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风一览]
方识
中庭仍在安眠。
这是阴晦罪愆最喜爱的栖身之地,也是徜徉在这片即将深陷水火的星球中,以贪婪荣光铸造出最深的梦境。
接到指令而惶然奔走、美得令人战栗的月色突破湿漉漉的稀薄空气,一丝一缕沉进深瞳间,从云层的厚薄拥簇,到夜色何时该由浓转淡,经过精确到毫厘的无趣计算,被电屏锋利的边缘切割,斜泼开声势浩大,趋近理想中和谐与美的极限。
几步之外是窸窣的响动,陡然高频的红点闪烁,彰示恼怒厌倦的困兽之斗,无声着叫嚣与暴怒,那一声尖促的警报,在她走近身边的刹那,才渐渐歇归平静。
方识仍旧冷冷的凝望着从指间悻悻流落的月光,等待着闻徽最后一句剖白。蔷薇丛在沉默中焖出透熟的香,她不必回头,也能知道陈于眼前的会是新嫩沁血的细痕,交叠着陈年可怖的伤疤,是十五年烙在灵魂上苦难的佐证。
没有人可以剔除情爱,渴慕与迟疑,犹豫与着迷,是数万年来遗留的亘古难题,她在这反反复复的呢喃中模糊的感知到这种疼痛,也只能在此刻选择缄默。
“星星都死去了,所以你今天才能在这里。”
她微微垂下眼睑,阴影沉盖在掌心,声线被无声折叠的夜幕酝酿出奇异的清凌柔和。
“你我多少年来都在徒劳逃避,假装无视他的阴鸷暴戾,他的目光永远都在最遥远的所在,这一点,你比我更加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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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修
她的蜜色瞳孔里包裹着甜腻、清澄、促狭的娓娓笑色,目光轻缓地往里剖白一寸,我试图从此间捕获具有遗落区烙印的暴戾或软弱,但未果。隐约只藏狡黠,又或许是转瞬即逝的、无辜的残酷。
于是,我慢条斯理收起衡量与探究的眼神,为交易的另一位主人公下一句批注:六面玲珑,两面是刺。
古地球时期的重金属音乐为老旧酒馆营造拙劣的质感,我向酒保借火点燃一支烟。烟尾淬了晦明不定的锈火,烟草的辛辣透过棉质滤嘴镀进唇齿里。机械表用嘶哑的电子音报时,内部电线漏出一半的家政机器人可与破铜烂铁相比拟。我在满座的噪音里抽完一根烟,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你好啊,善善小姐。”
“我不确定这场谈话的时长,所以我想在开始之前请你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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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善
铜臭香引薛善步步为营。
薛善每每周旋在情客与商客之间,纵由自己如风的游荡。北星只教会她一堆掐媚的伎俩,有时候,总立自己于无地自容的地步,北星只会燎原薛善冰霜般的心肺。
电器机械的响声没有让薛善明白商客的意图,连连打量这面生的脸庞,预测他的金钱价值。面纱前的月牙弯眼,一直诚挚地等候着来者的请求。
邀酒话一来,薛善愕然抬起迷惘的头颅,一刹那间,眼神又如粒粒饱满的丰果,开始同人商买卖。
薛善不识他是讨酒买酒,介于商人本色,不仅捧上三樽大酒壶,堪堪原生的古世纪摆设。
一词一指,娓娓道来。
“致命的、致欲的,还有尽情的。”
以第三壶提起酒提勺入一盘玉碟,近乎是半嘴尚不足的量,轻推去一片如桌用的玻璃柜上,稍后用丝绢拭了残酒味,并没有给自己也勺上一嘴的意味。不被香醇陷踏,鼻尖尽数是满堂迷香的诱惑。
“先生先尝尝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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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风
矿井,溶洞。
这里是阴暗、凶腥的衍生地,仍残留上一届匹配者的弑杀怨火,既空洞,又狭义。
右眼是灯,它乍然而亮,照起了前方通明,鼻尖总散着不明气味,耳旁隐隐引出一丝诡异的哐当井盖声,身后的脚步声渐进,Mours提示匹配完成,也并不探察队友身份手段,只觉周遭一身如滚炉般的蒸蒸烘烤“入侵者”,滋生的汗珠时刻都提诫人远离此地。
此刻面前是两堵隧洞,左边是灰阴不见底;右边是金光道,生了迟疑,才恍惚看一眼队友。
诧异间打量,眉间攒成一道,咽声出息,仍配以军队敬意,半臂贴胸,颔首成仪。
“闻徽——上校。”
砰然枪响,警惕性的四下探看,仍是“扫描”不出出枪地,索性往两洞口各放了一导追踪弹。持平臂中枪,瞥一眼身侧者,低声。
“听阁下指挥。”
胸腔时不时汹涌着一股不知名的能量,仿佛在不断替大脑松筋活络,未曾有过的异样不自觉让人有着紧张感,身上的气力在抽取又回旋,身形顿时一倾,又在一瞬之间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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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徽
清冷月光逐步蚕食她故作姿态的虚张声势,浇灭撩拨起的怒火。在项奢撕裂空间离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视域所及的彼岸是穿过了无生息的花丛之后显现的故所。
是曾经供职的联盟军部所在。
仿佛纷至沓来的记忆碎片拼就宿命的链条,生拉硬拽出束之高阁的轻狂。
她垂首低睫,虔诚地落吻在妥帖安放于掌心的纽扣之上。在孤身一人的角落,无处栖息的炽热爱意才敢坦诚而率真地鲜活在眉眼。
“Dominator的步伐从不会为谁而停留。”
她深以为然。
“我不需要你反复强调我是闻徽,是联盟的上校,而不是芙雅,不是沦落于俗世的普通人。”
十五年里匍匐着贴近世情,足有指宽的记录本洋洋洒洒地述说成年Dominator如何沥尽热血。
躬伏着的脊骨渐次抬起,刹那收缩的手心边界紧紧包裹着纽扣,寸痛钻进百骸接连的神经元,与操纵行为的传输器接轨。腕骨碰撞着监控工具,呼吸直挺挺地坠落到地,连闷响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