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福建返京后便至孟冬，竟一时也难适应回来京中干冷的气候，府中好歇了几日，自觉当要往辅衡府上去一趟，便捡一日天好，递了帖子前去。撂了马缰绳与李岑，阔步入府】
无妨，我在此等一会儿就是
【营中冗物甚多，一时绊住也是该然。解了大氅给人，便寻一处坐下等人，府内炭火烧的倒是旺，却更见干燥，没一会儿便觉喉底发毛，干咳了两回。】

【宣王登门拜访时，我尚在营中巡察，闻悉小厮的禀报，料理完手中庶务，扬鞭策马归家】
【孟冬天寒，朔风凛冽，跃身下马后，偏首问一声“宣王在何处”，脚下生风，匆匆赶至正厅。甫一迈进屋，就闻先赫干咳两声，再一扫茶几，空空如也，旋即皱眉训斥下人几句】
我镇日不在内宅，倒纵得丫鬟仆妇愈发懒怠。今日贵客驾临，竟不知奉一盏茗茶，回头定让拙荆好好整饬一番。
【他启程赴闽地前，也曾同我道别，一别多时，再见自是欣喜】您几时回京的？

【不消片刻便等来了人，起身全了师徒之谊复又坐归原处，听他教训奴仆也未曾搭腔，待人走后才将茶盏执起，饮下半杯，才道】
头腊月便赶回来了，只想着若是没喝上一口腊八粥，怕是今年冬天都要过不好，便紧赶慢赶回了京。岂料几日大学干冷异常，我便躲了个懒没出门，歇了两日，未曾先往府上来，师父莫要见怪。
【粤闽诸事得解，回京后自然各有封赏，心中也算卸下几重重担，品着茶与人言道】
府上规矩森严，这口茶方是我说的慢些来，免得您回府时凉了，过后也请师父别为难那些人了。

【劈头盖脸一通训斥，丫头小厮各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候了半晌，终于见有眼力劲儿的侍女奉上两盏茶，挥挥手遣散众人，方与人一同落座】
你们这一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路，甚是操劳，回京后自当好生休息，早一日或晚一日到我府上都不妨事。
【后又闻得先赫一番解释，甭管是实情，亦或是善心说项，心头的怒火霎时灭了泰半，这方言归正传】
此去粤闽，诸事可还顺当？

咱们自然是顺当，只是咱们再顺当那地方的人却未必，我们人都在哪儿还能做出整船人就这么投入海中的事情，签是签了的，谁知道又是不是一纸空文，想来师父早都听说，我无非也就是抱怨两句罢了，能好一时是一时罢
【无奈一笑，将那茶盏放归原处，自归京后各有风尚，那东印度公司的经理似也已经入狱，却不知其间是否如约定一样了，暗叹一声又道】
我是不愿只摆那花架子，陈兵沿海只做唬人，但我如何想又做不的数，罢了，不提这个。

洋夷多狡诈，这一纸公约，不知能维持多久的太平。
【人在京师，却非消息闭塞，业知先赫他们既稳定粤闽商会骚乱，又与荷兰人交涉谈判，重新拟定了进出口贸易税率。圣心大悦，一行人回京后，各有封赏】
【然而，风平浪静是暂时的，我们都心知肚明，洋人狼子野心，事态如何发展，皆未可知】你也甭想那么多，终归是君命难违，咱们为人臣、为人子，尽好本分便是。

【眼望那一盏茶中浮着的沫子出神，想的事儿却早在京城之外，大道理谁都懂，临到用时，再如何用又是另一样事儿了，不免长叹一声说道】
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咱们办事自是为君父分忧，可这些人着实可恨，不能一次打服了，难保不留祸患，是时这隐忧要如何分去，又是麻烦一桩。
【言罢方才回神，略带赧色一笑，续道】
我这也就是跟您这么讲，要是在外头，还得避着人躲着人，那方才一番狂言悖语，摆我一道呢。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红溪惨案”与“巴城大屠杀”传入京师，朝野震惊，朝会之上百官争执不休，裕、宣二王受命与荷方商谈，协定新约。然，洋夷狼子野心，暴虐嗜血，虽有福建水师陈兵沿岸，震慑外使之效甚微】
退一步海阔天空，若与荷兰人硬碰硬，咱们未必占上风。
【洋人船坚炮利，锐不可当，贸然与之武力交锋，成败尚未可知，但却劳民伤财，耗损军力】这些话，咱们俩关上门说说便罢，于外人面前，尤需谨言慎行，莫触了万岁逆鳞。

【口中说着要谨言慎行，却还是将连日不快全数发泄在这儿了，说那摆人一道却也非空穴来风，只是一时无从可证罢了，摇首一叹，将那茶杯拿起全数喝尽，方才讲道】
此话我今日说说就算，师父只当从未听过，知其不可而为之，才能唬住那等洋夷不敢越海来犯，不过事已至此，只当全做我寐中假思罢。
【撂下茶杯，又道】
原是说来探望您，却白叫您听了我好一通牢骚，一会儿再晚些，怕是我这饭辙您也不能许下了吧？

【他年轻气盛，又在荷兰人处受了一肚子气，发几句牢骚在所难免。一壁单手端起茶盏，吹散浮在面上的一层茶沫，一壁听他敞开心扉，畅言心中所想】
设想虽雄伟，但咱们心里门儿清，这事你、我全都做不得主。
【二人说话间，小厨房遣人来问是否摆膳，遂就势留他在府上用饭】瞧你说的，师父是如此小器狭隘的人吗？整好有些京畿防务上的事与你相商，咱们边吃边说。
【言毕，搁下杯盏，撩袍起身，邀先赫一齐入饭厅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