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吉,今年十七,这是我在阴山的第十个年头,从我七岁开始,就被带到这里,我早已不记得父母是谁,不记得是谁将我带到这里,脑中关于儿时所有的记忆就是茫茫大雪和一个姑娘
午夜梦回,除了鲜血淋漓之外,总有一个娇娇俏俏的女孩子,站在雪地里冲我笑的甜美,我想那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尽管这一辈子都可能无缘再见。
我记得那是某一年冬天。
那年冬天,大约是在我出生的小山村,名字早就忘了,大雪封山,死了很多人,我的父母也是那时饿死的,我没哭,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饿死,其实挨饿的滋味真的很难受,头晕眼花,明明还能喘气却被当做一个即将死去的人,大人们等着孩子咽气,然后他们可以吃掉肉再多活几天。
你永远不知道在饥饿面前求生欲望多么强,也永远不知道曾经和蔼可亲的叔叔伯伯们又多残忍。
庆幸的是,后来有个大善人过来施粥,全村剩下的人哄挤着,甚至大打出手,我远远看见过,高头大马上的家丁,华丽无比的马车停在不远处。我人太小,挤不进去,只能空着肚子,坐在村口的槐树下,等着看能不能留点残羹,眼巴巴的盯着,不敢眨。
一阵吵闹声,一群人又因为几个馒头打了起来,我想如果我再大一点,我也能过去打上一打。
干巴巴的手掌揉着肚子,饿的咕咕直叫,人打来打去,血液溅到我脸颊,轻轻舔一口,是甜的,我想咬我自己一口,是不是臭的?原以为等不到可能会被饿死,结果看到他们的脚下有一张被踩得发黑的饼,没人注意,脏兮兮的,我饿坏了,捡起来擦都没擦就要吃,然后一只小手,干净白嫩,却抢过了我的饼
“这个脏了,吃了会生病的”
手的主人是个姑娘,眉眼天真一片,粉嫩的小脸上带着关心,扎着一个花鬏,上面两三朵绒花,领口立的很高,外面是青衫大氅,整个身子都藏在里面,只留脚下,一双白色的鹿皮小靴,一只手拿着一个暖炉,另一只手拿着属于我的脏饼
我身上穿的不知道是谁的单衣,破破烂烂的,几件裹在一起,脏的看不出原色,有的地方还露着窟窿,脚上的鞋,底早就没了,是几缕破布歪歪缠着,还有几只脚趾露在外面,冻得通红,我就是个乞丐,怎么配站在仙女面前?
“还给我”
已经想不起当时到底是不是饿的还是妒忌,一把推倒她,抢过饼就跑开了,也没跑多远就被她家的下人拎了回来,看着她被我推在地上,额头磕在坚硬的石头上,留了好多血,伤口似乎很深,他们随行的大夫紧忙止血,嘴里说着可惜,会留下疤痕,我心里只是愧疚了那么一小下,更多的是莫名的兴奋,没有什么比高高在上的人瞬间跌到尘埃里更有趣的事,没错、小小年纪却饱尝冷暖,我不知道是我的错还是我就是如此恶劣。
抓住我的人开始对我拳打脚踢,我一声不吭,怀中紧紧抓着那块饼,她不哭了,伸手拦下打我的人,拿出手绢帮我擦擦沾满了泥水的脸,看着她眼睛红红的,伤口还在慢慢溢出血丝,那点兴奋没有了,我后悔不该推她,换成我哭了
“是不是我手重了?你别哭,我给你吹吹“她靠近我脸上的伤口,轻轻吹气,她身上的味道真好闻,伤口似乎真的不疼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饿了吧?我这里有馒头,你快吃吧“
她给我的馒头还带着热气,我三两口就吃完一个,她又给了我几个,我拿起来没有吃,随后她又塞给我硬邦邦的几块石头
“这是母亲给我买首饰留下的碎钱,你拿着藏好了,别让人看见”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这个叫银子,能换好多馒头,好多铜板
我想和她说对不起,可是我刚张嘴,就看到远处匆匆跑过来一对男女,女的一把抱过她,吹吹她的额头,一边埋怨,一边掉眼泪,男的在旁边安慰
看着她偷偷和我招招手,做个鬼脸,越走越远,我心中生出了无限的羡慕
风中传来的对话,依稀听到那对男女叫她英男,我还没告诉她我叫什么,人,就不见了,手边还留着她为我擦脸的巾帕,眼中还是她对我笑的模样,灿烂又温暖
我想、这是一生见过最美的人、最好看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