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希冀化成云，云渴望回到水，大约只是为了念旧。
——简嫃

01
春日的明媚阳光透过窗帘落下来，念玖睁开双眼，有些怀疑人生。
上一秒她还在躺在公寓里的大床上补觉，一场大实验加三十页报告令她疲惫不堪，梦里模糊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身影，问她愿不愿意回到记忆中的世界，念玖迷迷糊糊地应答一声，随后又去梦会周公。醒来便发现房间完全变了样，一个激灵立马清醒，她瞪大双眼，站起身，睡裙上的花朵随动作轻轻摇晃。
要知道这位理工直女从来都穿一件大T恤睡觉——衣服也被换了。
念玖在房间里搜寻起来，以确认自己正位于哪个世界。作为一个在荒岛大逃杀和各种险象环生奇异古怪的世界中活下来的女孩，穿越这种事她已经习以为常，但这次剧情跳跃实在太快，她有些糟心。
书桌很整洁，电脑开着，念玖连上wifi，点开网页开始查找相关信息。
“四驱车？”
看起来这次比大逃亡轻松很多啊。
念玖松了口气，重新窝进柔软的被子。她有些意外，自己竟然穿回了小时候看过的动漫里。刚才查看了自己的身份信息：在美国念中学，擅长理工科，这一点倒是和她原来的专业一样。父母在外环游世界鲜少归家，定期打生活费并且给了她两张卡，生活条件比以前穿越的世界好了不知多少倍。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份竟然是黑魔的特聘人才，能够轻而易举地直接进入主线剧情。
正式入职在五天后，念玖要在此期间处理完种种琐事然后为归国的事情做准备，她面无表情地叹口气，起床开始洗漱。
面包机叮地一声弹出烤好的吐司片，念玖涂上一层牛油果泥，煎好鸡蛋，煮好咖啡，开始享用早餐。食物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她终于开始感受到一些生活的真实感。打开通讯录安排好各种琐事，出门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回家时已是晚上八点三十，翻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行李，之后要办好各种手续，念玖在笔记本上快速列了个List，准备迎接人生的新转折点。
行李箱全部寄送到新住址，这让她的行程轻松了不少。戴好眼罩在飞机上睡一觉，梦里她模糊听见悠扬的提琴声，四处张望找寻不到来源，这时有依稀人影出现在眼前，她开始向前奔跑，但面前的路仿佛没有尽头。
睁开双眼，飞机在地面平稳滑行。
走出机场，上海下着细雨。
念玖抬起头，四月的阴天不寒不暖，她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伫立在机场门口，眺望远方铅灰色的天空衬得街道繁华热闹，微量雨丝落在她黑色及腰的长发上。
她沉默地站立了一会儿，随后拨通电话联系接机的人。迅速找到位置后，她确认了一下车牌号然后上车，关门时报上名字，思索片刻又补上一句：“今天先去公寓看看吧，我有些累。”
“好的，念小姐。”
这人声音很好听，但是坐在后排就只能看到一个背影。旅途劳顿，念玖还是忍不住移动了一下位置，抬头看了几眼后视镜，她摘口罩的手就这样停住了。
韦天飞。
没想到黑魔会派这张王牌来和她交接。
念玖望着这张熟悉的脸，回想起很多往事，但是记忆早已模糊不清，支离破碎。这里和她记忆中的上海很像，又有些不同。两个世界的城市交错在一起跳跃浮动，浓郁又陌生的情感在胸腔中翻涌几近将她吞没。
她一瞬间有些不能言了。

-TBC-

02
两个人在车上简单交接了工作上的事宜，十分公事公办且简洁迅速。念玖摇下车窗，咸腥的海风灌进来，一时两人的言语都湮没在猎猎风声中。韦天飞看她晕车，索性闭上嘴，已经讲解了大致的工作内容，具体细节到黑魔再熟悉也不迟。
黑色路特斯静静滑过柏油路面，停在公寓楼前方。
韦天飞停好车，替她把行李搬进屋。
“念小姐早点休息吧，倒时差不是什么舒服事。看起来您的东西也需要好好收拾一阵，有需要打我电话。”
“好的，十分感谢。”
两人客气道别后，念玖回到房间，听楼下汽车启动的声音渐远。
她站到窗边向远处眺望，无尽的天与海之间衔着一枚太阳。海洋泛着光的地方一律纯金。薄纱般的云飘扬在空中，没有任何物体遮挡视线，美妙的天空就这样铺落了整片海域。这个住处采光很好也很安静，在高速路附近，远离喧嚣，没有嘈杂鼎沸的人声。
念玖闭上眼，卷翘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蝴蝶般的阴影。她想起韦天飞，那个喜欢在海边散心的少年。必须承认，即使戴上墨镜也掩盖不住他那风华绝代的气质，令人不禁感叹中国动漫事业之无可救药，天知道今日一见比她在荧幕上看过千遍万遍的那张脸帅气了不知多少倍。
她知晓少年的过往，了解他的苦痛与执着。在那段漫长的黑白岁月里，他是自己唯一的色彩。这个人……值得她全力将自己铭刻于他的记忆。如今有幸在茫茫人海里相遇，她决定穿过举世洪荒，悄然予他混沌中第一缕光。
一直等到太阳没入海洋，昏暗淹没了全世界，念玖才回过神，打开行李去洗漱。
海崖上的灯亮了起来，夜幕降临。
念玖不顾时差劳累，第二天火速赶往黑魔上班，早上起床甚至连咖啡都没有煮。如果说DDL是原动力，那帅哥就是她的兴奋剂，新来的小姑娘十分积极上进，加之能力过硬，第一天便很受霍震赏识。黑魔的赛手对内对外都用代号作为称呼，她身为技术人员不受这个规矩的限制，并且不用穿统一的制服。
今天要为新的赛车模型做调试，检测发动机的性能。打开电脑，桌上一张彩色图纸吸引了念玖的注意。
深灰的流线型车身车身，靛色的飞扬的尾翼，每个细节都极致的完美，简直可以用变态来形容。
很棒的设计。
她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直到身旁桌椅摩擦发出轻微声响，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有了个人。两人视线交错，能清楚地看见韦天飞轻轻挽起的嘴角。
她从来不是那种羞答答的小女生，甚至从骨子里鄙视这种做派，但这时还是微微红了脸。念玖回过神，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腹诽这个人笑起来怎么能如此妖孽祸害人间。
一眼瞥见他左臂夹着一叠文件。
“你们老板真是人尽其才啊。”她调侃道，“又是比赛又是设计图纸，你也真是全能。”
“难道不也是你的老板吗？”接着似乎是故意地，韦天飞轻巧地岔开了话题，“来得这么早，不用倒时差的吗？”
“早睡早起也是调整时差的一部分，”念玖在红茶的白色蒸气中露出一个微笑，“早上好啊，X。”
韦天飞又恢复到那张扑克脸，让人怀疑刚才的笑容只是一个美好的错觉，他把那沓资料放到办公桌上，把图纸收好：“之后一段时间我会和你一起负责调试的工作，不过我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所以不会经常呆在办公室，希望你不要介意。”
“当然不，”念玖举起陶瓷杯小啜一口，“有问题我会联系你，但这可能性很小。事实上，我刚才优化了一下算法，有几处地方做了改动，省去了调参时间。”
韦天飞看向屏幕，然后侧目对念玖挑了下眉，恍然间他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像是黑夜里绽放的雪色玫瑰。
“看起来，我接下来的工作会轻松很多。”

03
不得不说即使待遇很好，黑魔本质上还是一个剥削劳动力的地方，加班早已成为家常便饭。念玖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时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了，突然一个电话打进来——霍震通知她过去。
她在心里问候了一遍霍震，默念一、二、三打起精神，一手拿着手机讲电话，一手按下电梯按钮，路上硬是把一双板鞋踩出了恨天高的气势。
打开密码锁，走进办公室。念玖看见霍震站在一个巨大的显示屏前，手指灵活地敲击键盘，屏幕上的模型随他的动作调整角度，全面展示着各项参数。一个红发少年背手站在他旁边，一言不发。
是K。
“这份资料给你，我需要它的提速技术。”
念玖一眼就看到了文件上面的红色标识——里面的内容相当机密，滑动屏幕，她扫了几眼，很快认识到眼前的正是异形的详细资料。这是韦天飞年少时所有的热望追求，是他鲜衣怒马的青春，是他黄金时代的最好见证。
而如今这份杰作落到了黑魔手里。
念玖感到自己心头下了一场雪。她礼貌地应声，把资料存好，熟练地扯出一个程式化笑容，没有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
当自己的信仰被蒙上阴影，任谁都会肝肠寸断。
他本来不该是这样。
回家之后念玖手脚麻利地掏出笔记本插上电源开机，找到韦博士的信息不是什么难事，她很快就得到了住址车牌和联系方式，于是立马钻进车库准备赶去门口蹲守。
念玖路上有些自嘲地想自己什么时候连这种事也能做出来了，明明连驾照还没拿到多久，摇摇头在门口停下车，却发现韦博士不久前已驱车出门，只好在后面跟上。
她庆幸自己动态视力一向很好。
汽车还有两个十字路口就离开市中心往山路上走，念玖在这时赶上了韦超的车，然而红绿灯还未变绿，拐弯死角处一辆卡车突然疾驶而来，要撞上韦超的车。
她感到胸腔里原本几近停滞的器官倏然狂跳起来，情急之下调转方向盘，跑车一个灵活的漂移，扬起一阵飞尘。
念玖从未发现自己飙车技术如此之好，像是开过很久一样。
长长的刹车声让空气瞬间凝固。她的意识停留在这一霎那，耳膜似乎在震动，如同心脏搏出的血液顺着相连的脉络冲击着大脑，蔓延出冰冷的绝望。人群围拢过来，她听见议论与喊叫，感觉自己遁入一片混沌之中，如同冰海深处的湿冷，缓缓蔓延向四肢百骸。意外地，这感觉是如此熟悉，像是很多年前亲身经历过一般，但终究有点不同，她说不上来。
她开始头痛，视网膜上大片大片浓稠的白色雾气将一切隔绝，只隐隐约约透出一条漫长的狭窄道路，自己只是机械而疲惫地重复着迈步的动作，不知道走了多远。
世界陷入了惨白的荒芜，无声，无味，无希望，只有一望无尽的白。
甚至感觉不到消逝。
连生命都没有，谈何消逝。

-TBC-
我要开始瞎扯了！（撸袖子）
大家轻拍

04
指尖触到一个毛茸茸的物体。念玖猛然睁眼，眼前白雾如同结霜的玻璃般溃散。
映入眼帘的是明晃晃的灯光。
她想坐起来，却感觉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有只猫蜷在她胸口睡觉。
什么状况！
她试着戳了戳那团白色的绒毛，猫仰起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舒服响声，摇着尾巴灵活跃下床。她挂着猫奴特有的微笑目送白猫走出病房，转过头才看到倚在窗边的韦天飞，于是迅速调整表情，怕对方以为自己撞坏了脑子。
韦天飞也看到了她：“醒了？”
念玖轻轻叹息，她现在很好奇韦天飞都知道了什么，收集信息时她没太注意，留下了痕迹，凭他的能力很容易就会发现，这样的话要怎么解释自己做的一切，又怎么向霍震……
“你……”
韦天飞摆摆手示意不用再说。
“很幸运，医生说只有些擦伤，K那边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其他事情不用去管。”
这反应着实出人意料，他冷静得有些过头了。不过念玖还是庆幸韦天飞已经帮自己收拾了黑魔那边的烂摊子，韦超毕竟是是他的父亲，调查起来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韦天飞倒来一杯热水，看着她喝下，念玖脸色苍白，甚至是很不健康的那种苍白，却很精致，轮廓模糊在一片白色雾气中。大把疑问堆积在嘴边，他想问出口却不合时宜，有人发来消息说韦家即将到达医院，他必须得走了，他明白绵延在骨髓里的亲情只能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表达。
韦天飞俯身替她掖好被角，墨镜遮挡下，看不清瞳仁里透出的如宇宙边缘般的渺茫。
“我还有点事，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念玖看着他清瘦阑干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不一会儿韦超一家带了鲜花水果过来看她，三个人知道她没事之后仍然各种嘘寒问暖，话语间是满满的担心关切。
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关心了呢？她不无失落地想，可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微笑，眼神落在韦天龙身上。少年还是个中学生的样子，他的世界简单分明，没有隐蔽的心机与目的，率真而自由。
就是因为他们这样的少年，世界才有了那么多希望与期待吧。
火焰染红天边时，韦天飞如约而至，顺便把念玖放在办公室的笔电和资料拎过来。
念玖坐起身，把电脑放到腿上，开始看异形的资料。文件有点大，名字后面是rar，解压开来是一些图文和表格。
“带伤工作，真是感人。”
“你也不看看我是为了谁才这样？”
念玖恶声恶气地反问，实际上心中忐忑不安到极点。她和韦天飞一起工作之前，就有很多人告诉她X的过去是一个绝对不能提的话题，是绝对雷区，现在她不仅查了他的家人，还拿到了异形的资料，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
“念玖，不要做多余的事。”
回答她的是轻缓的叹息，糅杂了几分无奈。
这是他第一次叫念玖的大名。
浅金色的夕照落在韦天飞脸上，他的五官斜斜地浸在阴影里。念玖盯着他的侧脸，有片刻的失神。
长得帅就是好，有多少小姑娘愿意为了这张脸前仆后继。从前有高小曼，如今有她念玖。
“知道了知道了……说起来，这是你的设计吧？”
她主动开口缓解气氛。
“怎么这样想？”
“我猜的。”念玖开了个玩笑，把屏幕转到韦天飞的方向给他看，“我看过你很多作品，还写了一些分析，这很显然是你的风格。”
说出口才发现有些不对。
“你转移话题的技术真的不太行，” 韦天飞没看屏幕，那上面的内容他早已烂熟于心，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偏过头俯身看念玖，对方愣了一下，放下电脑靠在枕头上，她鸢色的眼眸如凝脂琥珀，长发睡得有些乱，却没什么不整洁的感觉，反倒有种荒诞的美感，如墨的发尖微微卷起来让人有些念旧。被韦天飞看得有些不自在，她索性仰头和他对视起来。
一个非常适合接吻的角度。
窗外天色暗下来，昏昏暗暗的，屏幕映着的白光晕开一小片区域，整个气氛变得很迷离，沉默显得荡漾而缱绻，恰到好处地避免了多余的刺探与询问，韦天飞的脸下一秒突然凑了过来，近到念玖可以感受到他的温热吐息，像河水一样拍打在她脸上，轻笑声揉进她耳朵。
她脸颊蓦地烧起来。
一瞬间念玖产生了一种错觉，有些人看似薄情而凉浮，其实很容易被打动——这并不需要什么诀窍。
只是两个一无所有的人一起在悬崖边孤注一掷，她的孤胆决心在此刻显得尤为动人而已。
夜风吹进来，一地白纸哗啦啦地响。

-TBC-
大家情人节快乐
今天来发一点糖，多更了一点但是我觉得剧情发展的有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