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为国
马修在教堂的座席睡着了，醒来时阳光正顺着钟摆滑下来，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亮闪闪的阳光从彩色的玻璃里透过来，染上了彩虹的色调。小小的马修忘却了自己做过的梦——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论是声音还是图像。只有复杂的感情压在他的心上，在梦里，他拥有一颗高尚而卑鄙的心。
马修趴在长桌上发呆，额前的碎发遮住了视线，他就伸手把头发拨开，然后像大人一样叹气。
他学的很不像，一点也没得到精髓，因为他只有十二岁，正是纯粹而美好的年龄。也许一切的不愉快都不该出现在童年的时光里，包括因沉重的负担而呼出的叹息，为撕心裂肺的痛苦而迸发的哭泣。
这时候，他的灵魂与肉体还没有完全融合，精神存在于高邈辽远的天空，身体扎根于古老深邃的大地。可人往往是一种根系发达的树，随着时间的流逝，不见光日的根在黢黑泥土里生长着，洒满阳光的树冠却再也不能伸往遥远的天际。
现在是树冠生长，枝叶抽芽的时候，马修·威廉姆斯的根系还只是浅浅地扎在土里。
阳光慢悠悠地在钟摆上打转， 马修用指尖在木桌面上心神不宁地划着。忽然，墙上的挂钟演奏了一段乐曲，又清脆地敲了十二下，马修打起精神，翻开烫花的《圣经》。
《以赛亚书》如是说：“不做自己的私事，不说自己的私话，专心侍奉上帝，读圣经，与主亲近。”可马修的思绪像包含着水汽的风一般沉甸甸地跳动着，他为自己可能不是一个上帝真正的孩子而感到伤心。
教堂带着铁栓的木门发出沉重的呻吟声，穿堂风从座席的最后一排响亮而轻盈地流淌到缀着鲜花的祭坛。
那是阿尔弗雷德，马修听步声就知道。那步声富于变化而充斥着艺术美感，阿尔弗雷德嘴里小声地哼着歌。
马修常常觉得阿尔弗雷德没有实体，他一会儿像谷间活泼的疾风，一会儿像山里潺潺作响的小溪，一会儿又变成饱满酸甜的莓果挂在枝头。听起来有点荒谬怪诞，可小小的马修有这样的直觉。
阿尔弗雷德快乐地在马修身边站稳了，紧接着俯下身子，冲他眨眨眼：“出去玩？”
马修笑起来，阿尔弗雷德总是这样，礼教规矩的束缚于他仿佛孩提做的纸笼子，开心时乖巧地蜷缩在笼子的一端，不乐意时就轻而易举地撕碎笼子钻出来。
“去哪里？”马修问，可他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他们要一起从神龛和十字架间逃出去，在主万能的眼的注视下，沿着下雨时显现的小溪，顺着马蹄哒哒地踏过的荒径，一直到无边的旷野里去。然后，他们要卧在软绵绵的细长草茎里，先看热滚滚的太阳浸在鸢尾花色的云层里，裹上暗调的光彩，仿佛一颗火星闪烁着然后熄灭。再看满天的星斗从天穹的这一步静静地流淌到那一边，北斗七星的勺柄沿着抛物线的方向慢慢滑倒地平线那边。夜莺有时从不知名的草丛里惊起，翅上洒着星光，从小小的胸腔里迸发出嘹亮的歌声……天微微亮时再溜回来，反正没人在意马修，教堂巨大的管风琴下面唱诗班里少一位“天使”也无可厚非。
马修和阿尔弗雷德的确是这么做的，他们快乐地逃走，像两只轻飘飘的鸟。没人管他们，人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马修奔跑着，阿尔弗雷德拉着他，他们脚底生风，从小镇中心的喷泉跑过，从高大的报时钟楼跑过……他们跑着，一直到那无垠的田野里去。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淡蓝色的星光吞噬，只剩下一点点可怜兮兮的橙黄色余晖。马修和阿尔弗雷德气喘吁吁地倒在旷野里，让冰冷冷的星光顽皮地亲吻自己的面颊。他们相视而笑，好像无数颗天上星全都滑落在眼里，亮起一片宇宙。蓝色的眼睛是深沉的海，紫色的眼睛高邈的天，现在，天空与大海迷失了界限，化作创世时灿烂的流光。
“阿尔弗雷德，你说，我们能活多久呢？”马修移开目光，微笑着说，他的心里被快乐塞得满当当的，“我们的生命是永恒的吗？”
阿尔弗雷德也笑起来，伸出手做出一个抓握的姿势，“我们的灵魂是永恒的，可肉体不是。遗憾的是，我将永恒，而君将逝去。”
“你将永恒，是的，你是永恒的，”马修思考着，双手环住自己的肩膀，“我一直都知道……你一定是什么的化身吧。风…？谷间呼啸而过的风，抑或是浪涛的精灵？”
阿尔弗雷德转过身，直视着马修的眼睛，“我是你身下的这片土地，是这片土地上每一株植物，每一种动物，每一个或快活或悲伤的灵魂。我也是你，当你爱自己时，你在爱每一个人，你在爱身下的土地，你在爱我。”
马修眨眨眼，他又笑起来，笑得直咳嗽，“那么，我将每一天都爱你……因为我爱大家——虽然不能获得等价的爱。我可能会死去，不，肯定会死去，像流星一样滑落，而你不会。可当我死去后，化为一捧泥土，就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是的，永远在一起。”
马修在教堂的座席睡着了，醒来时阳光正顺着钟摆滑下来，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亮闪闪的阳光从彩色的玻璃里透过来，染上了彩虹的色调。小小的马修忘却了自己做过的梦——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论是声音还是图像。只有复杂的感情压在他的心上，在梦里，他拥有一颗高尚而卑鄙的心。
马修趴在长桌上发呆，额前的碎发遮住了视线，他就伸手把头发拨开，然后像大人一样叹气。
他学的很不像，一点也没得到精髓，因为他只有十二岁，正是纯粹而美好的年龄。也许一切的不愉快都不该出现在童年的时光里，包括因沉重的负担而呼出的叹息，为撕心裂肺的痛苦而迸发的哭泣。
这时候，他的灵魂与肉体还没有完全融合，精神存在于高邈辽远的天空，身体扎根于古老深邃的大地。可人往往是一种根系发达的树，随着时间的流逝，不见光日的根在黢黑泥土里生长着，洒满阳光的树冠却再也不能伸往遥远的天际。
现在是树冠生长，枝叶抽芽的时候，马修·威廉姆斯的根系还只是浅浅地扎在土里。
阳光慢悠悠地在钟摆上打转， 马修用指尖在木桌面上心神不宁地划着。忽然，墙上的挂钟演奏了一段乐曲，又清脆地敲了十二下，马修打起精神，翻开烫花的《圣经》。
《以赛亚书》如是说：“不做自己的私事，不说自己的私话，专心侍奉上帝，读圣经，与主亲近。”可马修的思绪像包含着水汽的风一般沉甸甸地跳动着，他为自己可能不是一个上帝真正的孩子而感到伤心。
教堂带着铁栓的木门发出沉重的呻吟声，穿堂风从座席的最后一排响亮而轻盈地流淌到缀着鲜花的祭坛。
那是阿尔弗雷德，马修听步声就知道。那步声富于变化而充斥着艺术美感，阿尔弗雷德嘴里小声地哼着歌。
马修常常觉得阿尔弗雷德没有实体，他一会儿像谷间活泼的疾风，一会儿像山里潺潺作响的小溪，一会儿又变成饱满酸甜的莓果挂在枝头。听起来有点荒谬怪诞，可小小的马修有这样的直觉。
阿尔弗雷德快乐地在马修身边站稳了，紧接着俯下身子，冲他眨眨眼：“出去玩？”
马修笑起来，阿尔弗雷德总是这样，礼教规矩的束缚于他仿佛孩提做的纸笼子，开心时乖巧地蜷缩在笼子的一端，不乐意时就轻而易举地撕碎笼子钻出来。
“去哪里？”马修问，可他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他们要一起从神龛和十字架间逃出去，在主万能的眼的注视下，沿着下雨时显现的小溪，顺着马蹄哒哒地踏过的荒径，一直到无边的旷野里去。然后，他们要卧在软绵绵的细长草茎里，先看热滚滚的太阳浸在鸢尾花色的云层里，裹上暗调的光彩，仿佛一颗火星闪烁着然后熄灭。再看满天的星斗从天穹的这一步静静地流淌到那一边，北斗七星的勺柄沿着抛物线的方向慢慢滑倒地平线那边。夜莺有时从不知名的草丛里惊起，翅上洒着星光，从小小的胸腔里迸发出嘹亮的歌声……天微微亮时再溜回来，反正没人在意马修，教堂巨大的管风琴下面唱诗班里少一位“天使”也无可厚非。
马修和阿尔弗雷德的确是这么做的，他们快乐地逃走，像两只轻飘飘的鸟。没人管他们，人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马修奔跑着，阿尔弗雷德拉着他，他们脚底生风，从小镇中心的喷泉跑过，从高大的报时钟楼跑过……他们跑着，一直到那无垠的田野里去。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淡蓝色的星光吞噬，只剩下一点点可怜兮兮的橙黄色余晖。马修和阿尔弗雷德气喘吁吁地倒在旷野里，让冰冷冷的星光顽皮地亲吻自己的面颊。他们相视而笑，好像无数颗天上星全都滑落在眼里，亮起一片宇宙。蓝色的眼睛是深沉的海，紫色的眼睛高邈的天，现在，天空与大海迷失了界限，化作创世时灿烂的流光。
“阿尔弗雷德，你说，我们能活多久呢？”马修移开目光，微笑着说，他的心里被快乐塞得满当当的，“我们的生命是永恒的吗？”
阿尔弗雷德也笑起来，伸出手做出一个抓握的姿势，“我们的灵魂是永恒的，可肉体不是。遗憾的是，我将永恒，而君将逝去。”
“你将永恒，是的，你是永恒的，”马修思考着，双手环住自己的肩膀，“我一直都知道……你一定是什么的化身吧。风…？谷间呼啸而过的风，抑或是浪涛的精灵？”
阿尔弗雷德转过身，直视着马修的眼睛，“我是你身下的这片土地，是这片土地上每一株植物，每一种动物，每一个或快活或悲伤的灵魂。我也是你，当你爱自己时，你在爱每一个人，你在爱身下的土地，你在爱我。”
马修眨眨眼，他又笑起来，笑得直咳嗽，“那么，我将每一天都爱你……因为我爱大家——虽然不能获得等价的爱。我可能会死去，不，肯定会死去，像流星一样滑落，而你不会。可当我死去后，化为一捧泥土，就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是的，永远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