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有澹然，此番离兄便压了族里兄弟一头，但因着他到底姓阮，我心中自也有几分畅快，虽未曾得入一甲，但总比落榜强不是，但若说因此而改善关系，却是不可能的，因而有几个脸生的进士闹着带上我一块要去结交离兄时，便婉言谢拒了对方的意思，而是以寻澹然作为借口，逼退了他们

醉里相逢一酒友，再于阑珊处静立，胸中便少三分块垒，略感畅快。连带于偶然间转身见阮珏，携着微醺酒意，迟钝了素日敌对，面上漠然神色未出，已于他眼中见得自己难得柔和的神态。
抿唇未言，抄手入袖，倒也是一派和气地道一句：“恭贺高中。”

今日已听过不少贺我高中的，但这话出自离兄之口，浑似半夜见鬼了一般，略略回忆了一番，今日几番瞧时，皆见到离兄在饮酒，莫不是醉了？怀中某种心思上前几步，果不其然嗅得酒香，这是饮了多少？虽心中腹诽甚多，但面上也很是和气的回道
：同喜同喜，离兄可要吃些解酒茶

“既得一醉，何必以茶徒然辜负美酒。”
掌中尚自握着白瓷青花的酒盏，翻覆手掌把玩个来回，兄弟之间已然氤氲出令人尴尬的沉寂，方不紧不慢地尽着兄长情分般问：
“选官之时，去了何处？”

：哦
干巴巴的应过一声，若说我与离兄有甚深仇大恨，其实也没有，族里头的位子，素来是能者居之，但大兄之事，太过凑巧，巧得叫人不敢相信，我还记得幼时前往师门时，大兄的循循教导，以及那些不断送来的物件，因而我对如今的离兄多有不满泰半原因也是这事
：我意往刑部，然具体如何，还要看官家意思

无可无不可地应和一声，忽而嗤笑。
“如今也是出息了。阮珏。”
展臂将酒盏随手空置桌案之上，上前几步，将他身形尽皆笼在自身阴影之下，分明温声言语，却平添诡谲寒冽。
“怎么，还想着给那不孝不悌之人翻案？”

：不比离兄
我原以为他喝醉了，故而还客套的捧了一句，但他那后言，于他对视着，若此时非在殿中，而是角落里头，我必要他知晓胡乱说话是何后果，但目光所及之处，我能见到正望着此处的循兄，以及被人包围着的澹然，便也忍下一腔怒火，而是冷淡的回道
：离兄喝醉了，还请慎言

我奉陪过三千场酒觞宴席，未尝一醉。恩荣赐宴的大场面，亦不容自己出错，自不是真醉。不过是狂悖之性聊现峥嵘，要心怀不平之人，莫要因一时登科，得意忘形。
伸手却是为他整理衣襟，旁人眼中，自是兄弟相合的景况。内里如何，自知而已。
“我也要提醒你——”意有所指地以余光扫过在场诸位阮氏子，“你们，慎行。”

：循兄一向与人无争，离兄不觉问心有愧？
所以说循兄太过天真，也许是因着二叔为庶子之故，他待嫡庶之差并不介意，但有些事，不是你不想，旁人就人能放任的，因着四叔并未有嫡妻，故而四房一脉，在府里头是颇有尴尬，但若说底下会因此轻忽怠慢却是不可能的，故而他这一腔怨念，来得莫名其妙，不过无妨，师傅曾言，不听就打到听，待我压他一头之时，他自然就会听了
：原话奉还，离兄也小心了，站稳些，莫要跌了

“一时无争算得了什么。”
垂睫漠然观他眉目，阮氏总有好容颜，金玉茅草，皆有皮囊裹上。他信阮循，我不信。我只见他们嫡系为长兄马首是瞻，团圆亲热。亦只见那猪狗之辈一朝坠尘，惊出诸人求情，满堂惊疑尽落我身。
脊背挺得板正笔直，若出鞘利刃。却摆出退后的姿态来，抛掷一句：“既有意青云，谁能知，谁落谁起？”
付诸轻笑一声，话尽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