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管自策着马，手中缰绳松松散散，胯下似有若无收去劲儿，眉心挂着漫不经心，是有意放轻行近动静。不远一丛草木，正窸窸窣窣，藤叶摇动，定藏着甚么有意思的小兽。凝神注视着，一手缓缓摸上弓箭，只稍闪神，岂料就慢谁半步，矮枝半遮半掩下，破空之声掠过，一点寒芒紧随而至，丛里已无动静。）
（咬牙切齿收回弓，待抬眼时，分开林叶瞧见来人，又化作淡淡笑意。）“嗐”
（捏着支箭羽在指间。）“原来是沈大人——”

【记得五爷在世时候多有戏谑我的骑射武功，那言语中丝毫不留情面，甚至在旁个人面前儿也是如此。那时我官居五品人微言轻，还要受他胁迫做账填补。不过也因着那时年轻，碍着颜面上过不去，私底下便愈发刻苦起来。如今虽说仍旧不及满洲老爷们是行家能手，可至少也不算是门外汉了。故而此次一同随扈，也不必躲着拘着。所以说，这事上给你的许多灾难，若蓄力击破便是去坎儿过门，人便也是踏着这一道道坎儿，才走到今日地步。】
【高马踏路，树枝打头，抬手别过，见着前头人满是戒备模样，一面儿靠马过去，一面儿哂笑做趣儿。】
怎的，将我也当做你的猎物了？既俞这能耐是愈发厉害了啊

（林木尚青，应是乍然入秋还不及反应，只是蔽阳处，少不得添了些凉风。马上行得稳当，三寸宽的袖口一束，既妥帖，也暖和，弓弦早往身侧收了，那杆箭倒不曾鬼鬼祟祟，只夹在指尖，捻了捻，当个玩物儿。）
（眼前又是熟脸，眼稍微动，扯开嘴角笑一声，似无可奈何。）“哪儿敢？”
（这才真是巧，起先故意落众人一步，估摸着自各找个乐趣，然而一支箭还未送出去，便撞见人。）“未往前头去？”

怎的？我瞧着你这见着我却反倒没见痛快模样。
【我素来早察人色，久而久之，些许意味时常入眼可感。需知我二人早年熟稔，故而无须高低见礼，可此番见他似有悻悻，眸中递去一光，又好似玩味。又免人吃味儿上心，伸手照着他身前那块护心皮袄上拍了一张。满洲人多行骑射，从前这护心处事用来报名抗敌的，先下入关久了长安无事，慢慢就演变成了男子们逐流趋奉的花样儿，多一彰显身份所用。】

“跑了一圈也未见到什么好玩意儿，所谓两手空空，哪里还能痛快得起来”
（无意间一瞥，怕是撞见了兔子窝，方才教他先下手的地儿，又蹦出几只灰兔，博硕肥腯，瞧之喜人。眼底透出几丝兴味，悄悄举箭指了指，压声邀。）
“一同出箭比比？”
（复拿弓，搭箭上弦。稍微扬首，林里稀稀漏出一圈圈天光，天顶日头正高，私以为有碍准头，眉山小小蹙起，眼睫一压，挡去大半耀眼的光晕，一壁催促初瑶动作。）

【若用句市井话说，今儿两个都是没开张的，方才还一副悻悻模样，这会子让一窝兔子吸引的满眼精光。兔儿虽不是什么好猎物，跑起来腿短频小却跃动的厉害不易捕射，但若是趁它不注意的时候可就容易多了，一下一个准儿。自知称不上好手，若是惊了前头可要白白送了身旁人。故而他刚一放话时候便对着正探出头来的那只放去一箭，穿脖颈扎在途中。惹旁的兔儿们或是躲会土洞，或是四散逃窜去。放下弓，还一副忍俊不禁模样侧头望着身旁人，偶尔也有这般故意惹逗人的时候。】

“啧”（两回被他抢先，晓得有意思戏耍，也不恼，只在心中迅速反应过来时，手腕紧随一转，电光火石间斜出一箭，正中窜逃入草丛的那只糊涂鬼，草野急乱下，传来极闷的两声响动，显然是挣扎无果，成为可怜的孤魂一个。）
（面上浮出明晰的得意，策马趋近，利落翻下马背察看，果见落箭之处躺着肥硕的野兔，肚皮微弱起伏，尚存一息，却也活不成了。）“只怪你命薄，天意要你遇见我等”
（再回身，佯作一副恨恨状，与人秋后算账。）“好啊沈大人，枉你为官多载，好好的君子不做，学尽小人模样”

何为君子何又为小人，你要于我比我便应下了，既是比赛，哪里还有等着一说——这叫兵不厌诈。
【这一句“沈大人”可足见着是吃心了。却仍伸手一指与他头头是道，面儿上还隐透少许玩笑的得意。却见他只拾起自己的猎物，丝毫没有顺手帮我一把的样子，还当真是个小气的。“哎”的一声还没知会，罢了，便是叫他去，他此刻正吃味儿，怕也要故意于我反其道而行。】
你这厮——
【无可奈何，只能夹了下马腹，让坐骑踢踏着小碎步子过去，自己个儿翻身下马拨开草从子瞧去，却是喜上眉梢，将猎物拎起来遥对人道。】
呦，还是个一箭双雕

（几只兔再肥，也比不得稀罕物，只当作开弓的小小彩头，既然小，便勾不动浑身懒散的骨头，摇摇头一笑，这便将这一茬了结。）
“依我看，还得碰见个大的才好过瘾，可惜乌泱泱追逐而去，余你我落后半截”
（觑个空儿，拧着死兔上马，围内火热劲儿大抵追着猛禽异兽而去，反令此处人马少得紧，不然哪里剩得几只灰兔自在蹦哒。例来不爱争先，可弓箭在手来也来了，若无应该的表现，教上头晓得总也不美。）
（一夹马肚，欲提起精神往深处去。）“冬日近了，兔毛剥来勉强做对护腕，好似也说得过去”

【府中几个女儿家，算上夫人一个都是如此，多喜欢这些亮丽皮毛，甭管做成什么，只管往身上一带，一个个儿都是副欢喜模样，可若告诉他们这个阿爹猎来的，几个小脸儿旋即哭做一团说着可怜的话，我是实在搞不懂她们小脑袋里的矛盾了，只能哭笑不得。听既俞一副跃跃欲试又是自我安慰的，和府中几个丫头比起，到也是矛盾到一处的。】
嫌弃这野兔子不够意思懒得上心，又不待见往那乌泱泱的人群里扎堆儿凑，你说说，等你这决心打好了，怕是当真没什么好东西能留下喽

“泰半是来寻风光，或者乐于争先，我既不做那独占鳌头的梦，那第二与最末有有何抹不开。不过是寻个舒心自在，这猎到猎不到，权看老天照拂不照拂”
（不甚在意的搭腔，只当这挖苦如穿堂风，左耳进右耳出罢了。再者说通透些，攥着浑身力气朝前头卯劲儿的，谁说不是冲着登云梯去。）
“欸——”
（偏首冲初瑶，眉峰微挑。）“方才隐约瞧你追奔鹿而去，怎么落到后头了？”

你这顶天的豪气若是用到正地儿给使出来，哪里不也是个巴图鲁
【他这人便是如此，说是心比天高，却又眼高手低，若是正儿八经斥责他，一来也没个身份何以斥责，二来人各有路，人也各自有心，又何必强求。他若图个自在舒心，眼下也没个什么不好的。瞧瞧此刻那眼神，哪里是什么不得志的样子，分明是十成的挑衅。】
让你耽搁着就放跑了，不若随我一道去寻，若是当真没了，下回嵇掏酒钱，嗬！——
【扬鞭立马，放肆一纵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