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只老鼠吱溜着跑过去了，韩非看着窗外的星辰，没有在意。

他来到这座监狱两个月了，日子照样过着。没有人来看过他，进出送饭的狱卒也从不与他多交谈——他们见过太多与他一样的人了，反正过不了多久又要送几个到菜市场旁的空地上，他也一样。

韩非每日都捡块石子在墙上划刻一下，免得哪日连时间也忘了。但记得又有什么意义，他也不知道。

记不清那日是怎么吵起来的了。那个人立志要做天下的王，拦在他面前的障碍自然是要除去的，他也一样。从他踏进殿门的那一刻起便已预料到现在的局面，只是预料到和真正来到这里，终究是不一样的感觉。

这几日他脑海里来来回回响起的，都是他那日的质问：“由孤来实现你的抱负，于这天下又有何差别！” 是啊……有何差别？ 韩非念及此处，不由冷笑一声，带着些许自嘲。

自己明明是韩国的公子，竟然举国朝堂却无一人明白自己的用心。他半生求学以拯救自己的国，到头来自己唯一的作用居然是作为质子来到秦国以求和平。

反是这个异国的年轻帝王，每每听到自己偶然提到的关于法的论述，眼中的光亮竟然比自己还要夺目些：“行止以法，赏罚以法，若真如先生所言，天下大同，莫过于此！”

为什么偏是他？偏是……秦国？自己可能真是疯了，又或者有一人与自己所思所想如有灵通的认同感太过魅惑，他居然对着敌国的王将自己原想用来守护韩国的谋划尽数托出，还替他筹算助他攻破了一座又一座城池。 直到今日，拦在两人面前的成了韩国。

“韩国亏欠先生，先生却不亏欠韩国。况如今的秦国亦是先生的心血，待他日孤统一了天下，先生的法亦将恩泽韩地，又何必执着于这一时一地的得失？” 那个人的话向来很有歪理，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被他说服，估计这次他也这样觉得。“先生若仍然担心，孤可以保证定不伤韩国皇室的性命。”

只是他这次摇了头。 这次不一样，那时他的国，也是他的家，不须亏欠，仅这两字便已是他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了。 “王上不必多言，杀了韩非便是。”

沉默……

卷册扫落在地上的声音分外响亮，“好，寡人成全你。”

人事难定，这天上的星辰却多久也不见变化，韩非叹了口气，终于收回目光。

记得初见那日自己说过，“十年可证春去秋来，百年可见生老病死，千年可叹王朝更替，万年可见斗转星移……”如今那些话也还记得，只是初见那日他的目光越发清晰了，就像是烙进了记忆的最深处，闲时不会想起，但刻意去找时便如同跌进了梦境，一层层跌落，无底，也就无法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