才知眼前是清晰的世界，真实的人生。
　　两个身影，相互，凝望。
　　这一刻，她心里忽有一种奇怪感觉，仿佛就这样彼此凝望，直到天荒地老，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她也愿意。
　　“对不起……”张小凡看着那一双近在咫尺的澄澈眸子，强撑起一个笑容道。
　　他错了....
　　错的彻彻底底....
　　无论是不告而别，还是不去赴约，亦是她选择失去记忆，他终究还是让她担心了。
　　碧瑶脸上的笑容如盛开的青莲花般灿烂，她缓缓伸出手去，轻轻触摸着眼前那一张笑容掩盖住所有沧桑的脸。
　　“是我不好，忘了你，忘了我们之间最美好的记忆.....”
　　张小凡微微一怔，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他缓缓低下头去，仿佛思忖一般，一会儿，又是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会记起来的…”
　　“一定会的！”碧瑶凝视着张小凡的眼睛，渐渐变得认真起来，柔声道。
　　他轻轻点了点头，伸臂将那一个人紧紧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就那么抱着，也不用力，好似搂着一件瓷器。
　　有些话他没有说，就那么顺着呼吸飘散在空气之中，他竟然拥着她睡了去，嘴角微微弯起一丝弧度，仿如不经意般。
　　碧瑶看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忽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滚了起来。这一刻，她忽然有一种想大哭一场的感觉，然而在那柔和的笑容前，却又是怎么也哭不出来。
　　“小凡，等我....”
　　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万里无影。
　　张小凡蓦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背上已是汗湿一片，梦境里那漫天的气剑，那绝情忘死的咒语，又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九幽阴灵，诸天神魔，
　　以我血躯，奉为牺牲……”
　　张小凡心中一紧，蓦地睁开眼来，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整整缠扰了他十年的梦魇，如今依然挥之不去。回想起来，有多少个凄清冷夜，便是被这梦魇惊醒，最后无眠而终？
　　已记不清了吧……
　　几丝清冷的风从窗外袭了进来，张小凡微觉凉意，心中最后的一丝睡意也没了。他长长舒了口气，缓缓坐起身来，然后触手摸去，却是一片冰冷。只见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突然有些心慌，翻山就下了床，然而足尖刚刚点地，膝盖就顿时一软，上身是针刺一般的疼痛。
　　“少主和野狗去了合欢派，让您在这好好休息。”门外一个鬼王宗弟子见状，急忙上前制止他再次乱动。
　　“我去找她。”张小凡打开了他的手，抬起头来，往门外走去。
　　“瑶儿，等我....”

远方，那一轮骄阳渐升渐高，柔和的阳光渐渐变得刺眼，迷离。
　　碧瑶倚着长廊的栏杆，遥遥地望着远方。这本是万木欣欣向荣的季节，她却似是感受到了秋天的萧瑟，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潜在心里仿如久违的阴霾一般，挥之不去。
　　她心中这样想着，恰在这时，胸口传来一丝淡淡的熟悉的温暖，忽然自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瑶儿……”
　　是张小凡的声音，隐隐中似是带着几分疲累。
　　“小凡？”碧瑶回过头去，她灰暗的眼中立时有了颜色，仿若惊喜又仿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忽然不知道是应该责备还是要欣喜，许久许久，才挤出了几个字，道，“你怎么不好好养伤？”
　　“没事。”张小凡摇了摇头，随即脸上歉意地笑笑，道：“我担心你的安危，合欢派不可小觑。”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碧瑶整个人微微一怔，恍惚间，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旋及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如果你有危险，就算拼尽性命，我也心甘情愿.....
　　这是他对她生死相依的承诺吗？那刻入骨髓里的执念是多么重的一份情，她怎么会忘？
　　碧瑶怔怔想道，忽觉有说不出的疲累从深心深处袭来，她靠着坚硬冰凉的护栏，这周遭的空气，忽然也如同她的目光一般，变得感伤。
　　“瑶儿....”张小凡从碧瑶身旁缓缓走过，靠着长廊的护栏微微站定，苦涩地笑了笑，他的目光深邃而渺远，道，“不管前路多么困难，让我陪着你好吗？”
　　“你....”
　　仿如一颗石子投入了心湖，忽明忽暗的光线在眼前交织，她幡然醒悟一般，不顾一切地往前奔跑着，奔跑着，直到在那幽深的远方，有明亮的光线透射过来。
　　“呆子....好....”
　　小凡，你是我眷恋的，永远也戒不掉的阳光。
　　“走吧，妙公子该等急了。”张小凡回转头来，一只手从前面探过来，搂住了她的腰，询问似地看着那一双眼睛。
　　碧瑶看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脸，脸上一红，声如蚊蚋地道：“嗯。”
　　铃声清脆，悠扬飘荡，白云悠悠，轻风吹送，说不出的悠闲适意。

轻轻走到碧瑶的身后，张小凡缓缓的将其拥入怀中，轻嗅着发丝的清香，感受着那份触动心怀的温暖。
　　“瑶儿，快来尝尝。”
　　碧瑶回过头去，只见张小凡双眼明亮，笑吟吟的瞅着她，碧瑶只觉一阵心安，说不出的熟悉飘上心头。
　　“我做了烤鱼给你，还有玫瑰饼和桂花糕。”张小凡半分认真，半分孩子气一般的轻笑着，“这些以前我经常做给你吃的。”
　　“唔，好香。”碧瑶略微张着小嘴，忍不住轻呼出声。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坐在那里就吃了起来，烤制成金黄色的青鱼上还有淡淡的油脂流淌，浓浓的香气不断从鱼腹中喷薄而出。牙齿与烤鱼接触的时候，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咔咔声，焦脆的鱼皮下，是鲜嫩多汁并且完全入味儿的鱼肉。
　　张小凡一笑，颇有些无奈的说：“瑶儿，你慢点，这些都是你的。”
　　“你当喂猪呢？”碧瑶哪里知道他的心思，拢了一下额边的碎发，神态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生硬的说道。
　　“瑶儿，胖点才好嘛。”张小凡淡淡一笑，几天时间，似乎将这只小狐狸变得越发腹黑了，他不动声色的说道，“这样才不会有人觊觎。”
　　“你....”碧瑶瞪着他，眼睛像是两颗乌黑的葡萄，抿了抿唇，却是带着一丝妥协，“你也吃。”
　　“你确定？”张小凡缓缓凑上前来，笑眯眯的瞅着她。
　　“嗯！”碧瑶一愣，继而肯定的说道。
　　张小凡眼睛里好似燃起了一场大火，将碧瑶的下巴微微抬起，碧瑶此时还弄不懂情况的看着张小凡，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张小凡已经吻上了她的唇。碧瑶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两只手试图推开张小凡的束缚，可是此时的她却觉得自己浑身无力，无法拒绝这一切。
　　良久，唇分，两个人呼吸都有点急促，她躲避着他的眼神，低下头去，小脸微红.......
　　“很好吃。”张小凡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神色很平静的说道。
　　他一定是故意的！
　　碧瑶很郁闷，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每次和他在一起都是自己落入下风？她皱着眉，却不见前面的男人眼角缓缓升起的一丝得意。
　　“瑶儿，你听过这桂花糕的传说吗？”
　　“知道啊。”碧瑶很快便被转移了注意力，“相传，桂湖的桂花是杨升庵从月宫里采摘下来的。一天晚上，杨升庵在书房里睡着了，魁星入梦，问杨升庵想不想上月宫折桂，杨升庵说想。于是，魁星便命西海龙王载杨升庵飞上月宫摘桂。到了月宫，杨升庵看见一座宫殿和.....”
　　还没等碧瑶说完，张小凡便接着说了下去，“一株很高大的桂花树，他努力地爬上去摘下了桂枝，回到书房。后来，杨升庵进京考中了状元。”
　　“我娘亲也给我做过桂花糕，这故事也是我娘亲给我讲的，当时爹也好开心，好开心...”碧瑶微微低头，眼中是一闪而过的落寞。
　　“娘亲一直在瑶儿身边，她希望瑶儿好好地生活，如桂花蜜一样。”张小凡拥住碧瑶，吻着她如云的秀发，“瑶儿若是不开心，娘亲也不会开心的。”
　　“小凡，谢谢你....”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脖颈上，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味道，她的声音好似一层层温柔的海浪，静静的回荡在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