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标题适合哲学的女人
【五月初五，皇后千秋】
【凤鸾在上，万里称臣，席上备了什么海错江瑶、龙肝豹胎此刻早已无人在意，唯殿中一个皆一个以称颂长秋仪羽为由御前觐见的八旗格格，才是这一日的重头戏】
【传杯换盏不过几巡，便已难胜酒力，在大殿上不敢声张，但双耳早已熟透，眼睑也半垂，将醉倦尽显】

【我极烦于酒宴，觥筹交错倒也罢了，偏还有人心各异，总要费尽了心思一观，委实叫人头疼。】
【索性于开席后择了偏处而坐，又见台上八旗格格各显神通，好不热闹，一时讪讪。便是拔得了头筹，揽下封赏又如何，这台戏本就是唱给觉罗氏瞧的，到头来，也不过成了旁人的锦上添花。】
【正吃了半盏酒，眼风一偏，落到其旁妃位座儿上，再一打量，却是敬妃。当真是赶了巧儿。】
敬妃虽不胜酒力，却不落人后，很是争强好胜。

【醉意攀附两额，便将清明拉成天际似有形似无形的一片云，时聚时散，我强撑着最后这点儿澄朗，接下她暗藏利刃寒光的一句询】争强好胜，明妃不也一样吗？
【我在朦腾里飘飘欲仙，笑着引她一道追溯不堪回首的往日】明妃甚至不择手段，昔年察觉先生越发器重我，险险要盖过你去，就让你父亲将先生打发了
【我一生波折，却未觉苦，可这一桩却是我从来不愿提也不敢提，先生二字一出，我便身陷那不可破的囹圄，仿若满腔都灌进了酸梅酿就的水，每口呼吸，都叫人生不如死】你只为自个常胜不败的声名，却断了我的救赎之路，所以我今日所有的恶，都是你种的果，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摘？

【听她提起李山风，眉微微一蹙，思绪远了些。】
【那是一桩并不叫人愉快的旧事。我打小与她交好，便拘在一处受学，阿玛请了位先生来教，据说是落了榜的秀才，很有几分穷酸气质。她年岁尚小，又心高气傲，平日见了旁人都不屑于一交，偏是这位先生肚子里有几分墨水，一来二去，便与她熟稔。】
【可知好色，则慕少艾，男人到底都是一样的。其后事，我至今却不愿再想。适时我听上头起了鼓乐之声，其音回荡，又将我拉回了金銮殿上。】恶果？
你以为什么是恶，什么又是善。你向来糊涂，却不想如今已成帝王嫔妃，也半点儿没有长进。

【我如溺水的旅者，而先生是我生还的希望，虽然我知道他或许是根难以承载我生命之重的弱草，但在彼时那般境况里，却是我唯一的寄托，不敢再碰酒盏，但周身萦绕不散的醇香似一波又一波的浪涌，将我推入太虚更深处】
黑白尚且难分，何况善恶？【将她的话径直拿来】你向来自恃多谋，却不想如今还是这么喜欢教训旁人
【殿下雅调妙舞不止，我却无心那些喧嚣，只手撑着雪颐，忽而一笑】瓶儿，我还记得你第一副墨兰图，我说喜欢，你甚至特意命人裱好了送到白府——
【我的神智如蒙了烟霭，时而清清荡荡，时而昏昏朦朦，过往的岁月既动又静地在眼前反复跳跃】先生那时总在夸你，我小气，心急得每日熬到二更，习字、背书，一点儿也不敢偷懒

【她醉了，倒把凌厉都尽数给收了去，依稀有些从前的模样。】
【我们本也并非是仇人，只她将一颗春心给了那先生，但先生却只把她当个玩物。甚至连玩物都不如，至多不过是想在她这具年轻而曼妙的身体上，得到一些好处。自然，这些故事，她是全然不知的。我乐于当这个恶人，却又被她的一腔怨愤砸的实在恼人，索性不再理她。】
【这一去就是数年。】
兰竹有高洁心性，如今想想，倒未必适合你。【一瞥向她，又添话柄】是呀，你总勤勉的很。
那又如何，你到底还是及不上我。【一字之差，终究位高一阶。】

【眼前似乎有两个她，一个是现下身着贵妃服制，妆面如霞艳如玉明，连螺黛的落笔、胭脂的均注也恰到好处，另一个是从前的她，抛却了这华贵锦绣、精巧金翠，一颦一笑像仲阳的迎春、莺时的粉桃——】
我从未这般恨过一个人，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没想到老天也要给我机会
【只一眨眼，二者终合为一，是不论年岁几何都丝毫未改的盛气凌人，鼻间泄出一声嗤，向后微倾了倾身】贵妃娘娘慎言，这宫里多少朝夷暮跖的故事，世事难料，还是不要太狂妄的好

【关于我和她之间的爱恨，实在不是这一两句可以道尽。我确也不曾料到，她会与此时进宫，又在这朝凤宴前和我有着这样一番论述。她还是从前的她，爱的分明，也恨的分明，只可惜我们之间由我亲手筑建起的那道鸿沟，应是再难填平。】你既见了我，就应知道我活的很好——
【算是好吗，或许我自己也无从回答。自然，锦衣玉食、荣耀门楣皆是不缺的，但若当真要论一句“好”，却又像是始终无法企及。】你既又恨我，大抵应当使上些手段，好叫我在你面前败下阵来。
【睨去一眼。】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来试上一试。

【她实在太过小觑我，令我恨得更深三分，或许是旧日里我于先生一事上的无为，才让她如此嚣张，可当年的我是白府登不得厅堂的庶出小姐，现在——】贵妃娘娘一生顺风顺水惯了，倘若真遇上掀天浪涛，不知您……
【轻佻地拿指尖拨弄着胸口垂下的朝珠，至于那后话，由她自个猜去】那贵妃娘娘，我们就……走着瞧？
【灵台早已如断线的风筝，飘向一片无形无象、无名无实的镜花水月，迎春捧来一碗醒酒酸梨，便啜起汤，不再与她多言】

【我想，她此刻恐应已有筹谋，却又隐隐有些期待她的作为。人一旦有了行动，才真正展现出了她的把柄和弱点，至于这是否会反噬于我本人，我并不十分介意——毕竟人生苦短，得把甘苦辛酸都尝遍了，大概才算得意趣。】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的“先生”，从前不正是这样讲的吗。【至今提起他，仍被这伪君子的做派膈应作呕。可这故事，到底也已经成为了我和她生命中的旧闻，无从去追溯了。倘或我此时将真相告知，她非但不信，恐应认为是我有意抹黑先生的品性。我无意于此再和她做无谓争执。】
【宴席将尽，台上唱起了最末一个尾音，我在她一句“走着瞧”里头笑出了声。】好啊，我拭目以待。
【其后未再同她纠缠，径直离席。弦月的半边儿已渐升起，落在夕阳的余晖里，霞红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