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意馆之中的争吵恍若一场经年旷久的折子戏，自我耳边响起。粉墨登场，锣鼓齐开，我饶有趣味的朝着这两个人瞥去，好一睹究竟是谁有伶牙俐齿，能在众姝观风雅之际，咄咄逼人，有长篇的说辞唱将。嗳——这不正是方才我口舌之中囫囵传出去的名字，曹家的格格么。不知这场际遇，将她与俗语之中的曹姓大奖比较，谁更能称得上是及时雨一些？）
（ 我自然对她是有十足挑剔的，譬如她的衣着，说辞，还有挑选小友的眼光。遥遥，不曾看到扬佳君悯，却将将想起了她在玉照馆模糊的月影之中的眉眼，冷淡又不耐的神色，轻而易举，将我即将要挪动的步子停了下来。所幸她们的你来我往，还不曾惹人注目，只有我这样一个有心人，还有一点窃窃的低声。）
：不过是一幅画罢了，且看其意趣，形色，我倒不知曹家格格胸怀广阔，只将“舐犊情深”也能看出百字通篇的深明大义来。
（ 虽与乌苏氏也并不相熟，却因相交友人的壁垒分明，而令我卷入了这场不见尘沙的酣战。我亦是不曾说明究竟站在了谁的身侧，是乌苏氏？却也不然。此番，确确然违背了我原应表现于敬贵妃面前的本意。步停在了离她们一臂的距离，不明意味的看向此二人。）
（ 又一笑）：曹格格不防再说的大声些，也好叫诸位格格们都受益匪浅。

【耳畔听乌苏氏服了软，也从善如流，笑的客气上几分，正待娓叙来一段谦辞，骤闻跫声，是又有人近——且为我而来。将杏眼平一移，即廓出一弯倩影，周身是温和气润，眼眉却分明挑动刀光。我心道，穆卢氏忒也不辨好赖，才气着她呢，她倒上赶着来。】
【面目迅疾地冷了下去，方才还有几分矫饰，今已全作怒眉，上下镌的一个“蔑”字。】穆卢格格，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了。你胸怀狭如隘谷，还不许旁人心拥一方丘壑天地了么？
【一时之间，周遭霎时愣了下来。名利场上，纵森戟剑影，俱是暗中涌动，你还一句嘴，我亦绵里三根针，怕是少有这么直白地。但我早已欲作一柄利斧，直把穆卢氏、舒穆尔破将开来，瞧她俩心肺污黑成甚么了。】说大些声有何用，你听不懂的，还是听不懂。我见教不了。

（ 玉浮梁的醇香，大抵叫曹氏与扬佳尽数分享了罢？饮过酒，有故作的清高与自恃，她们两个说出的言辞，竟是如出一辙的“刺耳”。我自是有些意外她的桀桀厉词，方才仍是暗箭丛丛，至此却已跃出水面，作明枪投掷，誓要将我软言递出的嘲讽撕的粉碎。）
（ 这就是为扬佳君悯出谋划策的军师，将舒穆尔阻隔于储秀宫的门外踟躇。是了，即便同住一个屋檐，我冷眼看过玉照馆的常客从舒穆尔变作曹氏，心中自有所思量。这一番变替更迭，恐怕咸福宫所居的两人亦是相看两厌。我却是乐于见到如此结果，左右爱屋及乌，相反如是，我对曹氏如何能有好脸色？）
（ 她愿做扬佳的风帆，暖阳，提灯人，我便有十二分的厌弃。眼风一睇，声音仍如一开始的温和，等她的气急败坏。）：曹格格倒是妙语连珠……比我会说话的多了，方才长篇大论只为强迫旁人同意你的看法，的确是“会说话”的样子。
（ 咬了一句重音，又道）：我懂不懂你又如何知晓了，莫不是学了读心术能将人看的透彻？也不知是不是借着这一场评议，将在场的格格们都冠上了一个“文采不通”的名声。（ 如是，瞥了乌苏氏一记，默默收回目光。）内务府选的都是资质上品的八旗格格，曹格格可是在质疑各王府世家的眼光？

【这回连穆卢格格也不称了】穆卢凭砚，你听听清楚，我只是说你一个人呢，【眼尾一俏】你别把众格格都拉下水呀。
【脊背是修直的，双肩却有意舒松了许，慵声】内务府、众王府世家，我可不敢置喙，似富察格格，好家教、好才学，自然是花中第一姝。今儿如是她来道我的不是，我自当深省，只因富察格格向以文才称，我心中敬服她，听她的道理。【这话儿三分真，三分假，说“真”乃我着实敬她，堪称大家，“假”则是此言多为口舌逞威风，倒无很多仰慕真心】可惜呀，非谁都是富察格格，我就是奇怪——这么多人，保不准有那么一个【扑闪一下长睫】鱼目混珠、滥竽充数？【正身直朝她，竟不避讳，连含沙射影的功夫都懒作】你呢，要么，才学越过我去，要么，就别多嘴了。
【正说着，眼风一滞——竟是富察格格恰在身侧近处】

【我早料到粉黛相缪处，连禅絮都能沾泥，哪还会有纵苇所如、临画酾酒的意趣。满堂资深的高胄钗帼，最是盛产诗情与佻薄、贵雅与酸毒，可若各方不至怙恶谇帚的地步，哪一回不是虎头蛇尾，终然妥协于睿幄鹓池的权钧力齐，再教明朝一如往昔的太平笑粉饰】
【然而，值“富察”二字如横槊一揩耳，我便知这场本不值挂心、不外烟云的唇舌战，竟妄图欺在我冠顶施雨。莫论小穆卢是否“拖”众姝“下水”，我怎竟要先做起过河的泥观音】
【旦旦乌珠立破了两束银瓶而去，恰对上曹氏斡来泉流冰下的眉眼。而再环顾四临盈虚难测的笑面，无不伺望我如何裁量小穆卢与曹氏燕蝠相争的高下。我毫不知前因，却只管粹然抛去花底间关语，慢条斯理补全后果】看来曹格格与家妹有旧？
她若闻此等赞誉，定不知如何羞赧忸怩。【向侍娥投去阅后即焚的一目】去秉明献格格，赶明儿定诣访咸福宫，躬自向咱们曹格格道谢罢。
【未待面前人澄明此“富察”非彼“富察”，任由宫奚领了双关之命，去劝献妹速离是非】
【无已半露婵婉色，笑语指麾】四座皆是扫眉才子，哪能等闲分出伯仲？且看如意馆中所藏匠心，春兰秋菊相得益彰、写意工笔珠联璧合，少了哪卷毫墨都要失色，这才印证了丹禁的富轹万古。是以，谁又能说谁更胜一筹？
而若说才韵非要登峰造极、高出曹格格一等，才能同格格攀谈……【惆惋之叹遨步而去】看来今日我也要三缄己口，不得妄议了。
【虽选侍慈壸寓斋，早被嚣嚣众口猜摹成一桩向阳花木的殊勋，我却罕有诗酒征逐，对列居西宫的辈流矜伐夸口。闺箴的慎微谨言之诫倒在其次——概因镇日周旋于两宫耳目、又与酹月主人打些诈哑佯聋的太极，实在都颇费力，我诚是曾歆羡她们一干烟娇能同聚共寐，不必昼夜枕戈的自如。可即今一观，才识我身在福中！原不过一群白衣秀士，金榜尚未有名，竟已挟攀威势，而我所未见的朝朝暮夕里，她们的腹中短兵又会厮杀至何时？】
穆卢格格、曹格格，【一壁运筹点将、信手指向身畔一轴鲜彩，俐齿间不忘搬出另一笔息事宁人的暗射】恕我见闻疏浅，竟难解此画景灵奥，若二位格格不弃，可愿赏光随我一同，向敬贵妃娘娘讨教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