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韩
烽火诸侯兮，不周将倾；天国已远兮，世若空冢。——题记
秦王见《五蠹》，求贤若渴，发兵十万索非甚急，大军直逼新郑。韩喑弱昏败，难堪秦王一怒，乃使韩非三日后随军使秦。
我闲听着街上往来的流言，苦笑着摇头，距公子离府不过半日，怎么可能出这么荒唐的事。可手上的活计却是慢了半拍，尽管只是些街坊之谈，可是关于他的一切，我都不愿意错过一分一毫。
平静的心湖被石块击起涟漪，一晃而过，却是再也难以平复了。索性剩的活计不多，我便磨磨唧唧踅到了司寇府的大门口，静静等着九公子归家。
在我过去的生命里，我曾经到过无数个地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早已记不清自己最初来自哪里了。求得一处栖身之所，对我来说已经是奢望了。哪里容得下我，我便去往哪里。
直到三年前的萍水相逢，他从奴隶贩手上救下我，予我三金，要我拿去安身。看着他华贵的紫衣因为我而低入泥泞，沾了尘埃，那一刻，我突然想要有个可以停泊的家了。
“带我走。”
我直视他的眼睛，全身好似被浸泡在暖烘烘的温水中，那目光，逐渐软化我的所有戒备。
“好。”
他抿唇一笑，向我伸出手来。
那一刻，我看到了四月的桃花。
救我回府的那个冬天，九公子还刚刚当上司寇，一转眼，三年时光悄然而逝，又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天。
细细想想，我在韩国度过的每一个冬天，总是格外的漫长难熬。
我从晌午一直等到傍晚，从傍晚一直等待夤夜，看着门前厚厚的积雪融化成水，再结成冰。
百无聊赖。
风雪骤舞，白茫茫的，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急忙回屋去提那盏六角灯。
那是我怕他晚归迷路而特意备下的。
“阿若，别忙了，我……我有事同你讲。”
我还在自己的角屋忙乱着，笨拙地翻找着六角灯。
“什么？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等等我这就开门。”
弗一抱着灯回身，我便隔着门看到九公子的剪影，慌忙去开门。
风雪灌入我不大的屋子，彻骨的冷，我眼尖，看见他的肩头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雪了。
“公子怎得这么晚才回来，害得奴婢好生担心。”
我一如既往嗔怪着，不由自主想象着他等下同我打岔时唇角的笑意，以及被我逼入绝境的神色窘迫。
“阿若，”
平日里在我面前玩世不恭的他突然严肃，水波潋滟的桃花眼略带怜惜地看着我，那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是我一直期待的，又是我此生最不想懂的。
“我要去秦国了。”
万物皆暗，唯他一袭紫衣亮得怕人。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公子莫不是在开玩笑骗我？”
我踉跄着退了一步，手里的六角灯“啪”地摔在地上，七零八落。
——阿若，我要去秦国了。
原来那些我一笑而过又担惊受怕的传言是真的。
“怎么会……公子别骗我了，这样一点也不好玩。我一定是听错了，韩国需要公子啊，公子怎么也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公子你吉人自有天相，不会这样的！”
我脑海里嗡鸣一片，眼前只有他的薄唇一开一合，吐出那样无情的话，打破我一切的幻想。我不知道我胡言乱语了什么，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恍恍惚惚、浑浑噩噩，我的心也像那盏灯，摔得支离破碎。
“杜若！”
我的身体被大力摇晃着，而后又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我的意识才逐渐回笼。
“韩非……”
我颤抖着叫出他的名字，双手试探着环抱住他的背，放肆着做了我一直不敢做的。
他的背是冷的，可他的胸膛却是热的。
他的背是冷的，并不宽厚，甚至瘦削得可怕。但就是这样的一副脊梁，扛起了兴复韩国的重任，为他所在意的人挡去了风吹日晒和雨雪风霜。他的胸膛是热的，用这份热忱感染了无数人，救助了无数人，融化了无数坚冰，点燃了无数龌龊。
黑夜幽幽，他的眸子亮得怕人，里面蕴藏着能够撕裂一切的闪电，我却只通过他明烁的眸子看到了自己震惊的狼狈模样。
泪水再也忍不住了，我蓦然低头，错开与他相持的目光，丝毫不想要示弱，转而垂向那盏摔破的六角宫灯。
公子这样的人，向来是不畏惧黑暗的，所以自然不需要那盏六角灯。
反倒是我，在光里待得久了，更加惧怕在黑暗里行差踏错。
“夜深了，九公子请回吧。受了这么大的惊吓，阿若也累了。”
我稳着声音，推开他，却稳不住内心决堤的痛苦。
既然不能决断，干脆避而不见，能拖一时是一时。
“阿若……”
我压着泪水，用尽全力关上门，只来得及听见他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
一夜僵持。
烽火诸侯兮，不周将倾；天国已远兮，世若空冢。——题记
秦王见《五蠹》，求贤若渴，发兵十万索非甚急，大军直逼新郑。韩喑弱昏败，难堪秦王一怒，乃使韩非三日后随军使秦。
我闲听着街上往来的流言，苦笑着摇头，距公子离府不过半日，怎么可能出这么荒唐的事。可手上的活计却是慢了半拍，尽管只是些街坊之谈，可是关于他的一切，我都不愿意错过一分一毫。
平静的心湖被石块击起涟漪，一晃而过，却是再也难以平复了。索性剩的活计不多，我便磨磨唧唧踅到了司寇府的大门口，静静等着九公子归家。
在我过去的生命里，我曾经到过无数个地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早已记不清自己最初来自哪里了。求得一处栖身之所，对我来说已经是奢望了。哪里容得下我，我便去往哪里。
直到三年前的萍水相逢，他从奴隶贩手上救下我，予我三金，要我拿去安身。看着他华贵的紫衣因为我而低入泥泞，沾了尘埃，那一刻，我突然想要有个可以停泊的家了。
“带我走。”
我直视他的眼睛，全身好似被浸泡在暖烘烘的温水中，那目光，逐渐软化我的所有戒备。
“好。”
他抿唇一笑，向我伸出手来。
那一刻，我看到了四月的桃花。
救我回府的那个冬天，九公子还刚刚当上司寇，一转眼，三年时光悄然而逝，又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天。
细细想想，我在韩国度过的每一个冬天，总是格外的漫长难熬。
我从晌午一直等到傍晚，从傍晚一直等待夤夜，看着门前厚厚的积雪融化成水，再结成冰。
百无聊赖。
风雪骤舞，白茫茫的，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急忙回屋去提那盏六角灯。
那是我怕他晚归迷路而特意备下的。
“阿若，别忙了，我……我有事同你讲。”
我还在自己的角屋忙乱着，笨拙地翻找着六角灯。
“什么？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等等我这就开门。”
弗一抱着灯回身，我便隔着门看到九公子的剪影，慌忙去开门。
风雪灌入我不大的屋子，彻骨的冷，我眼尖，看见他的肩头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雪了。
“公子怎得这么晚才回来，害得奴婢好生担心。”
我一如既往嗔怪着，不由自主想象着他等下同我打岔时唇角的笑意，以及被我逼入绝境的神色窘迫。
“阿若，”
平日里在我面前玩世不恭的他突然严肃，水波潋滟的桃花眼略带怜惜地看着我，那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是我一直期待的，又是我此生最不想懂的。
“我要去秦国了。”
万物皆暗，唯他一袭紫衣亮得怕人。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公子莫不是在开玩笑骗我？”
我踉跄着退了一步，手里的六角灯“啪”地摔在地上，七零八落。
——阿若，我要去秦国了。
原来那些我一笑而过又担惊受怕的传言是真的。
“怎么会……公子别骗我了，这样一点也不好玩。我一定是听错了，韩国需要公子啊，公子怎么也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公子你吉人自有天相，不会这样的！”
我脑海里嗡鸣一片，眼前只有他的薄唇一开一合，吐出那样无情的话，打破我一切的幻想。我不知道我胡言乱语了什么，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恍恍惚惚、浑浑噩噩，我的心也像那盏灯，摔得支离破碎。
“杜若！”
我的身体被大力摇晃着，而后又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我的意识才逐渐回笼。
“韩非……”
我颤抖着叫出他的名字，双手试探着环抱住他的背，放肆着做了我一直不敢做的。
他的背是冷的，可他的胸膛却是热的。
他的背是冷的，并不宽厚，甚至瘦削得可怕。但就是这样的一副脊梁，扛起了兴复韩国的重任，为他所在意的人挡去了风吹日晒和雨雪风霜。他的胸膛是热的，用这份热忱感染了无数人，救助了无数人，融化了无数坚冰，点燃了无数龌龊。
黑夜幽幽，他的眸子亮得怕人，里面蕴藏着能够撕裂一切的闪电，我却只通过他明烁的眸子看到了自己震惊的狼狈模样。
泪水再也忍不住了，我蓦然低头，错开与他相持的目光，丝毫不想要示弱，转而垂向那盏摔破的六角宫灯。
公子这样的人，向来是不畏惧黑暗的，所以自然不需要那盏六角灯。
反倒是我，在光里待得久了，更加惧怕在黑暗里行差踏错。
“夜深了，九公子请回吧。受了这么大的惊吓，阿若也累了。”
我稳着声音，推开他，却稳不住内心决堤的痛苦。
既然不能决断，干脆避而不见，能拖一时是一时。
“阿若……”
我压着泪水，用尽全力关上门，只来得及听见他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
一夜僵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