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一说休息一刻钟，不到一瞬，上书房人散了大半。慢性子，讲过的书册一本一本收拢叠好，放进书袋里。案上宣纸也叠的整整齐齐，着两只小兽压住，拿出待会要讲的《论语》摊平。】
【往前望去，政弟埋着个脑袋，不知在忙活些什么。书袋里摸出一盒点心，勾着绳丢到他桌上去。】

2
（上书房是惯常的书声琅琅）
（四书五经是夫子的老生常谈，我已倦怠于迂腐夫子的喋喋不休，只他所说我已记于心中，故不惧他突如其来的'拷问'。日头愈发高了，树林阴翳间鸣声上下，枝头打鸟，定是个再好不过的消遣。阳乌将玉宣上的小楷映的不甚真切，夫子暂且散了学，我却乐此不彼地持着湖笔画一只丛中的白兔，外头太晒，不必多游）
（啪——一盒点心毫无征兆地断了我的笔墨，兔耳的一笔歪了，我皱眉，一把团了纸扔了去，却在垂目时看到那盒点心，便也没了气恼了）“哟，这是什么点心？来的可正好，这夫子说的我都饿了，你说，他怎么有这么多话可说？”

就知道你饿了，寻常绿豆糕，清热解火，饱腹。
【慢条斯理地踱到他案边去，拢共五步远，捡起地上的纸团展开，皱巴巴的一只白兔跳脱而出。】
先生说的都是圣贤言论，一代又一代圣贤作注，你数数有几朝几代，能少吗？【丢到他桌上去，笑问。】
这就是你这堂课的心得，“茕茕白兔，煎炸焖煮”？

4
（清热解火，此四字清清楚楚地入了人耳，令我不由侧目望他。只我轻佻笑了声，倒也不顾其他，慢条斯理地拆了纸包，里头的点心自是祭了五脏庙，滋味且不错，只是平白毁了我一只白兔，不甚值得）
（那兔子竟好整以暇地被人拾起来了，我看着垂耳那一笔的歪斜气就不打一处来，干脆眼不见为净，只将那论语摆在最上头）“你说，这些言论我们得听到什么时候去？古往今来这么多圣贤言语，难不成都听完了，我们就能成古今圣人了？天方夜谭，我看啊，最多就是成了迂腐老道的夫子，我可不愿意。”
（他一句话惹了来我的白眼，一块糕拿在手中，不假思索地便塞进他嘴里，叫他哑口无言）“你闭嘴吧，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一天到晚只想着吃，糕点就算了，还吃兔子，小心他们夜半跑来报复你。”

【歪耳朵兔，我那一记点心，打的还真是恰到好处。】
读圣贤书，听先哲论，成不成圣人我不能给你准话。但读书明理，就算为应付课业，应付先生，你也不该在课上作画。难不成，你打算以后住到如意......
【一句话未完，没提防，被他一块绿豆糕塞了满嘴，瞪大眼睛，嘴上不停，嚼两下咽了，噎得慌。拎起茶壶倒水，喝下半盏才算顺，再给他倒一盏。】
我看你也该喝喝茶，消消火，绿豆糕还不能解你的火气？
【至于他所惦念的兔子亡魂，拍拍肚皮。】
昨儿吃的酱爆兔丁，滋味鲜香，活兔我都不怕，况乎兔魂？

6
“闭嘴！话这么多做什么？你是百灵鸟吗！吃一块还不够，那就吃两块，再不够——你把书吃下去算了，就能做圣人了。我作不作画是我的事儿，要不是夫子拘着我，我早去如意馆了，那处还自在店呢。”
（喋喋不休，我耳畔充斥着他年少老成的'谆谆教诲'，绿豆糕塞了他满嘴，却看着他顺不上气的模样诚然好笑。那茶壶的水是六安瓜片，我不常喝，却碍着他的面子，仍饮了他斟来的水，只嘴上仍是不饶人的模样。）
“绿豆糕消火的速度没你惹火的速度快，我看啊，你才是我火大的源头。”
（胸腔那口气在他后话落尽时如鲠在喉，我瞥他一眼，手中的书卷微卷，毫不留情地打向我兄长的肩膀，力道弱了，我手下留情）“兔子到底有什么好吃的？你怎么乐此不彼的吃了这么许多天，是别的肉不够满足你这挑剔的五脏庙吗？那可忒贪心了。”

你冲着我，胆儿挺大啊。这话，你要敢跟皇阿玛说去？
【聪慧、机敏，这些词都能用在政弟身上，但他偏偏没个读书人的样子，偏爱别的，我管不住。就着茶水，不紧不慢地，还真吃了第二块绿豆糕。未成圣人前，我也会饿。】
【结结实实受他一打，顶多五成气力，身板都没晃一下。】
不吃兔肉还吃什么，天热，牛羊忒个肥腻，还燥。
【从他手中夺过可怜的书，书经不起卷，又被他充作兵器，差点折了腰。仔细捋平，拿一方不用的砚台压上。】
折腾你那兔子画去，别糟蹋书。

8
（他还真吃了，转眼间，纸包内的物什悉皆食罢，微有果腹，方可应付夫子诸言。于他，昆仲间甚亲者，无谓玩笑。温汤半盛的瓷壶被我搁了身后，他无茶可饮，便慢条斯理。斜耳兔已被我拾回，却觉如此也颇有意趣，再添两笔，拍了人胸口）
“这些话我还不常与别人说呢，你听到了，就是你的荣幸。这兔子送你了，以后想吃兔肉的时候看看它，你就不想了。”
（饮鸩止渴，如是而已。书卷为兵，他佁然不动，五分气力而已，不值一提。只微皱的书转瞬易于他手，再回首，又是工整的圣贤书——他也迂腐，我如是想）“看来你还挺喜欢这书啊，这上头的字弄得我眼花缭乱的，偏生夫子一个都不放过，回头还得整装抄一遍来。”（身形未动，我提笔来，却指他）“五哥，你累不累啊？”

也就仗着是我，你这么放肆。
【没半分不悦，甚至眼里还盛着笑意，丝毫不在意胸前多一只兔子，伸手接过，对折几下，塞到腰间挂着的荷包里去。】
这兔儿，我收下了。投我以兔，我该还你些什么好呢？
【扫了一遍我俩案上，一时半会没头绪，却听他提抄书，不曾注意到他提起了笔。】
有了，不如我替你抄一回书，你运笔行笔我再熟不过，我能摹个八分像，糊弄先生，足矣。

10
（昆仲于四九诸多，然观之众人，除怡王为我仰慕欲近者，便唯五兄，可令我肆无忌惮，尽说浑话。于他，诸言不甚避讳，只因他比江南水还温和的性情，令人欲发无畏了）
（兔子拍在他胸前，他却好整以暇地收拢荷包内，湖笔倒执微骚疏发，没由来的溢出一声笑来）“也就是我，才能在五哥面前这样。不过，谁叫你脾气好呢，不在你这儿放肆，我可无处可去了。”
（圣人之言如今只列我目，只一眼，便见之乎者也云云，我并不畏书，亦非一问三不知者，只谨记木秀于林，方掩己之真。然——我当真不喜抄书）
（他一言入耳，竟叫我提起的笔尖顿了顿，我望向他，似不是玩笑）“五哥可还真是解我燃眉之急，那——一言为定，可不许反悔。”

【他这“无处可去”四字，尽显桀骜，以他之才，莫说如意馆，天下何处去不得？自认最了解他不过，轻笑。】
三生有幸，蓬荜生辉。
【为人兄长者，溺爱政弟，是我本分。抽出一张宣纸，提笔欲落。】这回先生要你抄哪几本书？你且说来，三日之内给你。不过你可记住，【笔杆子一戳他脑门，留下一个墨点。】我能帮你一回，你还能逃多少回？奉劝你一句，做个小兔子乖乖。

12
（男儿志在四方，或书斋文人，或大漠国将，幕天席地，总有处可容，然年少儿郎唯于他处方可肆意潇洒，幼冲之年的容身所，无外乎他罢了。我自是一笑，笑的收敛，也谢他好意。我总不客气，便将孟夫子的尽心上翻来，摊了满案）
“就是这个，我同夫子说了，这上头的道理我都记清楚了，可他不信，偏说要抄上几遍才能有记性。你说，抄这么多遍他会看吗？这不是浪费笔墨，浪费时日？无趣。”
（话音刚落，一点墨迹落了额头，令我一蹦而起。我胡乱地拿袖子抹了，无济于事，踢一脚桌子，不甚满意地说道）“才不做兔子，迟早被人吃了。”
（阳乌静谧，落书斋长案，少年二人各执湖笔一管，落笔为文，尽书圣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