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小凉转头对身后那位宗门供奉的嫡传弟子,说道:“李舟,你先回山头。”这里没你什么事。
李舟虽然有些失魂落魄,仍是立即收起杂乱心思,恭敬领命离去。
贺小凉笑道:“随便走走?”咱们谈谈心。
陈平安点头道:“是该好好聊聊,拖泥带水,不该是一位宗主该有的行事风范。”咱俩这档无聊事情宗主应该拿点气魄,早做决断,拖也拖不出你想要的结果。
贺小凉转身走入小巷,让出了中间道路,有意无意偏向墙头一侧,陈平安便走在另外一侧。贺宗主不愿一前一后,免得与陈平安有主从之嫌。
贺小凉问道:“鬼蜮谷内,你是怎么猜到我与高承在暗中算计你?”此事让我十分钦佩,事后也百思不解。
陈平安说道:“都是些隐隐约约的机缘巧合,再将贺宗主想得道法高一些,心机重一些,就赶紧跑路了。”料敌从宽,谨慎些罢了,不值一提,宗主说重点。
贺小凉说道:“我在自家山头,修行没有任何问题,却莫名其妙受了无妄灾差点跌境。你说浩然天下有几位刚刚跻身玉璞境的宗主,会有如此下场?”这种不合常理,是不是另有缘故?
陈平安想起先前买柑橘时的见闻,便笑道:“如果道一声歉,就能够与贺宗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那就是我错了。”如果宗主愿意放手,我陈平安哪怕没错也愿意向宗主道声错。
贺小凉不置可否,换了一个话题,说道:“以你以前的心性之坚韧,应该不会说这种服软认怂的话。
陈平安摇头道:“搁在以前,只要能够好好活下去,哪怕委屈求全,给人磕头求饶都成。”
贺小凉说道:“比如可以的话,你就会求着搬山猿不去一拳重伤刘羡阳?”
陈平安点头道:“当然。若是那头老**当时觉得砰砰磕头没诚意,我便争取给老**磕头磕出一朵花来。”
贺小凉问道:“磕头之后呢?”受委屈,被欺负之后呢?
陈平安没有藏掖,“还能如何?过那平平淡淡的寻常日子。真要有那万一,让我有了个机会算旧账,那就两说。山上酒水,从来只会越放越香。这帐越旧,我也越不会忘。”
贺小凉又问,“如今?”
陈平安一边走,一边轻轻抛着手中那颗柑橘,缓缓说道:“本事不够,喝酒来凑。还能如何?怨天尤人,哇哇大叫,嚷嚷着老天爷不开眼,老天爷就真会搭理我啊?”没本事去找回公道的话,那自己必须先学本事,再谈公道。
贺小凉刚要再问。
若是以往该如此,那么如今当如何?
师父陆沉曾经带着她走过一条更加复杂的光阴长河,因此得以见识过未来种种陈平安。
唯独眼前这个陈平安,不在那“诸多陈平安”之列。
“叙旧没必要。”
陈平安握住柑橘,转头笑道:“贺宗主,给句痛快话,以后咱们到底能不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贺小凉指了指天幕,坏坏地微笑道:“我又不做主,不如你问我师父去?师尊真要颁下一道法旨,我这个当关门弟子的,不敢不从。”所以呀,我不会答应。
陈平安笑道:“那我可得本事再大些,才能去找陆沉要公道。就是不知道在这之前,得喝去多少酒了。这公道估计遥遥无期了”
既然对方没诚意,也就很难聊了。
贺小凉根本不介意陈平安在想什么,她唯一介意的,是以后陈平安会怎么走,会不会成为自己大道之上的天大麻烦。
遥想当年,那个背着箩筐装有一堆蛇胆石的草鞋少年,头一次水畔相逢,不只是身份悬殊,便仰望站在石崖上的他们一行人,而是少年那会儿的心气,就在道路泥泞中,委屈求全,一味退让。
不曾想这些年过去了,境界依旧悬殊,心气倒是高了不少。
贺小凉轻声说道:“陈平安,你知不知你这种性情,你每次走得稍高一些,越是谨小慎微,走得步步稳当,只要给仇家瞧见了端倪,知道终有一天你会向他们讨要你的公道,那些人杀你之心,便会更加坚定。”
“怎的,这还是我错了?”我不该想着还我公道吗?
陈平安笑道:“那我可就要与贺宗主说句良心话了。你以为我不渐次登高,就没人随便伸出一根手指头,碾死我?你以为他们会见我无力报仇,他们就情愿放过我?想杀我的人我看不在少数,要么是觉得就为那一丝丝的可能性而杀我认为得不偿失,那些是天外高人。要么是修行修在了狗身上,境界不高,杀我他们也不能免死,他们是求而不得,一想到这个,我在他乡遇见贺宗主之后的好心情,就更好了。”我就愿意看着宗主一心杀我,却又不敢亲自出手,无奈么?
贺小凉看似随口说道:“你觉得是他们有错在先,那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你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你就是个错?”你错的是身份,在那些人的眼里,你是罪人齐静春的弟子,这就是原罪。
陈平安依旧神色平静,“这种市井巷弄鸡飞狗跳的闲言碎语,其实不劳驾贺宗主来说,似是而非编排出来的谎话我早就不信了。那么多年,在我家乡泥瓶巷附近,不光是纯粹闹着好玩的同龄人随口说说,只为骂人。也有些***故意念叨这些,恶心人,比如宋集薪。许多上了岁数的街坊邻居,许多心地很好的好人,也喜欢听信闲言,说我克死了父母。他们有些时候看我的眼神,其实也在说类似言语道理。”
贺小凉沉默许久。许多事情都不是自己原本所想,自然,陈平安早就猜出真相,之后依然表现得波澜不惊,放下大仇,一样游历学习,瞒过众人实在不容易。
小巷尽头。
贺小凉停下脚步,“原来你早就知道真相了。”
陈平安说道:“贺宗主你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现在不是我该明白的时候。
贺小凉笑道:“心里明白就够了。”嗯,心里有数就好。
陈平安反问道:“够了?”知道与谁有仇就够了?
贺小凉微笑道:“是不太够。”还得报仇。
似乎莫名其妙便想明白了某个心结,原来自己的姻缘只是陆沉杀陈平安的一番算计,贺小凉转过身,面对陈平安,“我在浩然天下的山巅等你,除此之外,你我各走各的。”那等你成长到山巅之时,我再来纠缠你,此之前不必再担心我找麻烦
此次在济渎入海口重逢,既是偶遇,又是必然。
贺小凉想要做成的事情,往往都可以心想事成。这就厉害了,陈平安必达山巅。
不服气她的福缘深厚,就乖乖忍着。
陈平安得到了一个比预期要好的答案,眼下不须再与贺小凉纠缠,就笑道:“那就不送贺宗主了。”
贺小凉笑道:“我也没说立即要走啊,身为宗主,万事忧虑,难得出门一趟,遇见了难以释怀的心上人,不该好好珍惜?”语气有点依依惜别。
陈平安说了两个名字:“徐铉,李舟。”
贺小凉嫣然而笑,道:“一个管得住手,一个管得住嘴,不会让你分心。”
陈平安默不作声。还不是你先前使了借刀杀人计?
贺小凉故作讶异道:“怎么,还是我的错了?”我应该的呀,呵呵。
陈平安真是一拳打死她的念头都有了。
贺小凉“善解人意”道:“本事不够,喝酒来凑。你有没有好酒?我这儿有些北俱芦洲最好的仙家酒酿,都送你便是。”要不要好酒解愁啊?
陈平安心中气得牙痒,笑眯眯道:“一拳打死贺宗主真是可惜了。我这么胡说八道,贺宗主别生气。”
哪怕能够一拳打死,也要两拳。实在不解恨。
贺小凉竟是眯眼而笑,有些俏皮了,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嘴边,轻轻摇头道:“不生气,你我之间,有了一份姗姗来迟的真心相待,是好事。”你以为我们是要直接拳脚相加呢,其实我是准备夫唱妇随了。
陈平安走出巷子,重新施展了障眼法的贺小凉便与他一起前行。双方隔着一段距离,仍是算不得并肩而走。
陈平安目视前方,街道熙攘,车水马龙,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贺小凉说道:“大概要比你想的晚一些吧。”
陈平安问道:“贺小凉,你一直就是这样的人?”这么无赖?
贺小凉笑道:“你不也一样?只不过我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你陈平安知道得更晚,所以更不容易。”
两人走出城池,沿着大渎走向北俱芦洲的西海之滨。
陈平安登上一座海边高台,突然说道:“贺小凉,你苦苦追寻的道法,就像是我心中的宁姚,这么讲,可以理解吗?”我心中的宁姚,哪怕不喜欢我,我还是只喜欢她一个人,你心中的道法,哪怕再坎坷不可求,你依然追求。
贺小凉点头道:“当然可以理解,这有何难。但问题是我不想要接受这个结果啊。”就算你说不可能,我也要努力得到啊。
陈平安望向远方,不再言语。
贺小凉犹豫了一下,蹲在一旁,问道:“既然先前顺路,为何不去书院看看?”
她其实刚刚从书院离开没多久。
陈平安扯了扯嘴角,双手轻握,放在膝盖上,双袖自然而然低垂,“陆沉若是因你而死,你会不会去白玉京和三脉各大道观看看?”陈平安正襟危坐,正色道,你师傅若是因为你而死,而大仇未报,你有颜面去见你师傅的故人故友?
贺小凉沉默许久,缓缓道:“陈平安,其实直到今天,我才觉得与你结为道侣,于我而言,不是什么关隘,不是什么修道心境瓶颈,而是心境良师益友,原来这已是天底下最好的姻缘。”
陈平安摘下了竹箱,取出养剑葫,盘腿而坐,慢慢喝酒,没来由说了一句,“大道不该如此小。”大道不该如此无情,最好的姻缘竟只是裨益修炼。
贺小凉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她站起身,提前离开了此地,临走之前,转头对那个背靠竹箱的陈平安说道:“男女情爱,终究小事。你也不要因为宁姚受情困惑”
陈平安淡然道:“这件事,别说是你师父陆沉,道祖说了都不算。”
李舟虽然有些失魂落魄,仍是立即收起杂乱心思,恭敬领命离去。
贺小凉笑道:“随便走走?”咱们谈谈心。
陈平安点头道:“是该好好聊聊,拖泥带水,不该是一位宗主该有的行事风范。”咱俩这档无聊事情宗主应该拿点气魄,早做决断,拖也拖不出你想要的结果。
贺小凉转身走入小巷,让出了中间道路,有意无意偏向墙头一侧,陈平安便走在另外一侧。贺宗主不愿一前一后,免得与陈平安有主从之嫌。
贺小凉问道:“鬼蜮谷内,你是怎么猜到我与高承在暗中算计你?”此事让我十分钦佩,事后也百思不解。
陈平安说道:“都是些隐隐约约的机缘巧合,再将贺宗主想得道法高一些,心机重一些,就赶紧跑路了。”料敌从宽,谨慎些罢了,不值一提,宗主说重点。
贺小凉说道:“我在自家山头,修行没有任何问题,却莫名其妙受了无妄灾差点跌境。你说浩然天下有几位刚刚跻身玉璞境的宗主,会有如此下场?”这种不合常理,是不是另有缘故?
陈平安想起先前买柑橘时的见闻,便笑道:“如果道一声歉,就能够与贺宗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那就是我错了。”如果宗主愿意放手,我陈平安哪怕没错也愿意向宗主道声错。
贺小凉不置可否,换了一个话题,说道:“以你以前的心性之坚韧,应该不会说这种服软认怂的话。
陈平安摇头道:“搁在以前,只要能够好好活下去,哪怕委屈求全,给人磕头求饶都成。”
贺小凉说道:“比如可以的话,你就会求着搬山猿不去一拳重伤刘羡阳?”
陈平安点头道:“当然。若是那头老**当时觉得砰砰磕头没诚意,我便争取给老**磕头磕出一朵花来。”
贺小凉问道:“磕头之后呢?”受委屈,被欺负之后呢?
陈平安没有藏掖,“还能如何?过那平平淡淡的寻常日子。真要有那万一,让我有了个机会算旧账,那就两说。山上酒水,从来只会越放越香。这帐越旧,我也越不会忘。”
贺小凉又问,“如今?”
陈平安一边走,一边轻轻抛着手中那颗柑橘,缓缓说道:“本事不够,喝酒来凑。还能如何?怨天尤人,哇哇大叫,嚷嚷着老天爷不开眼,老天爷就真会搭理我啊?”没本事去找回公道的话,那自己必须先学本事,再谈公道。
贺小凉刚要再问。
若是以往该如此,那么如今当如何?
师父陆沉曾经带着她走过一条更加复杂的光阴长河,因此得以见识过未来种种陈平安。
唯独眼前这个陈平安,不在那“诸多陈平安”之列。
“叙旧没必要。”
陈平安握住柑橘,转头笑道:“贺宗主,给句痛快话,以后咱们到底能不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贺小凉指了指天幕,坏坏地微笑道:“我又不做主,不如你问我师父去?师尊真要颁下一道法旨,我这个当关门弟子的,不敢不从。”所以呀,我不会答应。
陈平安笑道:“那我可得本事再大些,才能去找陆沉要公道。就是不知道在这之前,得喝去多少酒了。这公道估计遥遥无期了”
既然对方没诚意,也就很难聊了。
贺小凉根本不介意陈平安在想什么,她唯一介意的,是以后陈平安会怎么走,会不会成为自己大道之上的天大麻烦。
遥想当年,那个背着箩筐装有一堆蛇胆石的草鞋少年,头一次水畔相逢,不只是身份悬殊,便仰望站在石崖上的他们一行人,而是少年那会儿的心气,就在道路泥泞中,委屈求全,一味退让。
不曾想这些年过去了,境界依旧悬殊,心气倒是高了不少。
贺小凉轻声说道:“陈平安,你知不知你这种性情,你每次走得稍高一些,越是谨小慎微,走得步步稳当,只要给仇家瞧见了端倪,知道终有一天你会向他们讨要你的公道,那些人杀你之心,便会更加坚定。”
“怎的,这还是我错了?”我不该想着还我公道吗?
陈平安笑道:“那我可就要与贺宗主说句良心话了。你以为我不渐次登高,就没人随便伸出一根手指头,碾死我?你以为他们会见我无力报仇,他们就情愿放过我?想杀我的人我看不在少数,要么是觉得就为那一丝丝的可能性而杀我认为得不偿失,那些是天外高人。要么是修行修在了狗身上,境界不高,杀我他们也不能免死,他们是求而不得,一想到这个,我在他乡遇见贺宗主之后的好心情,就更好了。”我就愿意看着宗主一心杀我,却又不敢亲自出手,无奈么?
贺小凉看似随口说道:“你觉得是他们有错在先,那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你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你就是个错?”你错的是身份,在那些人的眼里,你是罪人齐静春的弟子,这就是原罪。
陈平安依旧神色平静,“这种市井巷弄鸡飞狗跳的闲言碎语,其实不劳驾贺宗主来说,似是而非编排出来的谎话我早就不信了。那么多年,在我家乡泥瓶巷附近,不光是纯粹闹着好玩的同龄人随口说说,只为骂人。也有些***故意念叨这些,恶心人,比如宋集薪。许多上了岁数的街坊邻居,许多心地很好的好人,也喜欢听信闲言,说我克死了父母。他们有些时候看我的眼神,其实也在说类似言语道理。”
贺小凉沉默许久。许多事情都不是自己原本所想,自然,陈平安早就猜出真相,之后依然表现得波澜不惊,放下大仇,一样游历学习,瞒过众人实在不容易。
小巷尽头。
贺小凉停下脚步,“原来你早就知道真相了。”
陈平安说道:“贺宗主你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现在不是我该明白的时候。
贺小凉笑道:“心里明白就够了。”嗯,心里有数就好。
陈平安反问道:“够了?”知道与谁有仇就够了?
贺小凉微笑道:“是不太够。”还得报仇。
似乎莫名其妙便想明白了某个心结,原来自己的姻缘只是陆沉杀陈平安的一番算计,贺小凉转过身,面对陈平安,“我在浩然天下的山巅等你,除此之外,你我各走各的。”那等你成长到山巅之时,我再来纠缠你,此之前不必再担心我找麻烦
此次在济渎入海口重逢,既是偶遇,又是必然。
贺小凉想要做成的事情,往往都可以心想事成。这就厉害了,陈平安必达山巅。
不服气她的福缘深厚,就乖乖忍着。
陈平安得到了一个比预期要好的答案,眼下不须再与贺小凉纠缠,就笑道:“那就不送贺宗主了。”
贺小凉笑道:“我也没说立即要走啊,身为宗主,万事忧虑,难得出门一趟,遇见了难以释怀的心上人,不该好好珍惜?”语气有点依依惜别。
陈平安说了两个名字:“徐铉,李舟。”
贺小凉嫣然而笑,道:“一个管得住手,一个管得住嘴,不会让你分心。”
陈平安默不作声。还不是你先前使了借刀杀人计?
贺小凉故作讶异道:“怎么,还是我的错了?”我应该的呀,呵呵。
陈平安真是一拳打死她的念头都有了。
贺小凉“善解人意”道:“本事不够,喝酒来凑。你有没有好酒?我这儿有些北俱芦洲最好的仙家酒酿,都送你便是。”要不要好酒解愁啊?
陈平安心中气得牙痒,笑眯眯道:“一拳打死贺宗主真是可惜了。我这么胡说八道,贺宗主别生气。”
哪怕能够一拳打死,也要两拳。实在不解恨。
贺小凉竟是眯眼而笑,有些俏皮了,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嘴边,轻轻摇头道:“不生气,你我之间,有了一份姗姗来迟的真心相待,是好事。”你以为我们是要直接拳脚相加呢,其实我是准备夫唱妇随了。
陈平安走出巷子,重新施展了障眼法的贺小凉便与他一起前行。双方隔着一段距离,仍是算不得并肩而走。
陈平安目视前方,街道熙攘,车水马龙,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贺小凉说道:“大概要比你想的晚一些吧。”
陈平安问道:“贺小凉,你一直就是这样的人?”这么无赖?
贺小凉笑道:“你不也一样?只不过我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你陈平安知道得更晚,所以更不容易。”
两人走出城池,沿着大渎走向北俱芦洲的西海之滨。
陈平安登上一座海边高台,突然说道:“贺小凉,你苦苦追寻的道法,就像是我心中的宁姚,这么讲,可以理解吗?”我心中的宁姚,哪怕不喜欢我,我还是只喜欢她一个人,你心中的道法,哪怕再坎坷不可求,你依然追求。
贺小凉点头道:“当然可以理解,这有何难。但问题是我不想要接受这个结果啊。”就算你说不可能,我也要努力得到啊。
陈平安望向远方,不再言语。
贺小凉犹豫了一下,蹲在一旁,问道:“既然先前顺路,为何不去书院看看?”
她其实刚刚从书院离开没多久。
陈平安扯了扯嘴角,双手轻握,放在膝盖上,双袖自然而然低垂,“陆沉若是因你而死,你会不会去白玉京和三脉各大道观看看?”陈平安正襟危坐,正色道,你师傅若是因为你而死,而大仇未报,你有颜面去见你师傅的故人故友?
贺小凉沉默许久,缓缓道:“陈平安,其实直到今天,我才觉得与你结为道侣,于我而言,不是什么关隘,不是什么修道心境瓶颈,而是心境良师益友,原来这已是天底下最好的姻缘。”
陈平安摘下了竹箱,取出养剑葫,盘腿而坐,慢慢喝酒,没来由说了一句,“大道不该如此小。”大道不该如此无情,最好的姻缘竟只是裨益修炼。
贺小凉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她站起身,提前离开了此地,临走之前,转头对那个背靠竹箱的陈平安说道:“男女情爱,终究小事。你也不要因为宁姚受情困惑”
陈平安淡然道:“这件事,别说是你师父陆沉,道祖说了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