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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西|虎坊桥]---老北京炙子烤肉
【每一年逢此时节，总要往香山一趟，似乎那山间亭中当真有一位候我的老友，我需前往赴约。山径上轻铺了些柔软的叶，古树洒下浓荫，能尽抛凡俗中的恼人事。待回程时候又命驾车的仆从转至城西虎坊桥，山景再好，终归少些人间烟火气，眼下这人声鼎沸之处一样喜欢。】
【店中伙计奉茶，也尽是些粗茶，与精细相差甚远，此处以烤肉出了名，想必也无人计较。旁桌几位先至，不仅上了这店里的几样招牌烤肉，一坛接一坛的酒也由小二递送到桌。收了眸光，未再留意那些不相干的人，荷包里取出山中所拾的几片叶，恐桌案上尚有油渍，只一片片的摊放于掌心，忽而一片离掌，打了个旋儿落到了门口那边了。】

（自从上巳节那日结识了位同好歌舞的姑娘，两人便常有往来。最常听她说的，就是这京城弯弯绕绕的各式胡同儿里藏着的好去处，尤以饭馆儿为多。近日王爷朝事繁忙，少有时辰理我，不似以往黏人，反倒往闹市处来，皆为这一口吃食——听闻唤作炙子烤肉，却不知同伊犁的做法有甚么区别。）
（满怀期待地，甫一入店门，先迎接我的却不是小二，而是片打着旋儿落地的树叶。下意识地一弯身，便要去拾。）

哎，那是我的——【店面不大，也眼瞧着叶片离手，恐是被人当落叶用扫帚扫了去，攥了荷包便寻了过来。说来府上园中遍植花树，更有槐柳银杏，这几片叶子如何也不算稀奇，偏偏就是合眼了，一定得携回来不可。】姑娘，你喜欢吗，这是我今日从香山选的叶子。【对上人一双美目，声儿也软了些，她这一张姣好面容，让人见之不忘，虽说同为女子，却也喜欢她这好皮囊。】
我要去点菜了。【为了往西郊一趟，只食了白粥便早早出了府，烤肉的熟香四溢，好在此处喧嚷，能掩了腹中辘辘。】

（才刚刚拾起，便闻对面轻柔一句，好似顺风度来，不由叫人猜想该是怎样的一副面貌，方有如此佳音。转念间抬起身来，只笑果不其然，是位伊人。）
（知晓有人好收藏金玉，有人好敛纳书画，却头一回听说一片叶子，也如此珍之、重之）挺好看的，可千万片落叶中，姑娘为何如此珍爱这一片？
（又听她后话，心里一动，几乎是脱口而出）那……叶子还你，可要拼个桌么？

也非珍爱这叶，只因带不走山色，又不会作诗咏之，便动了私心，收了作书签吧。【垂眼见手中叶，一片片的似是相同，形态间又有异处，尤是那叶脉交错，可供细细端赏。】
不，既然这叶子落在你身前了，就是与你有缘，不如赠你吧。【推了向人，一时也觉不好再收回来，待它们成了书签，一样是要赠人的。】或者，做好了再给你也可以，最后都留不到我这，书签都送出去了。【那边伙计扬声招呼来客，眼见着就要领至我方才那一桌去，小店不大，这时辰正是客多。】诶，那位子是我们的，过去吧。

原是这样——（在京城并没有什么朋友，更不曾与八旗的贵族子弟相交，而眼前人举止言谈不疾不徐，只消一眼便知不凡。因而这会儿，听她娓娓道来，只觉舒服得很，不由一笑）湖光山色，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姑娘若喜欢，有空闲时不妨常去。
（听得后话，倒有些惊诧了，将柳眉轻扬，轻声重复了句）送我？
（向来不惮于受旁人的恩惠，听她这样说，只一瞬便将眉眼笑弯了）你将珍视的东西送与我，我也当还礼才是。不若，今日这顿饭，先叫我先请了？

好景常有，赏景心致却不常有呀。【唇边隐了一叹，转瞬即笑，眸间粲若星辰。】我呢，好美味珍馐，好山川秀色，好奇物逸事，等我再次念着去赏景了，可能已然过了一月有余。
【室中喧嚷，与雅室中的一缕丝竹声截然不同，而我两者皆爱，她既踏入这铺面里，应与我心性一般。】好啦，我虽不管家中生意，可我也知晓，怎能用一片叶换一顿饭。
【与她一瞧手中其他几枚叶，而后又拢着叶角，悉心置在荷包里，那一枚荷包上绣着赤色的枫，以示为存放叶子的荷包。】喏，我有许多呢，那个就当与一个漂亮姐姐的见面礼了。

那也不迟呢，春夏秋冬，都有好看的景儿。不止如此，就算是同一时刻，京城的风景，也和别处的风景不一样呀，但总归，都是好看的。
（是从伊犁来了京城之后才晓得这个道理，就迫不及待地同她分享心得，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听她不愿承情，想想也是，若当真是京城名贵、大家闺秀，又怎会将这一顿饭钱放在心上？许是我回的这个礼太“俗气”了。想了想，又冲她一笑）那这样吧，当我欠你个礼物啦，何时得了闲，可到鸦儿胡同的雍王府来找我，到时定还你个更好的。
（听她一句姐姐，俏生生道）你多大啦？咱俩说不定年岁相近呢——（顿了顿，有些羞赧）又说不定，我比你小呢。

我也没瞧过别处的风景如何，京城很大很大，总让人觉得不知该去哪儿。【一本正经的道这这些年以来的苦恼，本以为她也该如此，细细循着人的话一念，将“别处”二字有意捡了出来。由着伙计上了此处的招牌，近人几分，不欲被喧嚷人声盖了声音，也不想扬声闹得人尽皆知。】你去瞧过别处风景么，我哥哥给过我一本画册，里面都是京城难见的景致，若这也算的话，我也瞧过京城以外的地方。
雍王府啊，我好像还真没去过。【闻其道了声雍王府，依稀记得那鸦儿胡同里的一座巍峨气派的府邸，可是王府高门，不是每家门口的侍卫都是善面。】我应是比你大几岁吧，我头次来这儿的时候，已然五六年前了。【如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道往事般，我依稀记得初次来此处时的店中装潢，只差道一句“我年轻时的那会儿”，差点打开了话匣子，忙紧着上个话茬道】我是想去找你，我报谁的名儿呢，你是王府格格？

（京城之大，我并不知晓，只因连王府我尚未走完，哪儿又有心思放在外头呢？听她后话，才将眉眼笑开，毫不掩饰地脱出身份与实情）当然瞧过啦。我从伊犁来，离京城好远好远，一路上瞧了不少好风景呢。
（顿了顿，语气一抑，叹了声）可是京城我还没怎么瞧过，连你说京城这样大，恐怕是一年半载瞧不完的了。
（看她颇有几分“老气横秋”的样子，忍俊不禁道）你来亲王府，只消同那守门人说，是云福晋的姐姐便成啦——却不知姐姐是哪家格格，我也同他知会声。

伊犁啊，那可太远了。【我那画册上有江河湖海，有丛林有戈壁，便是我以为的大千世界。我想到翻过崇山峻岭，历经无数日日夜夜才可至她的故乡，不由心生悲怆之意，当年额娘未允我远嫁，我对于京城以外的地方，既憧憬，又有些怕，一时不由出了神，险些拽坏了那荷包上的流苏扣。】
我陪你瞧京城啊，没有我不熟的地方，也不用你请我吃饭，与我讲讲故事，我很想听。【琴技渐渐生疏，自出宫归府就鲜少弄弦，如今所擅，恐也只有这“京城通”一个名号了。】啊，福晋？【疑声渐起，我不由打量她好几眼，她似比我小上些，亦听闻过女子早嫁，可那些人我不识得，便不计她们了。】我是扬佳府的格格，唤做含月，论辈分我可大了，我还是钦德皇贵妃的小妹呢，是不是很厉害的？

（乖巧地一点头）是啊，足足花了几月才到京城呢。
（路途上除了风景，更有舟车劳顿、风雨交加，可不知是否因为过去时间久了，又或像那句词说的“此心安处是吾乡”，我已很少忆起那些辛苦。夹了一筷烤肉入口，几乎是下意识地将眉眼一弯，叹道）真好吃。
（可雍王府的日子再好，终究是有些孤独的，没有父亲、母亲，也没有陪伴我的小羊。有人愿意带我逛京城，自然乐意得很，忙不迭地应下）那感情好。你想听什么、喜欢听什么？下次见面前，我先想一想，好好润色一番。
（又听得后话儿，有些被这繁冗的辈分绕晕了，半晌才迟疑道）那我是不是失礼了？您是长辈呢——

好，我是长辈，那你多吃些。【前言道了句“我辈分不小”，方才一出口，也添足了长辈派头。京城里富贵者不少，挖空了心思去寻舌尖美食和游赏新地，也不会错过虎坊桥的烤肉。】
你们那边也这么吃烤肉吗？不过，我这么问你的话，你会不会想家呢。【她如同一卷最神秘的画卷，该是一切都与长在京城的我不同。得人提醒一句，才知自己碗中的烤肉都凉了几成，也只得再烤上些功夫，这一来又容我多道了些，我又与她讲了我那本画册的来历，这赤枫荷包来历，可皆不如她的故事有趣。后来念时辰不早，也约在他日，各自归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