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眼前是顺天府尹呈报上来的有关举子们聚众兹扰的条陈。此事于皇父和四哥，都是不方便出面的。弘昼于是领了差事，原打算调兵强压，锁拿下一批人，吓住这些个只知之乎者也的书生们。由自己充这个黑脸，起了衝突最好，到时候再由朝廷趁势安抚、遣返，就算不得全功，起码可以控制事态的继续恶化。朝廷已向各地有司衙门下敕，新政期间尤需警醒，以保各地安顺。只要缓过这一刻，这些举子们再想找机会聚众就是万难之事了。
手裡捧著条陈，心思却全部在这上面，“哎！”弘昼歎了一声，心烦意乱间，正起身，膝上却骤然一阵锐痛，向前撑住台案，碰掉了案边一盏冷茶。
“啪”的一声脆响，好容易惊醒了一旁满脸睏意的小奴才。
弘昼抬眼一瞧，按膝缓坐回椅中，笑责道，“孙良吉，你主子我还没歇，你倒是先乏了？”
孙良吉仍旧睡眼惺忪，瞅瞅地上碎成八瓣儿的三才杯，还不待反应，又听，“收拾了，让人把蜡油填了。”
往外间换了人来伺候，回身时扫见弘昼一手按在膝上摩挲，孙良吉这才醒神问道，“爷，可是腿又疼了？奴才去传太医？”
“得了。大半夜的，传什麽太医。”顺窗往外望了望，弘昼自语道，“这雨下了大半日了，入了更还不见停。”
“是呢，周院判说了，爷腿上的伤忌阴寒，好歹得仔细过了今冬才可能去根儿。这可好，几场秋雨连著下，成天里阴阴湿湿的，哎……”孙良吉一边儿自个儿絮絮叨叨，一边儿使人清了地上碎瓷，又为弘昼换了茶，上了些吃食，忙叨了一气，回头才察觉自家主子只望著眼前烛台定定出神。
……
“不是额娘不愿成全，而是对那倩柔格格，咱们是万不可稍动念头的！事儿搁在咱长春宫里，额娘是好言劝你，他日若在养心殿上，你皇父……”
……
孙良吉从没见过主子这副样子，一时也不敢多言，只看著弘昼一直抚在膝间的手，不得不大著胆子探问道，“爷，天阴气潮，要不把这个套上？”说话递上一副藏青藤纹护膝，“这裡头裹了藿香、白芷……”
话没说完，护膝已被劈手夺了去，孙良吉怔愣间听弘昼责道，“什麽都能翻出来，哪个让你们拿的？自作主张！”
孙良吉一阵无语，“爷，格格说了，这护膝里裹了药呢，您总也不用，可不是要过了药效，白费了，”抬眼偷瞄了瞄主子的脸色，更凑近了几分才道，“白费了这缝製的一番心意？”
一番心意？
弘昼摩挲著手裡的护膝，见那经纬纵横，纹路有致，针脚极为细密，祛风活络的药研成不粗不细的粉，以幼纺裹在其间，触感柔和，更添了些药效。怎麽不是一番难得的心意。
只是……
倩柔啊，你可真的明白自己对我是怎样一番心意？你又是否明白我的一番心意？是否愿意接受这番心意？
弘昼深深一歎，倏然化作自嘲的笑，以为自己够潇洒够大气，可以付出了不在乎回报。
起身往窗边，推窗望雨，繁乱雨声中，冷夜渐散了纠缠的心绪，原来自己一路都在患得患失，始终固步不前。这样的自己，哪裡有资格问她一句愿不愿？这样的自己，即便她说愿意，又哪裡有能力果真护她周全？
额娘说的对，长春宫里，额娘身边儿，他可以执拗的说要一争；养心殿上，皇父面前，他可还有一争的馀地？
窗外树影斑驳，冷雨中浓烈了夜的深沉，落入弘昼眼中，化作墨似的黑：皇父的安排，四哥的谋划，额娘的无能为力，倩柔身上挣不开的端王府与科尔沁蒙古的干係，自己背负的大清皇子的责任与君臣界份。
环顾周遭，四下里别无生机，竟当真是，无路可走。
一道电光闪过天际，骤起骤歇，却也片刻划开了夜的黑，荡开了弘昼心中的无望。回头又看了一眼案上顺天府尹的条陈，目光如电，声音却清朗而坚定，“她若要走，我不当阻拦；但她若肯来，我需先为她闢开这风雨！”将护膝塞进一旁一脸心惊胆战的孙良吉怀裡，话音透著轻柔的暖，“收著，收仔细了。若是风大雨大，你主子我过不得这一关，那就只剩这一样物件儿，是她专送给我的。”
许是沾了些凉夜冷雨，护膝入怀，孙良吉不禁一抖，竟觉莫名一阵颤慄。
眼前是顺天府尹呈报上来的有关举子们聚众兹扰的条陈。此事于皇父和四哥，都是不方便出面的。弘昼于是领了差事，原打算调兵强压，锁拿下一批人，吓住这些个只知之乎者也的书生们。由自己充这个黑脸，起了衝突最好，到时候再由朝廷趁势安抚、遣返，就算不得全功，起码可以控制事态的继续恶化。朝廷已向各地有司衙门下敕，新政期间尤需警醒，以保各地安顺。只要缓过这一刻，这些举子们再想找机会聚众就是万难之事了。
手裡捧著条陈，心思却全部在这上面，“哎！”弘昼歎了一声，心烦意乱间，正起身，膝上却骤然一阵锐痛，向前撑住台案，碰掉了案边一盏冷茶。
“啪”的一声脆响，好容易惊醒了一旁满脸睏意的小奴才。
弘昼抬眼一瞧，按膝缓坐回椅中，笑责道，“孙良吉，你主子我还没歇，你倒是先乏了？”
孙良吉仍旧睡眼惺忪，瞅瞅地上碎成八瓣儿的三才杯，还不待反应，又听，“收拾了，让人把蜡油填了。”
往外间换了人来伺候，回身时扫见弘昼一手按在膝上摩挲，孙良吉这才醒神问道，“爷，可是腿又疼了？奴才去传太医？”
“得了。大半夜的，传什麽太医。”顺窗往外望了望，弘昼自语道，“这雨下了大半日了，入了更还不见停。”
“是呢，周院判说了，爷腿上的伤忌阴寒，好歹得仔细过了今冬才可能去根儿。这可好，几场秋雨连著下，成天里阴阴湿湿的，哎……”孙良吉一边儿自个儿絮絮叨叨，一边儿使人清了地上碎瓷，又为弘昼换了茶，上了些吃食，忙叨了一气，回头才察觉自家主子只望著眼前烛台定定出神。
……
“不是额娘不愿成全，而是对那倩柔格格，咱们是万不可稍动念头的！事儿搁在咱长春宫里，额娘是好言劝你，他日若在养心殿上，你皇父……”
……
孙良吉从没见过主子这副样子，一时也不敢多言，只看著弘昼一直抚在膝间的手，不得不大著胆子探问道，“爷，天阴气潮，要不把这个套上？”说话递上一副藏青藤纹护膝，“这裡头裹了藿香、白芷……”
话没说完，护膝已被劈手夺了去，孙良吉怔愣间听弘昼责道，“什麽都能翻出来，哪个让你们拿的？自作主张！”
孙良吉一阵无语，“爷，格格说了，这护膝里裹了药呢，您总也不用，可不是要过了药效，白费了，”抬眼偷瞄了瞄主子的脸色，更凑近了几分才道，“白费了这缝製的一番心意？”
一番心意？
弘昼摩挲著手裡的护膝，见那经纬纵横，纹路有致，针脚极为细密，祛风活络的药研成不粗不细的粉，以幼纺裹在其间，触感柔和，更添了些药效。怎麽不是一番难得的心意。
只是……
倩柔啊，你可真的明白自己对我是怎样一番心意？你又是否明白我的一番心意？是否愿意接受这番心意？
弘昼深深一歎，倏然化作自嘲的笑，以为自己够潇洒够大气，可以付出了不在乎回报。
起身往窗边，推窗望雨，繁乱雨声中，冷夜渐散了纠缠的心绪，原来自己一路都在患得患失，始终固步不前。这样的自己，哪裡有资格问她一句愿不愿？这样的自己，即便她说愿意，又哪裡有能力果真护她周全？
额娘说的对，长春宫里，额娘身边儿，他可以执拗的说要一争；养心殿上，皇父面前，他可还有一争的馀地？
窗外树影斑驳，冷雨中浓烈了夜的深沉，落入弘昼眼中，化作墨似的黑：皇父的安排，四哥的谋划，额娘的无能为力，倩柔身上挣不开的端王府与科尔沁蒙古的干係，自己背负的大清皇子的责任与君臣界份。
环顾周遭，四下里别无生机，竟当真是，无路可走。
一道电光闪过天际，骤起骤歇，却也片刻划开了夜的黑，荡开了弘昼心中的无望。回头又看了一眼案上顺天府尹的条陈，目光如电，声音却清朗而坚定，“她若要走，我不当阻拦；但她若肯来，我需先为她闢开这风雨！”将护膝塞进一旁一脸心惊胆战的孙良吉怀裡，话音透著轻柔的暖，“收著，收仔细了。若是风大雨大，你主子我过不得这一关，那就只剩这一样物件儿，是她专送给我的。”
许是沾了些凉夜冷雨，护膝入怀，孙良吉不禁一抖，竟觉莫名一阵颤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