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喂，菁英补习班你好。」鹿晗接起电话，又是个为了小孩前途担忧的家长。他把手上的学生资料递给旁边的Yuli，一边充满热忱的对家长讲解课程内容以及师资坚强。
「很多老师都会说背起来就对，这样真的达不到效果，重点是在理解嘛。我们这边的老师不仅学历好，教学经历也丰富，讲解深入浅出，很多小朋友来我们这边之后都有明显进步。」他顿了一下。「请问小朋友是念……啊，S高二年级！我们这边很多S高的同学啊！可以一起学习。而且高二是黄金时期，一年级没有学到的要趁现在补齐，三年级的时候才能全力冲刺……我不敢说能够让学生一次成绩就突飞猛进，但会让他理解内容，这样以后成绩一定会拉上来。可以先来试听看看……」
家长又倾诉了一些对於小孩成绩的苦恼，鹿晗也是耐心听著，适时的附和，好说歹说终於说服那位妈妈带小孩来试听，他有些疲惫的对Yuli比个OK手势。
「每次听你讲，都会觉得我们补习班真的这麼好吗？」她端了一杯水给鹿晗。
「我可是业界良心。」他清了清些微沙哑的嗓子，指著正进门的老师。「再加上小朋友都是自己心甘情愿来的啊。」
Yuli咧嘴一笑表示同感，然后起身向老师打招呼。
「Kris老师，今天怎麼来的这麼早？」
///
鹿晗，男，二十二岁，刚从大学毕业，却已不是社会新鲜人。在大一那年就已经进入社会这个染缸，来到菁英补习班打工，然后变成正式职员。
从一开始的电话接线生到专业柜台人员，这过程早已让他麻木不仁，对工作的激情感早已退去。要说继续待在这的理由嘛，无他，就是有喜欢的人待在这儿罢了。
最佳损友张艺兴笑他是纯情少年，「你就为了他待在那，也真够死心眼的。」
「你不懂啦。」鹿晗白了他一眼。「高中去补习的时候我就只看著他一个了。」
「你那小眼神有谁会不知道。」张艺兴笑说。「可我对他真的很无感，那个Kris。」
Kris，补教界知名英文老师，教学经验丰富，高富帅，重点是单身，鹿晗跟他的渊源得从高三那年说起。
当时鹿晗正发愁考不上自己内心的第一志愿，班上的同学说菁英补习班的老师很会教，成效又好，於是他便拉著张艺兴去报名冲刺班。
冲刺班，顾名思义就是要将成绩拉的一飞冲天，最好能够冲破极限超越自我，这样才会有更多家长愿意掏出钱来”投资”，让补习班欣欣向荣生长不息。
鹿晗抱著试试的心情，没想到一试成主顾，原因就出在高大帅气、偶尔会说个冷笑话的英文老师Kris身上。即便补习班的气氛令他窒息，要写的考卷堆的快有自己的一半身高，他还是忍下来了。
爱情让人勇敢，爱情让人坚强。
可爱情也让原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鹿晗变得小心翼翼，深怕在喜欢的人面前出了什麼差错。
///
除了张艺兴之外，全世界没有人知道他喜欢Kris，就连在补习班里跟他最要好的Yuli也不晓得。
毕竟自己没有正式出柜，在职场上就防范了些，害怕会有人抓著这个把柄要胁自己。
一想到这，鹿晗不禁羡慕起在gay bar上班的张艺兴，每天有吃又有拿，多好。
下午五点二十分，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把鹿晗飘远的思绪抓了回来。他堆起笑容，看著穿著白衬衫、嘻嘻闹闹的男女学生进门，一边开心的和他们打招呼、闲聊个两句，一边在心里感叹著年轻真好。
「鹿晗哥这给你！」重炮低音从不远处传来，鹿晗转头一看，是朴灿烈。他晃晃手上的袋子，露出招牌大白牙笑容。「我跟钟仁可是翘课去排队才买到的，那间店生意实在是太好了！你看看我，打赌就说到做到。」
看著朴灿烈一脸邀功样，鹿晗笑说：「还不是你打赌输了，下次再努力点，考进百名榜。」
朴灿烈大概是除了Kris之外，菁英补习班的另一个活招牌。长相可爱与帅气兼具，个性又开朗活泼，很是招人疼，喜欢他的女孩子大概可以绕这栋大楼三圈，很多人知道他在这里补习，进而加入，只为瞧他一眼。
至於站在旁边的金钟仁，跟朴灿烈是死忠兼换帖的好兄弟，长的黑黑高高瘦瘦，五官立体，不说话或是没表情时简直是生人勿近，但笑开了就是个孩子，个性挺闷骚的。
对於金钟仁，鹿晗的认知也仅只於此，有一半还是朴灿烈告诉他的。
可他对金钟仁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感觉，尤其是看著他的眼睛更为强烈，彷佛会被看透一样，令鹿晗感到怪异，於是也没多加亲近。
///
这天下班已经晚上十点，拗不过张艺兴的邀约，他搭车前往gay bar。一路上他几乎是疲倦的闭上眼睛，但手机铃声好死不死的响起。
『喂你到了没？』
张艺兴那边的背景音很吵，鹿晗只能尴尬的在车上大喊快到了。
「我到了再打给你啦。」
『快点喔，今天可是激情四射！也有不少新面孔，啊反正你快来就对了！』
激情四射这话一点不假，当张艺兴领著鹿晗进去时，鹿晗耳朵差点聋掉，放著震天响的音乐，舞台上的猛男们性感热舞，群众鼓噪不已。
坐在吧台后，鹿晗问：「今天是什麼日子？」
「我们老板生趴，所以来了很多人。」

张艺兴推了一杯酒给他。「下去玩一玩吧。」
看了一眼拥挤的舞池，鹿晗摇摇头。
「下去跳舞又不会少一块肉！还是说你怕被偷捏屁股？」
鹿晗瞪了他一眼，张艺兴便乖乖闭上嘴。但几秒过后，张艺兴拍了拍他肩膀，一本正经道：「你要不就去跟Kris告白，要不就给自己一个机会。」
鹿晗听完后，跳下高脚椅，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他怎麼敢告白。
不确定对方是否跟自己一样，深怕多年来的交谊在短短的四个字里灰飞烟灭，到时候他也不用待在补习班了。
站在摩肩擦踵的舞池中，鹿晗想起Kris的温柔体贴。
大二那年，他有次加班，坐在柜台位置上忙著统计新生名单还有学费，抬眼一看，竟已快要十二点。鹿晗砸砸舌，加紧动作，想快点回家。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他抬起头一看，竟是Kris。当下鹿晗又惊又喜，但随即想到他应该是忘记拿什麼东西，压下自己发春的心，他微笑问Kris怎麼了。
果不其然，就是有东西落在这里。
「幸好在这。」Kris拿著他的金色iphone，露出舒心的笑容。「我很怕是掉在路上，这支可用不到两个星期。」
「那你最好把他绑在裤兜上，这样就不会忘了。」鹿晗打趣的说。
笑点极高的Kris竟然哈哈大笑，鹿晗看了忧喜参半，一方面开心逗笑他，可一方面又怕自己在他心里变成谐星。
那天晚上Kris陪他到所有工作做完，鹿晗有些不好意思，一直催他回家，但他不以为意，还问要不要吃消夜。
就这样，两人一起去吃烧饼油条，过程中相谈甚欢。这是鹿晗第一次如此贴近Kris，他觉得心脏快要炸裂了。
尤其当Kris用食指轻轻抹掉他嘴角旁的烧饼碎屑，他的脸立刻不争气的胀红，Kris看见后又是一阵大笑，然后揉著鹿晗的头发说你也太可爱了吧。
鹿晗差点没心悸死掉。
Kris开车送他回家后，他还呆呆地站在家门口，看著车子驶远，只剩一个小光点。
能够在睡觉前，看见自己喜欢的人，那种幸福，鹿晗初次尝到。即便对Kris来说，只是友爱同事，但对鹿晗来说，此生足矣。
只是五年了，原本的心跳不已似乎消磨殆尽，但Kris的一言一行依旧影响著他，鹿晗就像是一颗小行星一样，不停的绕著他转，无法跳脱。
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在舞动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没有跳舞的心思，鹿晗选择离开，却被跳的尽情忘我的熊男一撞，吃痛的踉跄。
一只手及时抓著他手腕，问他没事吧。鹿晗觉得这声音好熟悉，抬头一看，他突然好希望有个洞可以让他钻进去躲起来。
「鹿晗哥？」
虽然这里灯光昏暗，但还是能够辨别出对方的脸，尤其是那宛如黑洞般、具有吸引力的双眼。
「鹿晗哥是你吧？」
鹿晗刚要说不字，就被对方坚定的眼神给震慑住。他遮脸低著头，想直接从旁边钻走，手却被紧抓不放。
「放开我。」鹿晗吃力的挣脱，对方依旧文风不动。
「你怎麼会在这？」
「关你屁事你快放开我！」鹿晗急的大喊。「你这臭未成年者！」
「我满十八了。」对方笑了笑。「要看身分证吗？」
「没想到你这小子挺会开长辈玩笑的嘛，平常看你一副不多话的样子。」鹿晗瞪著他。「金钟仁。」

(2.)
穿越过那些熙熙攘攘，金钟仁拖著鹿晗到bar后面的暗巷，似乎很熟悉这里的地形。
鹿晗一心一意想逃跑，无奈金钟仁将他手紧紧扣死，他只好软下语气：「那个，钟仁啊，我的手… …」
「你为什麼会在这里？」
「来找朋友的。」反正又不偷不抢，鹿晗据实以告。
金钟仁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这样也是说得通啦… …」
「什麼？」鹿晗不明就里。
「没什麼。」金钟仁双目放光，紧紧盯著他。「现在呢，我跟鹿晗哥可是命运共同体了。」
鹿晗嗤之以鼻，白了对方一眼。
「别那种脸，我可是知道你的秘密喔！」
「来gay bar又不是什麼惊天动地的事情。况且，该紧张的人是你吧。」鹿晗反唇相讥。「万一被别人知道你来这里，你在同侪间不是被讪笑就是排挤。」
鹿晗太清楚这年纪的小朋友在想什麼了，至少他自己在这个时期就曾经看过类似的惨案。这也是为什麼他一直忍著没出柜的原因。
金钟仁无所谓的一笑。
「是啊，来gay bar又不是什麼惊天动地的事情。况且，该紧张的人是你吧。」金钟仁把话原封不动送回去。
「我有什麼好紧张？」鹿晗撇过头去。
「万一被别人知道你喜欢Kris老师，你在同事间不是被讪笑就是排挤。」
鹿晗全身僵硬，像机器人一样不自然地把头转回来。看著金钟仁，他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没想到竟被一个不相干的人给戳破。
「我说的没错吧。」金钟仁笑得像是得到糖果的孩子。「我真的知道你的秘密。」
鹿晗虽然大脑当机，但身体却快速做出反应。他用力踩了金钟仁一脚，然后拔腿狂奔。
太可怕了。
鹿晗边跑边大叫，像是要把恐惧宣泄出来，在灯红酒绿的街头响彻云霄。
///
「你怎麼了？」Yuli指著鹿晗充满血丝的双眼问道。「是去当小偷吗？」
「我怎麼可能是小偷，」鹿晗叹了一口气。「我是被抢的那个。」
Yuli一听后大惊。「你报案了没？有没有哪里伤到了？应该很可怕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鹿晗虚弱的笑了笑。「不过很可怕倒是真的。」
一想到自己坚守许久的秘密竟然就这样曝光了，不怕也难。
但他真的想不透，为什麼金钟仁会知道。
於公於私，他跟金钟仁鲜少互动，次数可说是几乎为零，反倒跟朴灿烈还比较熟稔。再加上自己藏得这麼好，连一起工作的Yuli也不知道，那金钟仁到底是怎麼发现的？
下午五点二十分，放学的小朋友们蜂拥而至，又是一天忙碌的开始。
鹿晗有意无意地避开前台，躲进茶水间里，不想与金钟仁碰头。
「你在这干嘛？」
鹿晗转头一看，是Kris，才露出放心的微笑。
「装个水。」他晃晃手上的保温杯。「你最近怎麼这麼早来？小朋友也才刚放学而已。」
「想快点看到你啊。」Kris笑著说。
对於这样的言语调戏鹿晗很是习惯，毕竟都五年了，但有时他还是会心跳不已。
「你只是因为闲闲没事做才早点来吧。」鹿晗吐槽。
Kris笑开了，伸手揉揉他的头发。「晗晗你真的很可爱诶！」
说不开心是骗人的，鹿晗抿著嘴羞涩的笑，却在眼角余光瞄到站在门口的人时，收起了笑容。
【晗晗】
坐在柜台的鹿晗盯著那条讯息，然后转头看了眼坐满高三学生的教室，讲台上的Kris说得口沫横飞，台下学生也是听得如痴如醉，猛抄笔记。
他快速舞动手指，回了讯息。
【金钟仁，乖乖上课，不要传line】
对方果真没再传讯息过来，鹿晗又瞥了眼教室，这才放心地继续作手上的工作。
///
过了两个礼拜，金钟仁没再提起这件事，也没有传讯息给鹿晗，只是一如往常的，跟朴灿烈一同出现，然后在一旁看著他们谈笑风生。
这反而让鹿晗觉得不自在，明明就知道些什麼，却装作不晓得，宛如鱼刺哽在喉头。
他们俩都心照不宣。
将近快要一周的连假让小朋友们简直乐翻了天，补习班里闹哄哄一片，鼓噪得很，就连鹿晗也很兴奋。
「太棒了明天不用上班！」Yuli乐开了花，拿出睫毛膏猛刷。「我等一下要去狂欢，你去不去？」
鹿晗打了个哈欠，「我快累死了，这几天跟主任跑印刷厂印讲义，都没好好睡觉。」
「我还以为你们都提早下班，还在心里抱怨来著呢！」Yuli惊讶的说。
面对她的直率，鹿晗笑了。「最好是啦。」
晚上九点，学生们下课，但补习班员工却要十点才能下班，不外乎就是整理教室、资料还有关门什麼的。急著展开跑趴的Yuli暴风收拾，速度快到鹿晗什麼都没得做。
「算是给最近疲惫的你小小慰劳啦。」Yuli眨眨眼，嫣然一笑。「但关门还是交给你，我先走罗！」
「快走快走！别在这里花枝招展的。」鹿晗面露嫌弃地挥手，但心里还是感谢她的。
关掉最后一盏灯，鹿晗搭电梯下楼，他正思索著要如何打发这五天的连假时，张艺兴就打过来了。
『听说你放假啊？要不要来我们这边玩？』
一想到上次的经验，鹿晗面有难色。
「我不要。」
『为什麼！反正你很闲

不是吗？趁著放假多接触人群嘛！』
「我每天都在接触好吗。」鹿晗翻白眼。「讲话都讲到喉咙痛了。」
『你每天看的人又不能吃！不对… …』张艺兴顿了一下。『高中男生应该也是满可口的。』
「你去死！」鹿晗拔声大骂。「说到高中生，你们那边安管到底有没有认真检查入场的客人啊？竟然让高中生进去！」
『怎麼可能，我们管很严的。而且这年头也是有成年的高中生好吗！』张艺兴反驳。『是怎样？莫非你上次遇到你们补习班的学生？』
鹿晗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告诉张艺兴，口气是满满的委屈。
『你真的确定你藏的很好吗？』张艺兴叹了一口气。
///
步出大楼，鹿晗反覆咀嚼刚刚张艺兴说的话。
『喜欢这种东西就跟一氧化碳一样，无色无味，却让人不自主晕厥。你如果要这样停滞不前，迟早会死在里面。』
鹿晗知道自己喜欢上一个不得了的人。
他想过放弃，也想过告白，最终都是保持现状。
现实的差距没有让他的死心眼消停。
车水马龙的街道、斑斓的灯光，路上满是玩乐的人们，像是精力过剩一样，急不可耐的想要发泄。
他有多久没这样好好的看夜晚的景象了。
每次下班都是匆匆忙忙，只想赶快回家休息；可真正到家时又闲不下来，一边看电视一边玩电脑，还要拿著手机line别人一下，好像这样才不会跟世界脱节。
此时鹿晗才惊觉，原来这就是只身一人的感受，他以前从未感到这样。可为了Kris，他把自己困在一个柜台，只是想要在电梯门开的瞬间，第一个看到他。
但那又如何了？他始终走不进对方心里。
「鹿晗哥。」
少年独有的低沉声音，窜进陷入自己思绪里的鹿晗耳里。他抬头，看见金钟仁倚在路灯边，柔和的黄光将他照的朦朦胧胧，有些迷离。
「你站在那里干嘛？怎麼不回家？」
「等你啊。」
「为什麼要等我？」鹿晗皱眉，暗自猜想他不会是要威胁自己吧。
金钟仁有些吞吞吐吐，跟上次在gay bar里的模样大相迳庭。
「因为… …接下来不是有五天的连假吗？就见不到你了，想说来见你最后一面。」
这个回答出乎鹿晗意料，他咬著下唇不知该作何回答，但想到金钟仁说来见他最后一面不禁笑出了声。
「是当我快要死了吗？」鹿晗憋著笑。「那我也见你最后一面。」
「那我可以邀你跟我去吃最后一餐吗？」金钟仁露出笑容。「消夜随你选。」
那笑容太温柔、太美好，以至於在这个寂寥的夜晚，令人心醉神迷。

(3.)
差点脱口而出说要吃烧饼油条，但一想到Kris的脸后便改口。
「吃… …红油炒手吧。」鹿晗笑著说。
但其实吃什麼都不重要，说明白点，他只是突然想要人陪。
而金钟仁恰恰好出现罢了。
他们走到补习班旁的巷子里、学生们都很爱去的一间小吃店。一坐下，金钟仁就迅速点餐、付帐。
「我请客吧。」鹿晗掏钱，总不能让学生出钱吧。
「没关系，」金钟仁按住他的手。「是我约你的，所以我付钱。」
「这是爸妈赚的钱，要好好珍惜。」鹿晗没管他说什麼，就把钱塞进他手里。「等你以后赚钱再请我吧。」
「所以我们以后还能这样一起出来吗？」金钟仁双眼放光、像只可爱的小熊，鹿晗竟然有些无法招架。
被他看的发毛，鹿晗敷衍的点点头，然后低头喝水。
食物一上，两人顾不得形象便是一阵狂嗑，鹿晗被辣的眼泪鼻涕直流，卫生纸一张接著一张抽。就在他要擤鼻涕的时候，金钟仁冷不防冒出一句话。
「我不会告诉别人。」他吞下一颗馄饨后说。「关於你喜欢Kris这件事。」
「我没有… …」
「你有。」金钟仁斩钉截铁地说。
这倒让鹿晗不高兴了，他想，我单恋谁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又有什麼关系？再怎麼样都轮不到你来插手吧。
於是他冷著脸没再说话，默默吃完后便擦嘴起身。
「吃饱了就走吧。」
金钟仁看著他，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句：「你生气了吗？」
鹿晗的倔脾气此时正发作著，他撇过头去说了句没有，快步踏出店外。
金钟仁追了上去，「你分明生气了。」
鹿晗没理他，继续往前走。原以为进了地铁站就甩掉金钟仁了，没想到他一路跟过来。
「我家也是往这个方向的。」
「… …」鹿晗瞧了他一眼，「我没有问你。」
「可是你的脸上写了这问题。」
鹿晗匆匆拿卡感应进站后，他转身，穿戴起全副武装，看著金钟仁。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麼？」
跟在后头的金钟仁也跟著拿卡感应，可感应栅栏发出哔哔两声，小萤幕显现出红色叉叉。
那一刹那彷佛隔绝了什麼。
隔著矮矮的玻璃围栏，两人相视无语。
金钟仁的眼里，似乎装载著鹿晗似懂非懂的意思，但当他要读出些什麼时，对方却掉头，走向服务台询问卡的问题。
没有等他，鹿晗转身小跑步，急忙跳上返家的班车。
可上车后，他又有那麼一丝丝的后悔。
但此时，只能相信这样才是对的。
///
连假第三天，依旧阴雨连绵。
鹿晗躺在床上向窗外望去，整个城市都是蓝灰色的，阴阴郁郁。
丢在枕头边的手机不断发出绿色提示灯，他却发懒地不想去看，直到有电话打进来，他才拿起来。一看，竟是Kris。
「你在忙吗？」Kris语气轻松愉快，跟阴暗的天气形成一种对比。「不忙的话要不要出来一起吃个饭？」
「现在吗？」鹿晗看了一眼自己的邋遢模样，有些紧张。
「待会儿。大概三点左右吧。」Kris回答。「下午茶。」
紧急打理一番后，鹿晗左瞧右瞧镜子里的自己，确定没有问题后便匆忙出门，但走到外头才发现他忘了带伞。
暗骂自己的愚蠢，鹿晗用手勉强遮著头，跑进地铁站，湿漉漉的地板差点让他滑了一跤。
一出门就诸事不顺。
但对於能在假期里看见Kris，鹿晗还是挺开心的。可当他在店门口看见一群同事时，他真的是笑不出来。
原以为只有他们单独两人，却没想到来了一票人，还是每天见面的那种。
都放假了就不能消停点吗？鹿晗为自己的多情和烦闷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后，扬起笑容推开玻璃门。
「嗨！」他挥挥手，装做什麼事都没发生。
人生就是有很多难以预料和不得不忍耐的事情。
整场聚会不外乎就是聊聊八卦，从老板到没来的同事，甚至学生和家长，全都成为茶余饭后的消遣话题。
听著听著，鹿晗坐如针毡，害怕下一秒会突然有人说：「诶鹿晗你不是喜欢Kris吗？」
照理说是不会有人问这问题，但自从被金钟仁知道后就变得不安，再加上张艺兴又问自己是否真的藏得很好，鹿晗开始回想这五年来的每个环节，是不是有什麼地方露馅了。
是因为两人有互动而开心的笑出来，还是在Kris感冒时特地准备热饮被察觉了？
鹿晗托著腮帮子，看著落地窗外的雨景，心里冒出无数个想逃离这里的想法，可雨却越下越大，行人纷纷躲避。
在这一片慌张中，有个人不慌不忙地从对面街走过来，很是突兀，再加上身上穿著一件萤光黄的运动外套，看起来更加显眼。
那人脱下外套帽子，沿著店家的屋檐下直直往前走，前额的浏海被雨水微微沾湿，水珠顺著直挺的鼻梁流下，深邃的目光盯著前方。
鹿晗没有多想便起身，向大家随口掰说自己有约，就飞也似的追上去。
若要解释，大概是捉住了逃离这个场合的藉口，但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麼要追出去。
一片迷惘。
鹿晗环顾四周，早已没了萤光黄的身影，他不禁落寞起来。
左肩被拍了一下。
「你怎麼在这？」对方问。
鹿晗勾起的嘴角在转身的瞬间僵住。
「不是要找朋友吗？我看你没带伞，就追过来

拿给你了。」
他低头看著Kris递过来的伞，原本要很感动地接下，但在快要触碰到之时又缩了手。
「朋友就在附近而已，不用伞也没关系啦。」鹿晗笑著婉拒，可Kris依旧把伞塞进他手里。
「拿著吧。」Kris说。「需要的时候就会用到。」
鹿晗从没真的义正严词的拒绝Kris的温柔，这次也不例外，但却没了以往的搅乱一池春水，反倒是在意起那个消失在眼里的人。
等到鹿晗真正意识到时，为时已晚。

(4.)
入冬，天气寒冷。
即便有温暖的阳光，却还是无法抵挡寒意。鹿晗每天上班都得把自己包得跟粽子一样才敢出门，Yuli看他穿这麼多件不免笑话他。
「你也太夸张了吧！又不是寒流来袭。」
相较於粽子鹿晗，Yuli穿的可是初秋打扮，一件大衣配著毛呢圆裙，双腿没有任何遮蔽的露出来，这让鹿晗看了啧啧称奇。
「我常常在想，那些把制服裙子改很短的女生真的都不会冷吗？」鹿晗暗暗扫射著来上课的女同学们，偷偷问道：「她们甚至没穿裤袜诶！」
「爱美不怕流鼻水。」Yuli一副这没什麼的摊手。「不只女生啊，你自己看看男生也是。小孩子体温本来就高嘛！」
鹿晗转头望向电梯，和来人对上视线，他局促了笑了一下，便低下头做正事。
不冷吗？怎麼还穿著夏季制服。
自从上次在地铁站不欢而散后，就没再说过半句话；连假时的巧遇鹿晗也没能追上去和对方说句话，后来就变成这种窘境。
又是一个停滞不前。
鹿晗只顾著感叹自己似乎有著把人际关系锁死的能力，没发现金钟仁已走到柜台前，抬头看见还吓了一跳。
「我反悔了。」金钟仁说，像是做了重大的决定。
「什麼？」
「上次答应你的那件事情。」
鹿晗皱著眉头，正要开口问哪件，忽地想起他俩一起吃红油炒手吃到鼻涕狂流，然后金钟仁说的那句话。
但鹿晗决定装傻到底，因为旁边的Yuli正富味兴饶的看著他们。
「有这回事吗？」
「我决定告诉大家。」金钟仁的表情像是在说你装傻也没用。
哼，怎麼可能。鹿晗在心里暗笑，没想到金钟仁真的大喊出声。
「各位！我要说一件事情。」
众人纷纷侧目，或是停下来听他说。
「鹿晗他喜欢的人是… …啊！」
话音未落，金钟仁就被鹿晗从桌上抄起的档案夹重重一砸。他气冲冲地扯过金钟仁的手，将他拖到楼梯间。
「这样好玩吗？」鹿晗喘气怒瞪，心脏异常猛烈的跳动。
原本聚集在心头那些对金钟仁的温情什麼的全都烟消云散，鹿晗觉得自己像个笨蛋，明明耳提面命自己不可以轻易相信金钟仁，却还是摔了个倒栽葱。
「你到底想要干什麼？说啊！」
他推了金钟仁一把，手顺势被抓住。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金钟仁紧握鹿晗拚命想挣脱的手。「跟我在一起，从现在开始到学测结束这段时间就好。」
「开什麼玩笑啊！」鹿晗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你不答应也没关系，」金钟仁嘴角一勾，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我就昭告天下你喜欢的人是谁。」
「你是在威胁我吗？」
金钟仁双手一摊。「只是在做交易罢了。」
受人胁迫之下，即便极度恼怒，鹿晗还是两眼一闭答应了，因为除了答应之外别无他法。他悻悻然地转身离开，但走了两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问金钟仁：「你喜欢男人？」
金钟仁抬头看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的回荡在楼梯间，直直灌入鹿晗耳膜。
「我喜欢你。」
///
不是没有被别人告白过，只是这次来的毫无预兆，令鹿晗措手不及。
他呆呆地看著贴在墙上、大学学测的倒数天数。
89天。
原本只有上英文课的金钟仁突然多报了理化班的课程，这让朴灿烈相当不解。
「他理化科又不差，干嘛多上这堂课？」
「大概是想精益求精吧。」鹿晗面不改色地说。「你们剩下不到一百天就要大考了嘛。」
也因此，除了原本的星期四之外，现在连星期五都见的到面了，但两人的互动还是少的可怜，不外乎就是见面多聊两句或是传传讯息，问问晚餐吃什麼之类的，而且都是金钟仁主动传给鹿晗的。唯一一次鹿晗先传，只是为了提醒他要缴学费。
说是交往，也不过如此。
再加上金钟仁也没对他做什麼越矩的事情，这让鹿晗松了一口气。
可事实证明，金钟仁这人是大意不得的。
星期五理化课快要结束前，金钟仁传了一条讯息给鹿晗，说是要去看电影，下了班就只想回家躺下的鹿晗当然是拒绝了。
【真的不去？】
【我可能会在电影院里睡著】
【那租DVD回家看吧】
鹿晗看了有些烦闷，这都摆明了我不想跟你去你何必苦苦追问呢！
正要再次传拒绝的句子时，对方传来一句【别忘了我们的约定】，瞬间击垮鹿晗，於是他耐著性子问。
【那去谁家？】
【你家】
「你妹… …」鹿晗盯著这条讯息忿忿不平地说。
「要看什麼呢… …」金钟仁蹲著专心的挑著架上的片子，然后兴冲冲的拿出一片。「这个怎麼样？」
鹿晗双手插在胸前，撇了一眼，上面写著《鬼来电》。「我不要。」
「为什麼？」金钟仁抬头问他。「你会怕吗？」
「没有。」鹿晗吞了一口口水，他才不会说他连看到封面都怕。「我只是不喜欢看鬼片。」
「那你喜欢看什麼？」
「喜剧。」
买了一堆咸酥鸡还有可乐，金钟仁很有绅士风度地拿了全部的东西，鹿晗也没有帮他拿的意思，心里还暗自想著重死你重死你。
「你们家没有密码锁吗？」金钟仁看著鹿晗拿出钥匙开门时问。
鹿晗从鼻子哼了一声。「这里又不是什麼高级公寓，哪会有那种东西。

「这样很危险诶。」金钟仁环顾了一下周边环境。「又没CCTV什麼的。」
「你知道现在最危险的是什麼吗？」鹿晗指著他鼻子说。「就是你。」
金钟仁一听后哈哈大笑。「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吗？还是说你在暗自期待什麼？」
「看你年纪小小就去gay bar，这还不够让人担心吗？」鹿晗眯起眼睛。「是想干嘛？累积经验？」
「那天只是朋友找我去玩而已，就这样。」
「不管怎麼说，你还只是个高中生。」鹿晗一边播放DVD一边教训他。「是个小朋友。」
「不是年龄小脑袋里就没装东西；相反的，不是年纪大了想法就会有所成长。」
「看来你长到十八岁也没什麼长进。」鹿晗挤到金钟仁旁边坐下，嗑著鸡排反唇相讥。
金钟仁喝了一口可乐后说：「一个二十二岁的大人被十八岁的小朋友威胁好像也没好到哪去。」
鹿晗气得牙痒痒，他真的很讨厌受限於他人的感觉。
看的是周星驰的唐伯虎点秋香，这不知道都在电视上重播几百遍了，但笑点低的鹿晗还是时不时笑到下巴快掉。可一个小时过去后，笑意转变为睡意，他推推金钟仁的肩膀，问他什麼时候要回家，没想到金钟仁气定神闲地回了一句我没有要回家啊。
「你不回家？那你要去哪？」
「睡这… …」
「休想！」鹿晗睡意全无的大喊。「没有人可以上我的床！」
「我可没说要睡你的床。」金钟仁坏笑。「看来你真的很期待发生什麼事。」
「不… …不是，我是怕你爸妈担心好吗！」鹿晗脸微微胀红。「你们家难道都没门禁吗？」
金钟仁双手撑在身后，一脸无所谓的说：「他们都不在家。」
「那… …你也得回家吧，免得他们回来找不到人。」
「反正我回家是一个人，你也是一个人，不如我们就待在一起吧。」他笑嘻嘻地说，可那笑容却带著一丝寂寞，意外触动鹿晗。
「只有今天。」
「嗯。」

(5.)
折腾完准备睡觉已是一两点，鹿晗打著哈欠搬出一床厚棉被丢到地上，对著刚洗完澡的金钟仁说：「你就睡这吧，敢爬上我床你就死定了。」
鹿晗的运动服给金钟仁穿是略小，看起来有些滑稽，但金钟仁也不怎麼在意，躺下后一把抱著棉被，对鹿晗笑著说晚安。
可一熄灯，金钟仁的手就不安分的伸到床上去，拍拍鹿晗的手。
「开灯好吗？」
鹿晗甩开他。「不要，开灯我睡不著。」
「不开灯我睡不著。」
「随便你爱睡不睡。」
鹿晗闭上眼睛不理他，却感受到右耳被一阵温热气息包围。
「你不开灯我就要亲你了。」
耳朵本来就敏感，再加上金钟仁如此靠近的说话，变得更加烧红酥麻。他吓得直揉耳朵，想抹去那种异样感。
「我开就是了！你别过来！」
在一片漆黑宁静中，金钟仁的轻笑声盈绕著，惹得鹿晗有些气恼。
早知道就不留他，留他无疑是引狼入室。
鹿晗点开小夜灯，整个房间霎时变得昏黄暧昧。
「可以了吧这位少爷！」
金钟仁笑了笑，心满意足地躺下。
即便用棉被裹著头，鹿晗还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於是他向右侧卧，瞪著罪魁祸首。
「别瞪了快睡吧，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
「你怎麼知道我在瞪你？」鹿晗惊讶道。「你是开天眼吗？」
「因为我聪明。」
「呿！」鹿晗翻个大白眼，转过身躺平。
夜深人静，心中盘据千头万绪散不去。
鹿晗紧皱眉头，手指缴著棉被，纠结了很久才呐呐的开口。
「我说金钟仁，你… …」他顿了一下。「你上次说那话是什麼意思？」
「什麼话？」
「你说你喜欢我，」鹿晗死死看著天花板，好像那裏黏了什麼东西似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金钟仁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所以这段时间里我希望你不要跟别人在一起，陪我到一月二十五日，就是考完学测时。在那之后，我会放开你。」
这话听在鹿晗耳里很不痛快，他气鼓鼓的用棉被盖住头。
「… …真自私。」
///
「所以你现在是在玩什麼？恋爱养成游戏？」
张艺兴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觉得不可置信。
「你根本被耍著玩啊！」
「我有什麼办法？」鹿晗辩驳。「他抓著我的小辫子不放我能怎麼办？」
张艺兴一把抢过鹿晗的手机，迅雷不及掩耳的传line给金钟仁。鹿晗抢回来一看，上面写著【我不想跟你玩这种幼稚的恋爱游戏了】。
已读，17:36。
「要死了你！万一他真的昭告天下我也不活了！」
「不，你要活。」张艺兴说。「活得好好地，然后打死不承认。」
金钟仁已读不回，鹿晗也没追问，就这样到了下星期四，可他却没出现，只看见朴灿烈匆匆忙忙地跑进来。
「唉呀！我们朴校草竟然迟到。」Yuli笑著调侃。「是被哪个妹子给拖住啦？」
「是被卖肉包的大叔好吗！鹿晗哥呢？」
「干嘛？」在文件室里影印的鹿晗走出来，看著朴灿烈把一袋肉包放在桌上。「给谁的？」
「金钟仁叫我拿给你的。」
心里抽了一下。
「他人呢？」
「没来。」朴灿烈撇撇嘴。「家里有事。」
「家里能有什麼事，他家不都没人。」鹿晗一边装订讲义一边说。
「你怎麼知道？」朴灿烈眨眨大眼问道，旁边的Yuli也对他投向问号。
「之前聊天有提到。」不是说谎，却让鹿晗觉得莫名心虚。
朴灿烈意有所指的喔了一声，「他爸妈回来了。」
///
星期四下课时他把金钟仁的学费袋递给朴灿烈，让他转交，可他说金钟仁星期五应该会来，於是软性的拒绝。
隔天他却没来。
直到下个星期四他也没来，只有托付朴灿烈带来的食物。
那是巷子里的红油炒手。
鹿晗盯著很久很久，却没有吃。
他们之间只靠著星期四和星期五的课程、还有那微不足道的胁迫联系著。
打死不承认就好了。
可鹿晗不知怎麼的，一点一滴地想要靠近。
下雨天那抹他没抓住的萤光黄。
【我们见个面吧】
刚传完这条讯息，Yuli就问他：「要不要去吃宵夜？刚刚班主任在问。」
「重点是主任请客。」她贼兮兮地笑著，用气音补充，「铁公鸡终於要掏钱了。」
「怎麼回事？」鹿晗问。
「他要结婚了。」从一旁教室走出来的Kris说。
鹿晗虽感到惊讶，但也不怎麼在意，反正就是一桩水到渠成的美事，他只期望结了婚的主任可以变得大方一点，然后少压榨他们就够了。
「我等等来有事，就不过去了。」
「不去会后悔喔，难得他请客。」Kris看著鹿晗说，可鹿晗却对此没有半点吸引力。他想起之前连假那个令他坐如针毡的下午茶，於是摆摆手表明自己真的去不了。
Line的提示声正好响起，鹿晗指著自己手机说朋友在催了。
【我在补习班旁的巷子等你】
///
出了电梯，鹿晗两步做三步跑出去，手里挂著的红油炒手差点打翻。
他想快点见到金钟仁，很想很想。
跑到巷子口，他看见少年双手插在口袋、倚著墙，身上穿著萤光黄运动外套。
像柠檬切片一样。鹿晗心想，不禁笑了出来。
少年看见他后，腼腆的一笑

随即把视线定在红油炒手上。
「为什麼没吃？」
「如果你以后不来上课，就不用托灿烈买这些吃的了。」鹿晗拿出学费袋塞进金钟仁手里。
金钟仁盯著他，眼神忽明忽灭的，像闪烁的星光。
鹿晗抬头，选择不畏惧的对上视线，天知道他心跳有多快。
「你上次说不想跟我玩幼稚的恋爱游戏了。」“幼稚的”三个字金钟仁还特别加重语气。「那我就要幼稚的去散播消息了。」
「你去啊。」鹿晗抿了一下嘴唇。「去说啊。」
「无凭无据的，谁相信呢？」
他步步逼近金钟仁，无路可退的少年看起来有些无所适从。
鹿晗的确是把张艺兴的话听进去了，可是要怎麼做，全凭他自己决定。
他需要一个突破。
把他以前所隐忍的一切全部释放。
不管是暗恋Kris的心情，还是金钟仁的威胁。
黑夜之下，白炽的路灯打在巷口，少年们的影子互相辉映，由远至近，直到对方全身被影子覆盖，不分你我。
鹿晗睁著眼睛看金钟仁的脸从清晰到失焦，他双手环住对方的腰，然后唇齿相依。
没有缠绵，没有情爱的一个吻。
多的是执拗和挑衅。
他感受到金钟仁急促的鼻息，露出胜利的微笑。
「说啊。」
金钟仁露出青涩的本性，紧张的张嘴想要说些什麼，可全被鹿晗笑著用嘴唇堵了回去。
不同於刚刚，这次似乎是被夜晚支配了大脑，更加缱绻温柔。
这个距离 没到过
再靠近点 就爆破
I want you, so I want you.

间尚未跳脱那个协议。
他没说，金钟仁也没说。
距离大学学测，剩下50天。

(7. )
「我说你，」鹿晗举起手挡在胸前，隔开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俯身亲吻他脖子的金钟仁。「剩下四十几天就要考试了，好好读书……嗯……」
鹿晗差点败下阵来，金钟仁对自己的敏感带了若指掌，稍一撩拨就是乾柴遇上烈火。
但现在所在位置是金钟仁家，他可不想进行到一半还得跟人家父母打招呼。
想想都觉得诡异。
没让金钟仁得逞，鹿晗踢了他一脚，把他押到书桌前。
「你上次英文模拟考退步了，好好复习。」
「那你教我，你不是英文系的吗？」
「你听谁说的？」鹿晗问。「我英文烂透了怎麼可能去念英文系。」
「诶不管啦，」金钟仁耍赖地晃著他的手，拍拍旁边的椅子要他坐下。「快教我。」
「教个屁… …」虽然这麼说但还是乖乖坐下。
鹿晗盯著金钟仁的笔记，他回想起自己高三那时，笔记上的字因为打嗑睡而歪七扭八，跟金钟仁的工整字迹大相迳庭，不免有些惭愧。
可是英文科，是唯一一科笔记里的字没歪掉、还反覆读了好几遍，纸也因为经常翻阅而变皱，书册边还有手垢。
每天拚了命的读英文，只是单纯地想靠Kris更近，好像这样就能踏进他的世界。於是鹿晗总是揣著紧张的小心思，在中间下课时间拿题目去和在阳台抽菸的Kris讨论。他忘不了Virginia烟味混著男香，明明稀薄却慑人心魄，熏的让他一时忘了自己是谁、身处何方。
彷佛他跟眼前的人从来没有距离。
ABCD四个选项，选错答案，就是咫尺天涯。
鹿晗还是跟金钟仁睡了一觉，在金钟仁那个空泛的家。
门有电子密码锁，上方还架设cctv，还有保全连线。室内空间采光好、通风佳，摆设的像是会出现在Ikea型录上，那种温暖、大地色系的舒适环境。
舒适的过了头。
「因为除了自己，就什麼也没有了。」
金钟仁的眼神像一条河，在夜里散发幽黯的波光。鹿晗用手轻轻阖上他的眼皮。
「睡觉吧。」
那晚，金钟仁没有说要开灯，他紧紧抱著鹿晗，沉沉睡去。
///
「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张艺兴躺在鹿晗床上，一边嗑著饼乾一边问他。
鹿晗死拖活拽把张艺兴弄下床，恼怒的播掉碎屑。
「你敢再上去一次就死定了。」
「你偏心！」张艺兴不满的大喊。「金钟仁都上去过好几次了！」
「但他没在上面吃饼乾还弄了一堆屑屑！」
被瞪的张艺兴乖乖闭上嘴，窝在床角默默吃饼乾。鹿晗也拿了块饼乾坐在他旁边吃，砸吧砸吧的。
「我想是吧。」
张艺兴抬眼看他。
「我喜欢金钟仁。」他笑了笑承认。
「那Kris呢？」
思绪飘回初见的那刻，鹿晗说：「五年……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
倒数一个月，家长们似乎是一起说好了，一到这个时间点便群起忧虑，焦急的打电话来补习班问进度或是成绩，甚至来查勤，就怕小朋友翘课。鹿晗和Yuli两人接应不暇，接电话接到手软，遇到情绪激动的家长还得陪笑安抚。
「不行，我要去装第三杯水。」Yuli捏著喉咙，嗓子都快哑掉。「要帮你装吗？」
鹿晗一手压著话筒，无声的点点头，然后继续跟家长说明考试情况。但他心里想的是，这种问题不适应该打电话去学校问吗？分明是本末倒置。他忍不住翻白眼。
挂上电话，喝了一口水，立刻又有电话打进来。
「喂菁英补习班你好！」充满朝气的声音是柜台人员必备要素，但在听见对方是金钟仁的母亲之后，鹿晗语气有些下降。
『我是想问钟仁最近有没有乖乖来上课，』她声音温润像个慈母。『成绩有没有退步。』
「这种问题您怎麼不亲自问问他呢？」
Yuli惊慌的抬眼看著他，他没理会。
金母没想到他会这麼说，一时之间也没责备他的口气，倒是辩解了起来。不外乎就是说工作繁忙，钟仁他爸也时常出差，对於孩子的管教是有那麼点疏忽。
乍听之下无可奈何，说穿了不过就是推托。
鹿晗突然觉得有点可悲。
此时此刻，他好想拥抱金钟仁。
///
忙里偷闲的时光不多，所以当Yuli说星期六要办生趴时鹿晗第一个报名参加。
「我说鹿晗啊… …能不能帮我邀物理老师来啊？」
「你说钟大老师吗？」鹿晗见她笑得一脸暧昧，便知有鬼，他笑著撞了撞Yuli手臂。「什麼时候看上人家的？」
「就那样嘛！」Yuli害羞低下头。「自然而然就……呵呵。」
「知道了知道了，会帮你们多制造机会的。不过你还是亲自去邀请比较好。」
听从建议的Yuli真的亲自邀请钟大老师，还有Kris跟一两个比较熟的同事，剩下的都是Yuli的姊妹淘和好兄弟，一夥人浩浩荡荡的到club去彻夜狂欢。
像紧绷的橡皮圈一样，许久未放松，一松手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鹿晗很少喝酒，可今天却像是不要命似的放开喝，Yuli问他还好吗，他只说今天是你的日子，当然要开心喝。Yuli自然是很高兴，但也提醒他别喝多回不了家。
「随遇而安嘛，我也是可以睡在路边的。」鹿晗拿著酒杯的手晃呀晃

Kris一把拿走，生怕他摔破。
「你不可能睡路边，因为你有洁癖。」Kris笑著一口乾掉鹿晗杯子里的酒。「好了你不能再喝了。」
「为什麼！」鹿晗不满地大喊。「Yuli还在喝诶。」
「Yuli酒量比你好。」
鹿晗无意识的嘟起嘴巴，像个抢不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Kris觉得他可爱的紧，便伸手搂过他，宠溺的揉揉他的头发，鹿晗就顺势倒进他怀中，半眯著眼，像快睡著一样。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下，他没注意到，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又响，line的提示灯亮了又亮。
直到夜半时刻大家才散场，Yuli满面春风的勾著钟大老师的手，一边交代Kris把鹿晗送回家。
「别真的让他睡路边。」她偷捏了一下鹿晗的脸。「这小子今天还真是不要命的喝。」
「大不了让他睡我家。」Kris扶著鹿晗调笑道。「强抢民男。」
///
可绅士如Kris，他还是把鹿晗平安送回家。
坐在副驾上的鹿晗丝毫没有发现已经到家，继续呼呼大睡。Kris没有叫醒他，还帮他盖上外套，放低椅背。
早在鹿晗还是学生时，Kris就对他极有印象。长相水灵秀气，讨人喜欢，又好学向上，总是拿著讲义来问问题。
似乎是闻到烟味，鹿晗皱一下鼻头，Kris再也没有在他面前抽过烟。
只要他走过来，必定熄掉。
他在意鹿晗的一切，偷偷的。
当他知道鹿晗要来补习班上班时，那天他很开心，还偷偷买了巧克力放在鹿晗桌上。
他感到有些矫情，但是抵挡不住好心情。
这些年里，Kris还是有跟别人交往，男女皆有，但不论是哪个人，都无法让他有看到鹿晗那时的怦然心动。
一试再试，徒劳无功。
於是他摒弃掉自我设限，一步步向鹿晗靠近，不疾不徐。
可今晚，他想冒险地加快脚步。
侧过身，浅浅一吻印在潋滟的唇上。
感觉很好，但Kris克制自己不能深入。
还在回味，就被鹿晗的手机铃声打断。
鹿晗惊醒，急忙从包里拿出来一看，是金钟仁。
「喂？」
『你在哪里？』
鹿晗向车窗外张望了一下。「……家门口。」
『为什麼不回我电话？』
「外面太吵了没听见。」
沉默了一会儿，金钟仁才说我在你家楼下。
匆忙的向Kris道谢后，鹿晗急急跳下车，往家门口奔去。
连围巾忘了拿都不知道。
Kris看著后照镜，夜太黑，他看不清根鹿晗说话的人是谁。
拿著对方落下的围巾，他下车，笔直地走向两人。

(8. )
鹿晗脑袋昏沉、东倒西歪的小跑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金钟仁伸手搀扶他，像那天在bar里一样。
「你去哪了？怎麼喝这麼多酒？」
鹿晗视线模糊，隐约能看见金钟仁担心的神色，他嘿嘿地笑了两声。
「Yuli生日啊！」
「你怎麼回来的？」
「… …Kris送我回来的。」
金钟仁将视线移到鹿晗身后，看见高挑的身影直直靠近。
「你的围巾。」Kris边说边帮鹿晗围上，他看了金钟仁一眼。「你怎麼会在这？」
「我来找鹿晗哥。」
Kris若有所思的喔了一声，「这个时间点小孩子还是别在街上游荡，快点回家比较好。」
金钟仁没有回嘴，鹿晗头痛欲裂的想，他应该是生气了。
「要我扶你上去吗？」Kris低头轻声问，鹿晗不敢看他，只是摇摇头。
「我自己上去就好。」他拉整了一下围巾。「今天谢谢你……」
Kris笑了笑，偏过头问金钟仁：「那麼，要我送你回家吗？小朋友。」
他还刻意在小朋友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不用了，谢谢老师。」金钟仁强硬的拖著鹿晗的手，转身上楼。
///
金钟仁坐在鹿晗床上，好长一段时间不说话。
洗过澡后、脑袋清醒不少的鹿晗遇到这种情况依旧束手无策。不管他怎麼叫金钟仁，甚至戳他，他不说话就是不说话。
鹿晗觉得自讨没趣，撇撇嘴不理他，可一想到刚才握住自己的手是何等冰冷，他又忍不住软下心来。
他看著手机上的未接来电，七通。Line的讯息全是金钟仁传的。
【你在哪里】
【我有事要问你】
【回我一下吧】
【再不回我我就要去你家了】
【我在你家楼下了】
【为什麼不回我】
【好冷… …】
「那… …你要跟我说什麼？」
金钟仁抬眼看他，终究是有了反应。
「你跟Kris一起去的？」
结果还是兜转在这件事上。
「还有钟大老师。」鹿晗转移话题。「你在外面待多久了？怎麼不事先跟我说。如果连络不到我就先回家啊，天气很冷，考生的身体是不能生病的。」
「… …我妈打电话到补习班了对吧。」没继续在这件事上找碴，金钟仁切入正题。
「怎麼了？」
「是你接的？」
鹿晗点头，有些不安。
金钟仁笑开怀，「她说你态度很差。」
「我那天是说了一些刺耳的话。」鹿晗抿著唇低下头。「但都是事实啊。」
「她叫我别去补习班了。」
鹿晗不可置信地抬头。「是因为我说了那样的话吗？」
「不是。」金钟仁摇摇头。「她觉得我成绩不差，可以自己读。去了补习班反而分心。」
「那你真的不来了？」
「考试前都还会去的。」他握住鹿晗的手。「还有一个月。」
「一个月后你想和他怎样都行。」
鹿晗缓缓抽回手。「你这什麼意思？」
「你本来不就是想和Kris在一起的吗？」金钟仁说得很快，「再陪我一个月就可以解脱了。」
「你也不用把这件事一直挂在嘴上吧。」鹿晗眼神越过他，看著窗外冷冷地说。「我记忆力好的很。」
「既然如此你今天还跟他一起回来？」
「我跟他并没有发生什麼，况且就算我跟他发生什麼，你也管不著，」鹿晗不自觉提高音量。「我们的协议只说不能和他交往。」
金钟仁眯著眼看他，挖苦道：「怎麼？你们睡了？」
霎时暖气像是坏掉一样，乾燥的冷空气直灌入，冻的心底寒意窜起。
「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抓著人家小辫子就想威胁人吗？」鹿晗冷笑道。
针锋相对的话语像一把利刃，利索地切开，气氛冒出血来，缓缓流下。
却没人想止血。
「我似乎是人太好，才让你没有紧张感吧。」金钟仁扬起嘴角，轻佻的笑。
鹿晗盯著他，久久不发一语。
直到起身、背对他后才说；「我似乎是太傻，才会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
///
他们陷入前所未有的冷战。
但鹿晗没想到的是，这是他们第一次冷战，也是最后一次。
也许是被激怒，也许是想印证些什麼，那些被时间隔得太久而逐渐模糊的东西。
鹿晗决定向Kris告白，不论结果为何。
他心想，***的不想管和金钟仁的约定了。
***，偏偏不说话不见面的日子更想他了。
鹿晗把金钟仁的牙刷丢掉，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他知道自己这麼做有些幼稚，但却不知道该怎麼缓解这种堵塞的心情。
他咬著下唇，在家里来回踱步，然后传line给金钟仁。
【我要告白了】
///
等了一天只等到已读不回，鹿晗握著发烫的手机，额上的青筋猛力地跳了两下。
提示音响起，他急忙点开看，是Kris传讯息过来。
【我现在在补习班附近，想吃什麼我买过去】
抬头看了一下时钟，快要到小朋友的下课时间了，待会儿又是忙的时候。鹿晗没多想要吃什麼，只回传【你买什麼大家就吃什麼，我们很好养的】便关上萤幕。
电梯上升的叮咚声响起，Yuli边盯著桌上的文件边疑惑地说Kris也买太快了吧，鹿晗原本想附和，却在看见来人的衣著时是制服时闭上了嘴。
金钟仁走到鹿晗面前，「跟我出来一下。」
「我在忙。」
「出来一下。」
「没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