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昌十五年的秋日里,香山北的峰崖间升起一轮圆满的月。清散的几绺银白色自辽远山脉中索隙探进来,几十里连畴接陇的锦绣绿织,尽在它的辗转磋磨下烧成艳如炽浆的红】
【香山的枫叶早在几年前看腻,虽则世谛传说中总将繁秾盛景描绘得神乎其神,但到底时临气揭声瑟的悍秋,难乏萧索之景;所谓连山尽红,不过避重就轻地浅择含糊其辞之咎——哪有招人见猎心喜的榴红封境,不过是老气横秋的赭色、连带叶尖微泛的沉褐。而在弘忍大师圆寂的这一年,死沉沉的秋末,竟涌出异于往昔的鲜晏生机来】
【十五那一日公主府中有人来请,问两个月后的寿辰要如何济办。我垂着眼静坐了一时,受累他们一同在沉默里泡得失了大半神韵,方淡淡地说不必了。七十整寿在年前就已落定,眼下身不在内城里,来去麻烦,便将各府的礼帖收一收,除却必要躬亲文事的,其余都按旧代回罢】
【领头的管事有些犹豫】
“外府杂务一概好说,只是家宴……”
【他话说到此处,又更犹豫地停了。我抬起眼,向他略生褶皱的额间望了一望,忽地开口】香山脚下的那汪XX湖去过么?初春时分,冰面不及化全的时候,也有你上庭这般轻描淡写的几层波澜。
【他不知其意地笑笑,有些尴尬。我也并不意叫他为难,直当讲了】去同几个小的说,我清净惯了,不许他们来打搅,省得老婆子发脾气。
【香山寺的后院内有一颗黄果嘉植,我看着它,总会想起旧年帅府园胡同里的枇杷。三十余年前,我曾亲手斩它于刀下。它不似顽留于世的古柏,要它身折厦倾的力道,比我适时的恨意清减许多。瘦树断裂时没有喷薄如泉的血液,满树的枇杷也早落了七八,只剩下零星几粒,连同细弱的枝干轰然倒下。三十年后的今日,我望着这一例高踞云天下的碧树忽而倍生憾悔——倘若那棵树尚在、倘若世英尚在……】
【浑浊的涩意占据眼眶,渐渐地,将流连耳侧的声响也封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