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着盛着碧涧羹的碗，勺与碗壁相碰的清脆作响，一面盯着面前摊开历史话本，一面于角落里听那些学子议论青苗法。最后实在忍不住，扬声参与理讨论。
“司马君实有言，天地所生财货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间，则在官府。青苗法想要的民不加赋而国用足——”
那厢学子纷纷侧目过来，我一时间眸光没办法躲闪，涨红了双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此举不过设法阴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

此言一出，有学子便生不满情绪，口中嚷嚷着妇人之见。直至窗边饮酒的少年朗声而道，诸人的目光又跟随而去。我将手中的羹汤放在案上，继而道。
“借苗于民是好，王半山此举也是为大宋强兵富民，但他太过独断，哪里料到其下官吏所为，大多为邀功而提利。”
想起从前从书中背的段落，于此刻掉书袋正合适，哎。
“寒暑之极，至于折胶流金，而物不以为病，其变者微也。寒暑之变，昼与日俱逝，夜与月并驰，俯仰之间屡变，而人不知者，微之至，和之极也。”
“所以当下水患天灾，摩尼作乱，此法须缓而行之。”

“你这话说的，难不成种子借下去，便可以瞬间撒种成粮？”
他说得对，任何人都等得，惟有流民饥馁等不得。只因饿肚子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只是借的是苗于民众，须种植灌溉才可出粮。我有意和他辩上一辩。
“若不徐徐图之，难道任由其下官吏为行邀功，青苗法就变质为官府辗转放高利贷、收取利息的苛政。”
至于流民作乱。
“若要是有流民作乱，那绝不是因徐徐图之而成的。……而如何对待作乱流民，并不是我们说了算，在于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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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两大碗汤饭下肚，看着桌上那碗羹，竟又觉得饿了。
一直盯着人家吃剩的半碗饭，未免不雅，吞了吞口水，别开眼。心道：“好娇娇，这才说了真心话。”
手探到腰间，暗自掂了掂钱袋，绝了这碧涧羹的念想。暗叹一口气，才看着对面人开口：
“种子撒下去不能落地成粮——但没种子便更不可能长出粮食来。所以青苗法借苗于民，使得百姓安其居、乐其业，民有地可种不至于游手好闲，流民不生乱，地方自然安定。因而，学生以为——提出恢复此法的石公，实在是高瞻远瞩，目光如炬，体恤民生的一代名臣。”
暗忖漂亮话说够。
“只是今日听姑娘所言，却又惊醒我这酸腐儒生，姑娘所言极是。即便新法再为有利，向下施行之中，若有官员为求政绩，使不须借苗之户借苗；或有人牟利，假官府之名强自令富户借苗。到头来，利民之法成了殃民之源——哀哉，哀哉！想来也为石公所不愿见。”
一拱手，有模样：
“如此看来，不论如何法度，涉及一个'利'字都须慎之又慎。这变法，竟是争如不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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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方真好看！！

向小二讨一盏清水，又将桌上碗碟推至一遍，招呼诸人来探究竟。春葱蘸水而书，不过他所言“利”字。
“只看这利字，禾苗的禾，旁边一把刀，以刀收他人之庄稼，是为利。先前那句‘不加赋税而国用足’，正为此意。”
桌上水迹倏忽间散去，以绣帕揩去指尖残留的水渍。
“且不论官吏富户中饱私囊。只是天灾无情，若遇凶岁时田地生了旱灾蝗灾，届时如何自处？这变法，自然是要变的，可若急功近利，那便不好啦。”

眼前的郎君见地不凡，若一朝于朝野，大抵能有所建树。我唤来小二结账，约摸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宫去。遂颔首低眉而礼，同郎君告辞。

小方太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