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逆光
黑暗里有黑色的火焰，只有目光敏锐的人可以察觉到。有时候我们的眼睛可以看见宇宙，却看不见社会底层最悲惨的世界。
——蜘蛛

在我们家的窗台上，可以很好的瞰望嘉神川的淙淙溪流。此时大概是下午三四点，阳光正好，小道上散步的行人星星点点。远方是如水墨画一样的山脉，闭上眼，可以闻到......嗯，可以闻到新洗好的衣服的味道......
“在想什么呢，我的大诗人？”深步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把手轻轻放在轮椅的靠背上。
那张笑脸带有点调皮的意味。
“......倒是你，不好好画画，管我做甚？”我过了半晌，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诶诶？正午，这样说可不对。我是因为现在没有灵感，所以才暂时停笔的。灵感对一个搞艺术的人来说，可是很重要的！”
“这句话准是美奈裳教你的！深步怎么可能说出这么一本正经的话！”我装出一副嬉皮笑脸样子。
深步脸色阴沉。
“确实是美奈裳教我的没错...可是......正午你这样说我真的好么？”
好像玩笑开过头了。
我凑过身，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这幅画上。
“深步画的挺不错呢，有一种栩栩如生的感觉~”
“是嘛？现在只是简单的素描而已，还没有上色呢...”
“但我还是得说，即使是只使用了一种颜色的铅笔，也有一种......怎么说呢？层次感？我不太清楚这种具体的专业名词......”
“很接近了！你的回答已经可以算作标准答案了，可是和我想的还是有些不同......”
“那么，深步你的看法是什么？”
我不由得向外望去，看着远方湛蓝的天空，用踢皮球的办法来逃避这个问题。
真难啊......
“光。”深步这么简短的说道。
“深步你的意思是太阳的阳光？那个始终照耀着我们，伴随着我们成长的阳光么？那个在我们生命开始之时就早已存在，在我们生命尽头也依旧如常的阳光？可以啊，哈哈哈哈......”我在脑海里拼命的寻找一些自己能用上的词语，填充成意义完整的一句话。
“不是，那不是真正的光。太阳虽然每天照常升起，可是也每天照常落下不是嘛？再说了，画画又不一定需要阳光，到了晚上，我一样可以把画板移到房间里，用灯光继续创作......”
深步摇了摇头。
“呃嗯，我好像能理解深步的意思了，深步的所指的光是无可替代的吧！”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但是我想说明的是，要想画好一幅画，先要把心里的光源调整好位置，聚焦在自己的作品上，知道了自己画中的光线是何性质，来自哪里，这样处理阴影和褶皱的时候，就会更加得心应手。”
“......啥？”
“而且我们只能了解所描绘事物的部分而已，表达什么方面完全取决于我们自己，我们只是把自己一瞬间的想法记录下来而已。”
“也就是说，其实创作并不是为了说明什么，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嗯，就是这样的。”
表达？处理？就是这样的？
？？？？？
“嘛，正午以后会知道的。”
看着我近似半懵的样子，深步摆了摆手。

“这幅《逆光》其实在色调和阴影的处理上十分优秀......”
“可是我们作画，要考虑的是一种多面性，这幅《丰收》的画框上，装点着画家悉心照料的花瓣，于整体看来更为和谐。所以说来，青木小姐的画作就会显得更加可贵了。”
“我宣布，今晚的获胜者是......”
“残疾人是没有利用价值的，对吧。”男人笑着把箱子递了过去。
那人打开了箱子，仔细确认了里面摆放整齐的白粉，将一张账面是画作买卖的收据递给了男人。
一次充满了后现代艺术感的交易。

努力了，还是做不到。
真的很努力了，但还是做不到。
我找不到能够安慰深步的话语，只能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在门后渐渐隐去。
我什么也做不了。
深步的画作，甚至可以说是极其难遇，但是我不能钻进评委的身体，代替这些人给深步亮出绿灯。世界上有很多我们无法改变的事情，只有在意识到时，之前所有的自我欺骗才会被撕碎伪装，显出赤裸的真相。
愤怒，但却无可奈何。看着站在台上的一个陌生女孩高高的举起自己的奖杯，我突然感到一阵落寞——我想起了为深步寻找花店工作时我的心情：阳光明媚，迎接自己的却是冰冷而礼貌的笑脸；夕阳落山，街市里灯火通明，却没有一盏灯为我们而亮。
的确，我们从来就不是受一点挫折就会被打倒的人，可是深步会怎么想？
深步......
深步......
深步何尝不愿像那个女孩一样...得到认可，然后努力的去获得自己的位置。女孩年少有为，可以带着自己的作品去各地周游，结交很多朋友，也许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可是深步永远也无法正大光明的站在舞台上——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是个很好的孩子，可是“好孩子”是个多么廉价而脆弱的词语啊，如果善无善报，我们该怎样才能说服自己去相信？
已经努力了，可是再怎么努力，都做不到，那......
看着夜晚城市闪烁的霓虹灯与稀疏的小雨，我叹了口气。

她一定在那里。
每次深步背着别人哭过之后，都会在轮椅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在闹市中穿行。
清晨的风铃声，压在花瓶下的字条。
我昨晚，想了很久。
在窗边挂上的扫晴娘，在阳光下显得恬淡自若。
是时候了，我该出发了。
迈开脚步，我是这样想的，再怎样都无法实现的话......就停下来休息一下吧，深步。
我并不懂如何作画，也不会理解颜色配比的意义。
但我想，深步一定会知道的，我一直都坚信着这一点。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音绪外，没有别人比我更了解深步了......
我走过小径——
忽而瞥见到熄灭的路灯下深步的背影。
“心中的光”，深步当时是这么说的，现在我好像能明白深步的想法了。
深步的光，不是聚光灯下的明亮，而是黑暗处燃烧的火焰。
没有人注定拥有翱翔的双翼，深步，你不必自责。我能理解你的感受，面朝人群，迎着璀璨的灯火，背后即是深渊；但是如果注视深渊，背离人世的华彩，就是把后背留给了身后的人群。

Chapter2 天鹅
每一个故事，都只会是一个续篇。而真正写着故事的书，却总是从一半开始翻开。
——辛波丝卡

“砰！”我冷不防被从一个不可思议角度击来的小球打中。
揉着红肿的脸，我怒视着彼方：“你是几岁的小孩子啊？还用——用弹力球砸人！？”
彼方露出神秘的笑容。
“正是因为意想不到，所以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不是嘛？”
“别给我扯你的歪理，我是个正经人!哪个正常（成年）人会用这一招？”
“不过这样说来，你的应聘似乎有些失败。”彼方摆了摆手。
“也是，被一个这样的人招聘，真是浪费了我的时间......”我低头嘟囔着，在桌上收拾起自己的文件。
该死，这个人是在耍我吧......
我在心里这样想着。
“十万日元。”
听到这个刺耳但令人愉悦（？）的字眼，我一拍桌子。
“成交。”
“这么干脆？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宁死不屈的性格的人呢。”
“我觉得你对钱这个字可能有什么误解。”
“你很缺钱嘛？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那种人’。“彼方歪起脑袋，露出光滑的脖颈，那模样好像在促使人犯罪。
“很不幸，如果不是突然看见你楼下的招聘启事，我现在已经在黑帮了。”我低下头，咽了口水。
“噗！！你突然间说什么！黑帮？你是在逗我笑是吧？那祝贺你，你已经成功了！哈哈哈哈！”
“我们还是不要提钱的事了......总之，我很缺钱，而你很有钱；你要做一些事情，而我可以成为你的左右手——我们两个搭档还不错。”
“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与彼方约定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后，我重新站在了那个改变我人生轨迹的电线杆前。
《招聘启事》
现急需侦探一名，要求：性别男，年龄在18到28岁之间，反应敏捷，抗击打能力强。如有意愿，请前往X楼X号，一经聘用，必有重酬。
彼方（爱心符号）
确认过周围没人后，我把这个像征婚启事的招聘启示撕下。
奇遇啊，奇遇啊，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首先，我们要从物理上认识到这次行动的可能性。”
“在热力学上，我们将熵定义为体系的混乱度，我们总是看见，体系向着熵最大的方向移动，于是认为这是确定的规律。”
“事实上，并非是体系主动的去熵增，而是在众多的选择中，熵增方向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为什么体系总喜欢保持在能量最低的状态？那是因为在能量最低时，体系更不容易改变，也就是说，它能量最低的时候的状态，就是它最有可能存在的状态。”
“我们注意到，在进行任何一项运动时，我们的手段总是无法完美的完全转化为目的，这叫做精度的差距。”
“我将海边的一堆沙铲平，需要花更多时间，或者再怎么也没办法，恢复到它之前的模样。”
“但是若此刻时间回溯，引力逆流把沙子从地上抬起，回到铲中，重新堆回原来的样子......”
我摆了摆手。
“你的想法很好，可是你怎么控制？（而且引力怎么逆流？）”
“我不能做到，并不能代表未来的我们不能做到，我们只是需要小小的搞些破坏，有人就会帮我们做剩下的工作。”
高深莫测。
真假难料。
“我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我有钱挣！这风险承担又不在我身上!”我猛然惊醒。
“你聪明一回的时候真难得啊......”

“我决定，将此次行动，命名为‘黑天鹅行动’。”
彼方说着，把一个造型夸张的狙击步枪扔向我这边。
“好重！“我叫道，”这是啥？”
“特制的，一会还有子弹......”
“好家伙......有人终于亮出獠牙了吗？”
“当初我救你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可是‘将我从深渊中拯救出来的天使姐姐’，现在却......”
“现在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圣母玛利亚，像你这种人......你有过喜欢的人吗？”我不禁打听。
“‘一意孤行，只会让你越来越脆弱......’那个女孩说得对，我确实不应该......”
彼方突然停下了。
我还是不要说话为好...
“你知道的太多了。”彼方掏出手枪。
“喂喂喂，别啊，我可是......”
啪！一声脆响，我的脸华丽丽的被一个诡异的弹力球打歪了。

“嗯，具体细节我就不用再说了吧，注意把握时机哦。”
我目送着彼方走远。
就在不远处，霓虹漫天，灯光闪耀。
很快我的“目标”就要来了，我确认了下关键道具。
这是一颗看似极为普通的子弹。
按照彼方所说，它一旦击在目标上，就会产生量子波，影响人类的大脑活动，会使人做未卜先知之梦或者产生幻觉。
从科学的角度说，它所依靠的是圈量子引力理论。
但我不需要理解这个，现在我需要做的，只是瞄准和扣动扳机。
这次活动的主角，是一个人工智能机器人，其女性化（面向男性）的设定令不少人为之倾倒。
我等待着，等待着灯光聚集，烟火齐鸣之时。
在黑暗中，我想起彼方说的话，有些慌乱。

“想要掌握命运而已。”她当时是这样说的。
彼方......不单单把失去作为命运对她的嘲笑，她甚至把曾经的获得也看作命运计划中的一部分。
所以她愿意赌，愿意赌这个极小的概率，哪怕机会只有万分之一，她也要和因果链站上同一个擂台。
如果一个人一生只为了做一件事，那么对于彼方而言，这就是她的夙愿。
赌上一切，只是因为相信未来。

那一刻就要来了。
欢呼声翻天倒海，但是人们不会知道，黑暗中有一颗复仇的子弹将破坏现在的秩序，改变让城市成为废墟的命运。
风从过去吹向未来，悄然改变着四季的年轮。
她走上前。
微笑着。
群星低垂，夜幕降临。
风停了。

Chapter3 邂逅
无论发生什么，请不要后悔和我的相遇。
——古河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