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已深。
“该死,陈那家伙还真是不留情啊。”
在切磋训练后去了一趟医疗室,让凯尔希帮自己做了一次检测。我受了并不轻的皮外伤以及内伤。看得出陈完全没有保留实力,几乎招招都是以击败甚至击毙对手作为出招的前提。
结果陈在训练结束后依旧是一副毫无事情的样子,只是淡淡地让我再继续修业以求精进,让她去医疗室的建议也被粗暴地驳回——明明看起来她受到的伤害要比我还大的。
将药上好,身体内部的隐隐作痛让我丝毫没有入眠的念头,于是最终就选择了扶着罗德岛那钢色的墙壁,将自己化为守夜人,在走廊微弱的白光下巡视着这座庞大的方舟。
说是巡视,感觉叫散步更加合适。自己所做的只是扶着墙壁,扫一眼基本已经漆黑的自动生产厂房、交流中心、实验室一类的设施,要是真遇到什么情况,还真说不准疲惫的自己能做些什么。
直到看到拐角处的一个房间闪烁着白色的柔光。
光芒在黑暗之中格外显眼,鲜红的门牌则说明,那里是罗德岛的医疗室,也基本是凯尔希的办公室。只是,凯尔希虽然勤勉,但也完全不像传说中的白衣天使那么有热情,大半夜打着亮光出诊这种事情,在我的印象里完全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扶着墙壁稍微碰了一下医疗室的合金门,那门便缓缓开启,在灯光下、蓝色帘子后面的的是一头蓝紫色头发的陈的影子,看起来正端坐在病床上,为自己的身体上着药。
……虽然是内伤,但应该还是需要处理的吧,为什么不像我一样去找凯尔希呢?
“陈警司,你果然有哪里受伤了吧。”
“博士……?”
那是没有预料到我会出现的惊讶声音,陈的语气比起干练来说显然多了几分动摇。简而言之,就是……更像是女性了。
“战斗训练中受伤在所难免,明明让你来找凯尔希进行检查了怎么还是拒绝……我来看看吧?”
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向室内走去。
“不,不用了啊,我自己解决就好,不用劳烦博士……”
“开什么玩笑,怎么看你都不是没事的样子,我……”
径自拉开了蓝色的帘子,看到的景象却让我震惊。陈的上半身赤裸着,毫无掩饰。她的身躯十分苗条高挑,脖颈修长,有着高颧骨和额头,身材十分标准匀称,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被突然闯入的她似乎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在浓烈的药水味中杏目圆瞪,双手忍不住盖在胸口,将自己凸起的胸部藏匿起来。
我嘴角不自觉地动了动。那具身体之上,是令人瞠目结舌的伤疤。如蚯蚓一般的难看的疤痕盘旋在她的躯壳之间,那或许是战斗所留下的纪念。
“博士,我……”
“……难道说,这就是不希望凯尔希帮你检查的缘故么,你的伤疤。”
庆幸于她并没有一脚将我飞踹出去,我咽了一口口水,尽可能地维持着自己的冷静。
“啊……这不是,很正常么?对于近卫局的我们,身上没有些伤口,不就跟学生没有迟到过一样奇怪吗?”她的身躯抖颤着,不知是因为愤怒,亦或者是因为自卑,试图用双手遮盖自己身上那骇人的疤痕,“就算如此,那样丑陋的疤痕,怎么能让人看到啊。说到底,就算再怎么样,我也算是女性……”
失去了原本的强硬和严厉,陈此刻的语气就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虚弱得像闺中少女,而不像是那名精明的近卫局警司。
“……你这样,不会觉得,大家会更加为你担心么。龙门的人也好,跟你一起前来的近卫局同事们……星熊、诗怀雅也好,罗德岛的诸位也好,我也好,你不觉得这样继续逞强,继续所有的痛苦自己扛,对我们来说,是更让人担心的事情么。”
一边说着,一边不管陈那副抗拒和刺眼的表情,自顾自地拿起了一侧的绷带,为陈的身体做简单的包扎。她的伤口十分微小,至多也就是擦伤和碰伤这类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的伤害。毕竟,刚才那只是一场战斗训练而已,虽然我和陈出手的幅度已经不止是战斗训练了。
“开什么玩笑,除了战斗,我还有其他存在的意义吗?”
“当然有了。”一面这么说着,一面稍微靠近了陈一些。陈并不算娇小,但是在我的面前却还是矮上不少,被我的身躯投下的影子笼罩着——有些慌乱,却没有直接逃走或者像刚才那样给我一拳,“你很有女性魅力。”
“噗嗤。”一向不苟言笑的陈忍俊不禁,“博士你的玩笑实在是有点……”
没有更进一步地说话,而是直接凑上前去,一把将那具苗条的身躯揽了过来,然后用尽全力,直接攻占了陈的嘴唇。
“唔噫——!”
震惊的声音从没有被完全封死的嘴边漏了出来,陈的嘴唇出人意料的柔软,一阵芬芳混合着汗水和药的味道传入我的鼻孔。
“唔嗯,唔嗯——!”
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陈被我的舌头撬开了牙齿,舌头尽情地进军到她的口腔里,将她想要脱口而出的龙门粗口压了回去,同时右手抚上了陈的脸,轻轻地摩挲着。原本凝重,甚至可以说是震怒的表情一点点地缓和下来,不那么用力捶打着我胸口的手也一点点垂下,放任自由般地让我侵略着。手从脸部一点点下行,隔着,触摸着那结实而高挑的腰部和臀部——也抚摸着陈身上的伤痕。
时间流过,我终于将舌头离开了她的唇齿之间,结束了不知道持续多久的吻。
“博士……突然间,做什么呢……”
没有一拳把我打飞,没有厉声的呵斥,没有难听的龙门粗口,陈此刻的声音反倒显得有些胆怯,面庞上罕见地染上了绯红。
“我还想问你要做什么呢。”在心里暗自舒了口气,我说道,“陈警司……你太压抑自我了。我的父亲告诉我,他那个时代有一位伟人说过,‘面具戴太久,就会长在脸上,再想揭下来,除非伤筋动骨’,再不稍微快一点……陈警司,你的面具就取代你了。”
“我没……”
“还在狡辩。”我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厉声说道,“连治疗室都不肯来,得在半夜偷偷溜出来给自己上药,你是要装要强装到什么时候啊。”
深吸了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才继续说道:
“有些时候,放下假装坚强的自己,不要再那么自以为是,痛苦和压力都由一个人承担,迟早会有顶不住的一天的。倚靠一下别人的肩膀吧——龙门的各位,罗德岛的各位,还有……我。”
沉寂。
没有人愿意天生就是那样一副钢铁般的性格,没有人希望终日绷着脸过活。就算再怎么压抑,孤独、寂寞、缺乏理解,这样的情绪就会将人一步步将人压垮。
半晌,陈才别过脸,怯生生地说道:
“我……真的可以吗?真的行吗?”
“当然可以。”当即做了肯定的回复,“要是我说,陈警司你很有女性魅力,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花言巧语?”
“博,博士你太狡猾了……”
陈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舒心笑容,但为了掩饰一般地,她合上了眼睛。
嘴唇再一次印上了近在咫尺的她的嘴唇,陈的眼中似乎带着泪水,簌簌地从眼瞳中滚落着。然而,我宁愿相信,她不是为了自己多年所受的无法宣泄的痛苦和压力而落泪,而是为自己选择了“逃避”,选择了稍微放松自己,偶尔不再做那个雷厉风行的陈警司而落泪。
然而却也是这样的陈,能够让人引以为傲。用拇指为她擦去泪痕,她则十分腼腆地合上了一只眼睛,随后,紧紧地主动拥抱了我,传递着自己的那一份感情。我伸手抚摸着她光滑的背部,触碰着那几道伤痕,然后轻轻拂过她解开了辫子的那流淌着的秀发。从头发开始,到白洁的脸蛋,然后是眼角,最后轻轻地按上了她的小嘴。
“啊……”
因为轻度的刺激,她不由得地叫出了声,我便顺势堵住她的嘴唇。互相重合的的亲吻,陈主动张开了嘴,似乎想要更进一步,我则接受了那份邀请,顺着那甘甜的气息将自己的舌头伸了进去。陈的眉头紧锁,原本以为那是想要逃开的预兆,她却主动地将嘴唇压了上来,似乎是那份不甘落于人后的心理作祟一般。
我主动舔起了她的嘴唇,陈也好似回敬一般,胆怯地将舌头伸了出来,颤颤巍巍地进攻着我的嘴唇。两个人一边喘息一边尴尬地微笑着,两个人的舌头逐渐没有了抵触一般地互相交缠着;许久之后,我们的嘴才分开,一条透明的银桥连接着我们的双唇。当那桥断裂之时,陈好似下了决心一般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博士。“
趁着夜色还未消散的时候,两个人保持着十分尴尬的距离,一前一后地回到宿舍区。
“博士。”
在临分开的时候,陈突然叫住了我。她已经恢复了那副干练精明的样子,和刚才激情的时候判若两人。
“如果说,我还是会选择在人前成为那名在你看来太过强势,太讲职责不讲人情,骄傲甚至冷酷的警司,你会改变你今天的想法吗?”
“或许你可以叫我幼稚吧,但我不是个马基雅维利主义者。”
话刚刚说出口,我便突然感到一阵头痛。什么是马基雅维利主义?自己的记忆中有这种东西吗?想要深入地搜索一下自己的记忆,找到的却只有一片空白。
不要再深究。
无知即力量。
脑海中一个嘹亮的声音不胜其烦地在重复着。那个男中音每响起一次,就会为头部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仿佛又万千钢针在一同攒刺一般。
“博士?博士!”
我拼命喘息着,在那股疼痛之前屈服了,渐渐地,陈的呼喊将我带回了现实。
“博士……怎么回事?刚才是头痛么?”
“……没事,刚才说到,我不是个效率至上、利益至上的人吧。”我将话题扭了回来,继续说道,“我想,即使是到了战场上,我也是个会保留人性的人,不会让自己过度逞强。只有那样,我才会觉得没有那么累,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人,起码,能够像这样笑出来吧。”
说罢,我便自顾自地干笑了两声。
“你这*龙门粗口*一般的**……这样会死的。”
我只得耸了耸肩。陈的话并没有错,理想和现实之间总会有差距的。
“但是……博士。”陈十分郑重地说道,“稍微……在你面前放松一点,对我来说也是可以的。”
“是吗……”
“因为我相信,博士是值得我那么做的人。”
没有再多的话语,两个人在黎明将至的方舟上相立而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