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霏霏淫雨连绵得格外寒，汴京城扣上一顶浓重的雾帽，即使人们也说不清它是来自于横亘南北的大江，还是从那阴郁惶惶的心。我也扣上了去家的白色兜帽，像一尾鱼穿进人烟罕少烟波浩渺的汴京“湖”。）
（笃、笃、笃——）
：汴京的一柳先生，赴约来了。
（有小婢探出门来，她露出难民般惶恐不安的神情，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动她那浅黑的鹿般的大眼。）
（我知道，水灾像一柄坚硬的锤，缓慢又久久地敲动着，久享温乡的汴京人的脆弱神经。）

【慌乱席卷了这个冬季，并无人感到安逸。故而哪怕来了个问门的人，也叫仆人兢兢战战的，好一会儿才请进来，不会有什么热茶和点心了。余一盆温水，给她倒上了。】这几日忙的很哩
【抬头看了她一眼，只顾着又埋头打算盘】江南水灾，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这里也少不得蒙难。
【不淡不热的一口气说完】你来做什么？

（一杯聊胜于无的水，可以在冬日抚摸它青玉的瓷面以递到稍稍温暖，也可以充当一面镜子照出点我和他的影子。此刻映着白色的帷和一段鸦黑的未梳进髻的发。）
：您附信说过，姑苏有一个非常珍贵的宝藏......
(我无聊得斜过杯口，湖面平静地溢出他因岁月摧枯拉朽的魔力而日渐衰颓的面庞，细密又繁多的皱纹是最后的强者，它在这颊上写满了胜利。这如星罗密布的棋盘，也像赵宋退辽的那一场战争。）
（——黑子未必全盘皆输，辽未必片甲不留。）

【在密密麻麻星罗棋布的数字里，我扯开一道口子，从那儿逃出来，这回看一眼她，看的很是仔细。】不行，不行咧。
你一个女娃娃，能做得什么事？
【我给她写信了吗，记不清楚了。记忆里是寄信过，寄信给一位可靠的友人。她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我记不起来了。】
【我拿起木榔头，哐当敲了一下脑子。】
对，江南有大批古籍!【眼中的光亮突然随着这句话迸发出来，又一点儿一点儿暗淡了。】没救了，没救咯——
就要被洪水淹没了呀。

（像一只将要风灭的残烛又很快热烈疯狂地燃烧起来，我看到他的眼，即便夹在层层的皱纹里，已经堪破生死的混沌里仍含着清明和傲气。）
（我很慎重地放下茶盏，抬起携起了千钧信念的手。）
：先生，男孩子当得，女孩子为什么不行？
（它挥向了屏障的白帷，把雪山顶的荣光带给世人。）
：您或许忘了，信送给了一柳先生。
而我，就是一柳。

（浓碧的茶搅着飘散的几叶小舟，融上了澄澈的水，这多像南边晦暗不明的难民风波卷动这一湾平和宁静的汴京玉盏。我看着，它伸出一只碧绿的手搅向盏底，盏内平静得像是一块透明的琉璃，只是在慢慢染绿，褪去它稚嫩的底色。）
（它诱惑着我，饮吧，饮吧……我一饮尽，像是项王摔杯为号，我却具备他未见的胆率和直接。）
：您只要相信我，我可以。

【深一眼将她细细打量，许久之后，终究嗯一声，表示了认同。】正有同路的商队，你可与之一同前去。
【而后将许多细节，与她商量之后，才结束了这次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