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皇上，今夜要翻哪位娘娘的牌子？”
皇帝从一干政务中抬起头来，清冷的眼神扫了一眼托盘上的几个绿头牌，随即移开眼光，淡淡道：“不必，直接去祝贵妃宫里。”
举着托盘的小太监领命后退下了，沈巍批完手中的折子后搁下毛笔，起身出了书房。
祝红方才收到了沈巍今夜要过来的消息，提前命人备好茶点添了新烛，等候皇帝圣驾，不过半个时辰沈巍便来了。
“参见皇上。”
沈巍只抬手免了祝红的礼，让祝红一并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茶是刚煮好的，浓郁的茶香没一会就溢满了室内。
“你这的茶，朕闻着最舒心。”沈巍虽说着这话，脸上除了平淡不带任何多余的表情，沉静的如同窗外的寂凉的夜色，毫无波澜。
祝红知道，坐在她对面这个年轻的皇帝，从来都是冷漠如冰，双眼里总是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哪怕是他后宫里的众多嫔妃他都不怀半点真心，这自然也包括昭阳殿里的那位......
还没等祝红说话，皇帝再次开了口：“霍婉儿有孕一事，你可知晓？”
祝红点头表示知道。“今日一早收到的消息。”
“我要你在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前，想办法把他除掉。”沈巍面色不改又倒了杯茶，浓密的长睫遮住了眼底微冷的寒意。
沈巍要杀他的孩子，在他眼里和杀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没有区别。
冷漠无情帝王心，祝红一直都懂。
“属下明白。”
祝红并非沈巍的后妃，贵妃之名不过掩人耳目，她的真实身份是沈巍培养的死士，被沈巍安插在后宫里，暗地里杀一些沈巍明面上杀不得的人，替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祝红知道沈巍的考虑。任何人都可以有皇嗣，霍婉儿不行。霍家在前朝的权势几乎到了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步，霍婉儿又是霍家长女，在后宫高居贵妃之位，沈巍封祝红贵妃的位分也是用来牵制霍婉儿。
如今霍婉儿有了身孕，要是生下来是个女儿到还好，万一是个儿子，凭着霍家的势力，一定会费尽心思让这个孩子做太子。沈巍登基不久根基尚不稳固，到时候霍氏一家独大，朝堂的局势就不是沈巍可以控制的了。正因此，这个孩子绝对不能被生下来。

沈巍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局势动荡不稳，为了保住太子之位才不得已要拉拢霍家势力，否则他何必要娶霍婉儿。
只是霍婉儿心狠手辣工于心计，祝红要想算计她肚子里那个孩子，只怕要费些力气了。
一般沈巍来了祝红宫里，为了掩人耳目都会在这里过夜，每次都会让祝红睡主殿，沈巍自己睡偏殿。
祝红心里头还绕这一件心事不知道该不该与沈巍说，见沈巍起身就要去偏殿，祝红下意识就叫住了他。
“皇上。”
沈巍转过身看她。
祝红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没忍住，把心里头憋了几天的话告诉了沈巍。
“皇后称病两月有余，属下前日见到皇后，着实憔悴。皇上若是无心去看，也该派个太医去瞧瞧。”
祝红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沈巍淡漠的眼神微微变了变，朝祝红点点头，摆驾往昭阳殿的方向去了。
祝红望着沈巍离去的背影，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前日在御花园偶遇赵云澜，堂堂一朝皇后竟然只有寥寥几个宫人陪着。也许是久病缠身，一介男子的身材却比女子还要单薄些，面色苍白的有些过分。再加上最近从后宫听来的不少对他的冷嘲热讽，心中不免有些同情这位不得宠的皇后。
都是可怜人罢了。
夜色如水，诺大的昭阳殿里仅寥寥几人守着，偶尔传出几声苍白无力的咳嗽声。
大庆给赵云澜披了一件薄披风在身上，又给他倒了一杯水，一只手抚着赵云澜的背替他顺气，一边抱怨道：“那群狗太医，一个个都欺软怕硬，请了好几次都没一个过来，都不想要脑袋了！”
赵云澜喝了杯水，感觉好受多了，斜斜睨了大庆一眼，继续看手中的一本杂史，淡淡道：“审时度势而已，他们也没错。”
“那他们也欺人太甚了！公子你好歹也是个皇后，他们......”
大庆气的都想跳起来砸桌子，被赵云澜一个眼神按了回去，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当年是太子妃，如今是皇后。赵云澜十分抗拒这两个称呼，尤其是后边这一个。皇后这个称呼，意味着他一辈子都要被囚禁在这漠漠深宫里头，遵守一些所谓的礼教，统领这个对他来说犹如地狱的后宫。
天底下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2
似曾相识。
这是沈巍对赵云澜唯一的感觉。
他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加上赵云澜始终冷淡的态度，沈巍总觉得赵云澜身上有一种独特的神秘，不与人交心，难以接近。
赵云澜才坐下来一会就咳了好几次，喝了多少水都不管用，咳得脸颊都有些泛红。沈巍在一旁有些不是滋味。
成亲五年，沈巍承认对赵云澜的关心太少，甚至不闻不问。对于他，沈巍的确是亏欠了。赵云澜也始终不吵不闹，不问他讨任何东西，在他自己画上的圈子里安安静静过生活，比后宫里那些天天想着勾心斗角的女人们好太多。
祝红说这人病了两个月，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怎么不叫个太医来看看？”
门口站着的大庆立刻就想冲进去告太医院那群狗仗人势的老家伙的状，最终还是忍住了。赵云澜不喜欢这样。
赵云澜一直沉默着没答话，沈巍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明日朕会派个太医过来专门为你医治，你这病不能再拖了。”
赵云澜没有拒绝，毕竟他也不想再病下去了，真的难受。
一时间没人再说话了，空气里只剩下沉默。到了这种时候，沈巍就该走了。这是五年来，他和赵云澜形成的一种微妙的默契。
“时候不早了，皇后早些睡吧。”
见沈巍终于要走，赵云澜暗自松了口气。虽然两人成亲多年，但终归接触太少，面对面坐下的时候，赵云澜还是会感觉十分的不自在。
还没把沈巍送出寝殿，李老公公就从外头进来了，还带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皇上，皇后，外头下雨了。”
赵云澜：“......”这也太巧了。
“大庆，拿把伞出来。”
赵云澜转头对大庆吩咐着，谁知大庆一脸为难，凑到赵云澜身边小声说：“宫里的伞都旧了。”
“什么意思？”
“就是不能用了。”
“......”
让沈巍撑着一把破伞回去实在是不怎么像话，又更不可能让沈巍淋着回去，这要是那后宫那些女人知道了，非要把他这昭阳殿掀了不可。赵云澜犯了难，觉得确实应该给自己宫里添些东西了。
沈巍站的不远，自然也听到了大庆的话。看着赵云澜也是一脸的为难，外头的雨下的也不小，要是淋回去实属下策。于是皇帝斟酌了一会，破天荒选择留下来过夜。
“皇后可有意见？”
赵云澜被沈巍那双漆黑如墨又满含威仪的眼睛看着，想说拒绝也是不可能的事。心里就算有万般个不愿也没有办法，只好答应。“臣妾没意见。”
沈巍沐浴完从浴池里出来，恰好看到赵云澜倚在塌上看书。
临睡前的他，长发如墨般倾泻在肩头，铺了满塌。有些消瘦的脸在烛光下映出精致的轮廓，面色略显苍白却丝毫不掩精致俊朗的容颜。尤其那一双眼，时而深沉如墨，时而灿若星辰，看人的时候总是略含着一丝丝清冷，波澜不惊，寡淡如水。就有点像是雪山上的冰莲，饮冰而生，迎雪而开。

沈巍无论去哪个妃子的宫里，每个都是笑脸相迎，百媚千娇，恨不得变成一条蛇缠在沈巍身上。唯独赵云澜，每次都冷脸相对，与沈巍保持距离，从来不越界。
沈巍也是今晚才发现，五年了，他从没见到赵云澜笑过。天下无论那一对夫妻，也不会像他和赵云澜这样吧。
兴许是目光在赵云澜身上停留的太久，看书的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正好对上沈巍一瞬不瞬看着他的眼睛。
那股不自在的感觉瞬间又回来了，赵云澜别过脸不去看沈巍，抱起一旁另外备好的一床被子铺在塌上。
沈巍看着赵云澜动作，皱起了眉。“你干什么？”
赵云澜头也没抬继续铺着被子。“臣妾宫里头不常来人，偏殿里都是灰，睡不得人，只好委屈皇上在这将就一夜。皇上九五之尊，总不能睡地上吧。”
沈巍还想说什么，就见赵云澜往铺好被子的软塌里钻。沈巍愣了一下，他以为赵云澜铺被子是要给他睡的。
所以，赵云澜的意思，是让沈巍睡床。
沈巍在床边站了一会，瞟了一眼在塌上缩成一团的赵云澜，心里头说不出什么感觉，甚至有些想笑。赵云澜是瘦，但个子并不小，在那个小地方缩上一夜，明天只怕全身的骨头都会疼。
“上来吧。”
沈巍突然出声，赵云澜没听清，看着沈巍疑惑地眨眼。
“你还病着，上床睡吧。”
赵云澜依旧没动，沈巍不得已又加了一句：“放心，朕不碰你。”
赵云澜在心里盘算了一会，沈巍说不碰他就肯定不会碰的，床是肯定比现在他睡着的这玩意要舒服。
这么想着，赵云澜拖着被子慢吞吞地上了床，抱着被子缩到了最里头。沈巍倒是毫不介意，一掀被子直接在外侧睡下了。
皇后的床还是够大的，两个人一人一床被子谁也不碍着谁，挺好的。
刚一躺下赵云澜就后悔了。
赵云澜面朝着内里背对着沈巍睡，全身僵硬的像一根紧绷的弦。之前在太子府的时候，沈巍都从来没在赵云澜房里留宿过，更别说像现在这样，躺在同一张床上。
今晚赵云澜能不能睡得着还是个未知数。

沈巍知道赵云澜不自在，在保证自己不会掉下床的前提下，尽量睡得离赵云澜远一点。
沈巍觉得自己好像忘了做一件事，那件事好像很平常，平常到不需要沈巍亲自来做。但是一旦不做，就会感觉很奇怪。就像现在这种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赵云澜在梦里的一片白茫里闻到了一股极淡极淡的香气，若有若无萦绕在鼻尖，赵云澜不记得有多少年没闻到这个味道了。
是那个人的味道。
赵云澜寻着这个味道向前走，突然一束强光照过来，赵云澜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他鬼使神差的走进去，他看到了自己。
他看到自己被一个人抱在怀里，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脸，却看不到抱着他的人，连身影都是一片模糊。他看到自己闭着眼，听见那人一声声的唤他云澜，缱绻温柔，千情万意。他身上幽幽的冷香似有若无，一缕缕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下一瞬，那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甚至渐渐淡成了一缕青烟，消失不见。突然一道惊雷落下，赵云澜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寒意不断席卷而来，恐惧漫上心扉，他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一道惊雷伴着惨白的闪电轰然响起，惊醒了沈巍。窗外仍下着大雨，殿内一片漆黑。
沈巍睡意朦胧的朝里翻了个身，迷糊中好像听到身侧有人在呢喃着，他说他害怕，他让谁不要走。
沈巍下意识搂过赵云澜颤抖不停的身体，轻轻应了一句“我在。”
赵云澜很快就不抖了，又安稳的睡了。沈巍却突然睁开眼，抽走环着赵云澜腰身的手，惊坐起身，睡意全无。

“皇后平时就是吃这些？”
殿内没有一个人出声。
沈巍一把掀了桌子，清粥小菜撒了一地，精致的碗碟摔成了碎片。殿里除了赵云澜，其余人都给跪下了。
赵云澜再怎么不得宠，到底还是个皇后。皇后过的日子竟然还比不上一个下三等的嫔妃，这无疑是在打沈巍的脸。
沈巍转过身来看他，赵云澜始终安静地坐着，不曾说一句话。他的穿着仅是一件云纹青衫，一头长发仅用一支玉簪半拢在脑后，从礼节上来讲，这根本配不上皇后的身份。
他从来不跟沈巍提要求，从来不跟沈巍闹，受了委屈从来不说。所有的原因都是因为，他不爱沈巍。他也知道，沈巍不爱他。两个人互不相爱，做这些事只会让两人徒添烦恼。
赵云澜并非逆来顺受，这些事在赵云澜眼里根本算不得委屈，说出去只会显得矫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不伤及自己和身边人性命的原则下，赵云澜不会在意这些多余的事。他嫁来西楚和亲，就没想过要享福。
“老李。”
“老奴在。”
“派人给皇后送些衣饰，以后昭阳殿的月供你亲自送来，赏御膳房管事的一顿板子，打多少依皇后的意思。”
沈巍刚迈出一步，又想起了什么。“还有，太医院所有人罚一年的俸禄，再给皇后送些人过来伺候。”
“人手不必太多，臣妾喜欢清静。”赵云澜淡定的喝了口茶，抬头目送沈巍。
沈巍又看了赵云澜一眼，吩咐老李赶紧去办，带着一身隐忍的怒意上朝去了。

还有不~~

3
昭阳殿里站了一群捧着托盘的宫女，赵云澜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沈巍送来的东西样样是精品，除去必要的吃穿用度，还送了不少珍奇古玩和长须人参之类的补品。
只是赵云澜见惯了这种东西，没觉得有什么新奇的。
李公公端着笑，朝赵云澜恭敬道：“皇后若是还有什么东西要添置的，尽管吩咐老奴。”
赵云澜嘴角扯出一丝极淡的笑，对李公公微微点头：“有劳公公了。”
李公公本来要走，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来。
“还有一事，那膳宫管事皇后要怎么罚？”
赵云澜都忘了还有这回事。沈巍让赵云澜决定刑罚，或多或少有点试探赵云澜的意思。罚轻了会失皇后威仪，罚重又会失皇后仁心，沈巍左右不过是想看看赵云澜拎不拎得清罢了。赵云澜又不傻，对于这一点，他看的透透的。
既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不如把沈巍丢过来的难题再丢回去。
“这件事，公公看着办就好，本宫没意见。”
李公公到底跟了沈巍多年，立刻就听出赵云澜言外之意。不该赵云澜管的事，他不插手。赵云澜不想管的事，也绝对不会去管。
摸透了这层意思，李公公心知这事皇后是不会接手了，干脆应了下来，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离开了。
李公公走后，大庆给赵云澜倒了杯水，顺便一屁股坐下，又顺手从桌上一堆珍宝里拿出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在手上把玩，朝赵云澜笑道：“公子，咱们这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皇上赏了这么多东西，看以后谁还敢欺负到咱们头上。”

大庆仰着头得意洋洋，赵云澜睨了他一眼，抬手就在大庆脑门上重重敲了一下。
“你这猫脑子什么时候能聪明点？”
被敲了一记的大庆捂着额头一脸委屈。“我怎么了？”
“你真以为他送这么多东西过来是重视咱们？说到底还是为了他自己罢了。我这个皇后于他而言可有可无，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帮他稳住后宫。如果表面功夫做的不漂亮，后宫上下谁能服我？”
按礼制，赵云澜是明媒正娶的皇后，为正妻，贵妃之下最多只有封妃仪式，不拜堂，皆为妾。而在西楚，几乎所有官员都是三妻四妾，每隔一段时日就会传出哪家的小妾横行，胆大妄为到正妻头上造次，不知多少官员因为家风不正被弹劾。而沈巍身为一国之君，皇后的日子却过得如此清寒，这要是传出去，世人皆道皇帝后宫败坏礼制，皇后有名无权，沈巍的面子如何挂得住。轻则说沈巍宠妾轻妻，品行不端，重则质疑沈巍无能，家事不治，更难治国事。
而沈巍仅是送来几件东西就能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即使被有心之人知道也不再有可利用之处，还能堵住悠悠众口，手段实在是高明。
大庆被这么一说也明白了不少，他脑子其实不蠢，只是需要提点而已。
“女人本就善妒，更何况是后宫的女人。有些人表面上人畜无害，背地里是蝎子还是毒蛇又有谁知道呢。她们本就不想让我好过，却因为这个让我捡了个大便宜，你说，她们能善罢甘休么？”
经过赵云澜一番分析，大庆一如醍醐灌顶。他涉世未深，赵云澜总说他像个孩子。平日里赵云澜只叫他在宫中行事要万分小心，从不告诉他后宫是如何的人心险恶。大庆更不会想到，就是这么一件小事，背后牵扯的是这么多的原由，心里越发担心赵云澜如今的处境。

赵云澜身为和亲皇后多年不得圣宠，在后宫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娘家又远在千里之外的东秦，一旦出事，没人能帮他。
赵皇后平常深入简出，一直不怎么露脸，从不参与后宫各派的争斗，所有人都对他不甚在意。但昨晚沈巍一来，这形式就要变了。后宫众人心中都有一条默认的规矩，谁得圣宠，谁就是众矢之的。
“以后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你平时做事一定要加倍小心，万万不可得罪人。你要是出事，凭我现在的处境，不一定救得了你。”
赵云澜神色有些凝重，语气是少有的深沉。大庆郑重的点了点头。
大庆明白，他们走的每一步，说的每句话都有暗处的一双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要是做错事说错话，连累的都是赵云澜。
自从来了西楚，大庆就没再看见赵云澜发自内心的笑过。东秦有那么多貌美的公主出色的皇子，为什么非要是他家公子来和亲，遭受此等苦楚。
更何况，公子早有意中人，如今却被困在这重重深宫里，与思念之人相隔千里。大庆常听人说，相思之苦一如烈火焚心，最是煎熬。赵云澜把什么都藏得很深，他很怕有朝一日，赵云澜会撑不下去。
殿内静默无言，一个小丫鬟敲响了殿外的门。“皇后，太医来了。”
“请进来。”
殿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提着药箱的男子。不同于太医院的白须老朽，这位太医年轻得多，是个年轻公子，和赵云澜年岁差不了多少。
“臣林静，叩见皇后。”

来人行了个跪拜之礼，动作干净利落，恭恭敬敬，不卑不亢。
赵云澜发现，他的衣着和太医院里太医的服饰相似但却有很明显的差异，不像是太医院的人，心中立刻升起防备，目光锐利上下打量着他。
林静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出赵云澜眼中的疑虑，于是开口解释道：“臣向来只替皇上一人医诊，不属太医院，皇后看臣眼生也不足为怪。”
只替皇上一人看病？呵。赵云澜心里冷笑一声，沈巍到底还是不信任他。眼前此人想来是沈巍的亲信，绝无被人收买的可能。沈巍派他来给赵云澜诊治，那赵云澜的身体状况一定会一五一十的转告给沈巍，名为诊治，实则是变相的监视。
赵云澜表面上不动声色，乖乖的伸出手给林静把脉。
号完脉，赵云澜慢悠悠的抽回手，漫不经心随口一问：“如何？”
“皇后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您之前是不是得过伤寒？”
“是有过。”
“那便是了。皇后这病是着了凉，再加上之前落下的病根引发的，再不医治，小病就成大病了。”
之前那场伤寒来的猛烈，差点要了赵云澜的命，最后大夫铤而走险用了一剂猛药才好了过来，但还是不幸留下了病根。每到冬春时节就会生几场小病，所以这些年赵云澜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脸色总是略略的苍白。
听见赵云澜又轻咳两声，林静环顾了殿内一周，见殿内虽宽敞，但好几扇窗户就是关着的。相较于其他宫殿，昭阳殿里的光线显得有些暗。生病的人不适合这么压抑的环境，需要更多的光线，才有利于病情的好转。

于是林静搁下写药单的笔，开口提醒道：“现在已经入夏，外头阳光充足，皇后应该多开窗通风，多出去走动才好。”
大庆闻言，打开了桌前的一扇窗。时间临近正午，殿外烈日当头，强烈的光线从窗外照进来，桌前立刻亮的刺眼。
赵云澜眼睛被强烈的光线刺了一下，立刻背过身抬起袖子遮住眼睛。大庆吓了一跳，迅速把窗给关了。
大庆见赵云澜遮着眼睛的手一直没放下，紧张的不得了。一时间懊恼不已，他怎么就给忘了呢。
突然的刺痛让赵云澜有些缓不过来，双眼像被一根根针不断地扎进来一样疼，连眼角都溢出了一点眼泪。
闭眼缓了良久，赵云澜尝试着眨眼，眼前除了有些模糊以外一切正常，不禁松了口气。
林静身为太医在一旁看着也明白了，赵云澜的眼睛不太好。那双本来如清泉一样透明的眼睛此刻变的有些雾蒙蒙的，不由得关切道：“您的眼睛......”
赵云澜倒是不甚在意的笑了笑。“陈年旧病，治不好了。”
沈巍下了朝就去祝红宫里闲坐，这里是唯一让他觉得舒服一点的地方。不用应付那些腻人的嫔妃，没有权术的玩弄，只有自己信任的下属。
“朕从来不知道他过的是那样的日子。”
祝红在沈巍还是太子的时候跟着他，一路陪沈巍杀上了龙椅。对于祝红，沈巍除了卸不下这副帝王的躯壳，其他的向来没什么掩饰。
“皇后这些年太辛苦，皇上应该多关心皇后一点。”

祝红第一次见到赵云澜是他嫁来西楚的第二天。那个时候，祝红已经是以太子良娣的身份跟在沈巍身边了。出于礼节，祝红特地去拜访这位从东秦和亲来的太子妃。
见到赵云澜的第一眼，祝红就知道赵云澜不俗于常人。他身上那股山间雪松一样的高傲的气质是她从未见过的。相比起霍婉儿的嚣张跋扈，赵云澜的寡淡如水更让她喜欢。
在太子府的时候，霍婉儿就对赵云澜不断地打压，沈巍不知道，但祝红一直都知道。赵云澜却一天天忍了下来，从未反抗。
祝红作为一名受过多年训练的死士，十分清楚这样的忍耐力绝非常人能有。赵云澜身上的锋芒被他刻意敛去，不让外人所见。
祝红觉得，也只有赵云澜这样的人，才是真正配得上沈巍的人。
“朕对他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沈巍摩挲着自己的指尖若有所思。
昨天晚上，看到赵云澜睡得不安稳，自己会主动去抱他。那种完全不受意识掌控的感觉，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到底为什么？
祝红不懂这其中的缘故，眨眨眼随口一说：“说不定，你们以前真的见过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他想不起赵云澜，而赵云澜也认不出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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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俩人以前有故事
但是各种原因，巍巍不记得澜澜，澜澜认不出巍巍
原因在这章都埋了个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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