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印画不喜欢上学，但她珍爱自己的名字。
　　从小到大，拿印画的名字开玩笑的同学不少，明里暗里地说，这个名字太有艺术气息，与她本人实在不配。
　　印画小时候又黑又瘦，穿脱线了的西短裤，套一件经年不洗的黄T恤，满操场地跑。她打排球、长得高，和男生抢东西吃，大家对她又鄙夷，又害怕。
　　她没有母亲，父亲印吉春是镇上不入流的画匠，画艺平平，却偏偏有一股子倔劲，守着一间鲜有人光顾的画廊。他爱那些光影线条胜过爱女儿。
　　女儿本身是不重要的，只有与绘画联系起来，她才拥有自己的生命。于是印吉春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名字赐予了她。从此，她叫印画，学画画学了很多年，直到血液里都是油画颜料的味道。
　　绘画让印画摆脱了童年时候的粗野和肮脏。她长得更高了，既不纤弱也不肥硕。她有鹿一般轻捷健美的身材，可是，她还是不羁。穿着破破烂烂的军装裤，揉得起皱的红蓝背心，走起路来松松垮垮。她大大咧咧，动作夸张，一开口就是一个热气腾腾的笑话。
　　上初三时，她坐在最后一排，自习的时候喜欢把脚伸得老远，头却不时地探出后门去侦察敌情，班主任那矮矮胖胖的身影只要在走廊尽头一晃，她就回过身来大声地咳嗽，刚才还闹哄哄的教室，立刻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上课的时候，她根本不听，连书都懒得装模作样地摊开，自顾自地在桌子底下倒腾，不一会儿，一个鸡蛋和几根牙签做成的小猪就新鲜出圈了。教室后面的同学看到小猪那憨蠢的样子，都忍不住笑成一团。下课后，来讨要这些小玩意儿的人排起了长队。印画也都一本正经地有求必应。
　　就这样，同学们虽然还是常常开她玩笑，却喜欢她没有心计，像个小男生的样子，更佩服她鬼点子多，心灵手巧。
印画在班里，人缘实在不错。
　　只是，印画还是不喜欢读书，她并不像大家有以为的那样没心没肺。每次成绩单一发下来，都会让她难过很久。
难过的时候，她做很多很多的小猪，把它们一只一只摆在高高的窗台上，给每一只小猪起一个欠扁的名字，再为它们编一个离谱的故事，等名字起好，故事编完，天空染成了优雅的深紫，仿佛一幅巨大的画布，等待着有人画上繁星和明月，云朵和苍风。她抬头望着望着，心情就好些了。

　 二、星相书上说，白羊座的男生真诚坦率，但容易冲动
白羊座的蒙毅，初三时，坐在了印画的前面。
　　蒙毅个子不高但魅力挺大，他成绩不错，深得老师欢心。他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开不完的玩笑，逗得班上的的同学，甚至是上课的老师，又好气又好笑。
　　只有印画和他之间是沉默的。她不屑于他的笑话和小聪明，他也懒得注意一个成绩不好的女生。
　　若不是，若不是那一次，他见她哭。
　　那是个闹哄哄的炎热的午后，他一走进教室，就看见座位那边围了一大群女生。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有热闹看，蒙毅是从来不会放过的。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扒开两个人，往里一挤。
　　一滴硕大的眼泪，正好砸在他的白跑鞋上。
仿佛电影的慢动作，仿佛在拍偶像剧。蒙毅呆在那里，周围的人群一下子都不见了。只剩下他，和那滴变成了黄迹的泪斑。
　　他从未见过印画哭，而且哭得这么伤心，伤心到让他觉得被人看到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情。他这么莽撞地冲上前来，绝对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蒙毅尴尬到不行，回过神来，连忙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女生们又拥过来，大家七嘴八舌的安慰着印画。
蒙毅坐在座位上，连头也没有回，但从她们安慰的语句里，他渐渐理出了头绪：一定是印画这次模拟考试没有考好，被班主任骂了。
　　什么嘛！他不耐烦的想，又不是第一次了，反正她成绩本来就不好啊，有必要哭嘛！
　　但是她确实在哭，而且是无声无息地哭，仿佛那是两条永不枯竭的河流。
　　安慰的话说尽，大家也就渐渐散了，一个个走回自己的座位。
　　可是蒙毅觉得冷气一直从背后嗖嗖地传来，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从书包里翻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转身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课桌上。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也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看他，又看看那包难看的纸巾，目光里水汽氤氲。
　　整个下午，蒙毅都端坐如佛，表现得非常安静，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其实，他只是在侧耳倾听后面的动静。
　　他虽然纳闷印画的眼泪，却也非常同情她红肿的眼睛，女孩子最美的就是眼睛，怎么能够肿成桃子呢？而且，对于自己能够雪中送炭，在最关键的时候掏出一包纸巾，他非常得意。
　　印画抽纸巾的声音，擦眼泪的声音，把一大堆染湿的纸巾丢掉的声音，他尽收耳里。那些声音全都细细碎碎的，仿佛几只小老鼠在黑漆漆的洞口抓耳挠腮，又好像风吹过树林的顶端，那么缥缈和轻盈。
　　他觉得快乐，又有些莫名其妙。他觉得自己与身后这个女孩子的距离突然拉近了。而且，有一种不动声色的默契在他们之间建立起来。
　　虽然，一直到放学，她也没有说声谢谢。
　　而他，也没有回头。

三、印画是那种你对她好一分，她会对你好十分的人
　　那天之后，印画还是嘻嘻哈哈，与同学们闹成一片，但不知不觉间，她开始主动找蒙毅说话了。
　　都是些俏皮话，就是在这些调侃说笑中，两个人熟悉起来。
　　她惊奇地发现，蒙毅的油嘴滑舌不会比自己差，两个人棋逢对手，课上课下都有抬不完的杠。当然，蒙毅还是秉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在最后关头，故意漏那么一点破绽，让印画抢个先。
　　印画很聪明，她当然知道礼尚往来的道理，于是，做好的小玩意儿，最先送的，就是蒙毅了。
就这样，本来枯燥无聊的初三，也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只是太熟悉了，也就无所顾忌了，有一次闹着闹着，蒙毅突然收敛了笑色，不知深浅地直问道：“上次，你究竟是为什么哭啊？”他的黑眸子炯炯的看向她，仿佛两把锥子，要把她凿穿。
　　印画呆了一下，她垂下头来，双手不自觉地捏起了书的边角。那里，早已经被她揉翻得起了毛，既粗糙又柔软。
　　她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她又想起那张画满红叉的试卷，那个高颧骨三角眼的中年男人，在她面前把试卷甩得噼啪响，仿佛一张落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尖利的声音穿透了她的耳膜：“你这个样子还想考重点高中？想考美院？做梦去吧你！”
　　“你还叫什么印画？叫霉花好了，只会给你爸爸带来霉运，一无是处，简直侮辱这个名字。”
　　周老师的话，是她想永远忘记的耻辱，她怎么能够对他说呢？她只能静默着，用力地，捏着那本书的边角。
　　她不回答，蒙毅却瞥过了目光，投向远处。他低低地说，似安慰，又像是鼓励：“噢，我明白的，真的。”
　　印画几乎又要哭了。他说他明白。虽然，她知道他永远不可能理解一个差生的真正痛苦，但这三个字仍然如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冰冷的心。
　　很快，到了初三下学期，教室里蒙着一层压抑的气氛，为了考上省城的那所重点高中，所有尖子生都卯足了劲儿的学习，蒙毅也不例外。
印画曾经问过他：“你想考哪里？”
　　他笑嘻嘻地打着哈哈：“谁知道呢？听天由命吧，考到哪里就是哪里。”
　　印画瞪了他一眼：“那不行！怎么能没个目标呢？看我，虽然成绩很烂，专业也不突出，可是，我也想考省城一中，那里招特长生，考上之后去中央美院就有希望了！”
　　她毫不犹豫地把梦想的学校说出来，令蒙毅大吃一惊。可面前这个女孩，却一点也不羞涩，她的声音那么坦然愉快，仿佛一只洁白的鸽子在扑打蓝色的天空，连蒙毅都有些感动了。
　　“我！”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着嘴唇说道，“我也想考省城一中！”
　　“好呀，好呀。”她天真而坚定地附和着，“到时候，我们就都在省城了！”

四、年少的约定，如同许愿，说出来之后，似乎就无法灵验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突然有一天，印画没有来上课。
　　蒙毅听同学说，她去省城参加专业考试去了。他从心底里希望她一切顺利，但祝福之余，却有些空落落的——她走得如此匆忙，都没有向他告别。
　　一段友谊开始得如此自然迅速，而消失得也如此自然迅速。
埋首课本资料的蒙毅，怎么也不会想到，印画去省城之前，画了一幅素描。
　　一个毛毛头，目光炯炯，笑起来很倔强的男孩子，占了整幅画面。灰白两色，仿佛白天与黑夜。
　　蒙毅一定知道这是谁。她想把画送给他，但最后还是没有。
她想，再等等吧，等考上省城一中，大家还是校友，同学，好朋友，来日方长。
　　印画像所有天真单纯的人一样，总以为生活就像电视剧，机会和巧合数也数不完。
　　但她错了。
那一年，她的专业考试没有通过，从此与梦想的高中，最好的朋友，失之交臂。
“你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谈什么梦想的。”印吉春痛心而又肯定地下了结论。
　　父亲对她失望，她也对父亲失望。在成长的道路上，他帮不上她任何忙。
　　就在这种令人失望的环境中，印画觉得自己曾有过的尖锐锋利的棱角，全都被毫不留情地一一磨平。
　　对现实妥协，她终于懂得。
　　中考一结束，她就去了县城一所美术职校。她决心要远离从前的生活，在那里，每天除了画画就是看书的印画，不想再让任何人看轻自己。
　　特别是他。
　　从唯一一个保持联系的朋友口中，她知道蒙毅如愿以偿，上了省城一中。
　　得知消息的那天傍晚，她在画室里坐到天黑。看着深紫色的天幕上，一出出五光十色的大戏在热热闹闹地上演，只有她是寂寥。
　　她把窗台上的小猪一只只拆掉，不需要了，什么都不需要了。除了自己，谁也无法帮助她。

　　 五、蒙小毅其实并不傻
　　高二那年春天，过完寒假刚刚回到学校的蒙毅，突然收到一条奇怪的短信。
　　“我现在在省城了，你能过来看看我吗？”
　　没有署名，那恳切的语气也是蒙毅所不熟悉的，但印画的名字一下子跳入蒙毅的脑中，没错，一定是她。
　　他决定抽一个周末去看看她，按照短信上说的地址。
　　印画和一大群学画准备考艺术院校的人挤在一条窄巷里，条件艰苦到让蒙毅不敢相信。而印画本身也瘦多了，连她说话的神情，都变得纤弱了，蒙毅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疲惫笑着的女孩子。
　　“你还是准备考美院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
　　“嗯。我在县城美术职校学了两年，这次来省城继续学专业备考。”印画坐在他对面，微微低着头，眼睛陷下去，她真的瘦了很多。
　　蒙毅为印画心痛，她从前是多么张扬不羁，快快乐乐啊，如今，她的眼睛里多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那是谦卑，是对生活的妥协。是他还没有体会过的无能为力。
那一瞬间，他的胸膛里再次升起一股男子汉的豪气，就像多年前的下午，他将一包纸巾默默放在她桌上一样，他说：“既然来了省城，我带你转转吧，不如明天我们去动物园？”
那天他们在动物园玩得非常愉快。他们看了北极熊、河马、大猩猩、稀奇古怪的夜行动物和令人眼花缭乱的鸟类，当然，还有印画最喜欢的长颈鹿。
　　长颈鹿的脖子有一层楼那么长，印画在栅栏外面大呼小叫，手舞足蹈，高兴得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从前那个疯疯癫癫不拘小节的印画，仿佛又回来了。
　　“蒙毅，蒙毅！快过来。”她大叫着他的名字，拉着他进了水族馆。
　　这是水晶宫，是海底的世界，是小人鱼的家。
　　他们把脸贴在水族馆的玻璃上，看那些奇形怪状的鱼。那些鱼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那些鱼。
　　“快看这条。”
　　“哎呀，还有那条，好可爱啊！”
　　“这条颜色真好看。天哪，这是鱼吗，这是蝙蝠吧。”
　　她指指点点，喋喋不休，每一条鱼都要评论一番。
　　末了，她问他：“你呢，最喜欢哪条？”
　　“我喜欢看上去傻头傻脑的鱼，比如这条，你看。”
　　她凑近去看，那是一条身体扁扁的，头却方方的，满是黄色斑点的小鱼，它呆呆地在原地游来游去，却始终游不出一米。
　　“哈，真傻，像你一样。”
　　“我比它聪明多了。”他不服气。
　　“嘿嘿，是吗？我们给他起一个名字吧。这样，以后你就不容易忘记它了。”她鬼头鬼脑地笑着提议。
　　“恩？叫什么？”蒙毅看向她，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叫蒙小毅吧。”印画说完这句话，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立刻蚱蜢似的跳开了，站在不远处笑嘻嘻地冲他挤眉弄眼。
蒙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心里，却哗然扯开一片淡黄色的暖洋洋的光。在湛蓝色的水族馆里，这些光照耀着此刻的他，和不远处的印画，让一切仿佛旧照片一般定格，永恒。

六、告别的时候没有哭
　　那天从动物园出来，蒙毅送印画回到那间简陋破旧的平房。
　　站在院子门口，他们静静道别。
　　天色已晚，他们头顶，却是一片藏蓝色的苍茫天空，几缕鲜红的云丝无声无息地游弋，那颜色是如此鲜亮刺眼，像一把锋利的剑戳穿了蒙毅的记忆，从此这片诡异的天空，常常出现在蒙毅的梦中。
　　梦中，他们脚下，是北方春天风沙刮下来的灰黄尘土，厚厚一层；梦中，沿着胡同的斑驳墙壁，钻出了青葱可爱的不知名的植物，仿佛要提醒这尘封的世界，春天终究还是来了。
　　梦中，一切都如此逼真，却又如此恍惚。
　　“谢谢你来看我。今天，我太高兴了。”她面对着他，轻轻地笑开了。笑容水波浪般一圈一圈荡漾开去，给这个僵冷模糊的黄昏，添了几许温柔的惆怅。
　　“以后有时间，我会常常来看你。”他说，他记得自己撒了谎，他知道自己不会来，因为马上就要高三了，他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可以分给她。
　　她点点头：“好的。”
　　“加油！以后我们一起考到北京，到时候，我们可以去长城！”
面对这个美丽的约定，印画只是点头，蜻蜓点水般，她说：“好的。”
　　再无他话。
　　“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再见。”他不能再多停留，冲她摆摆手，他转身离去。
　　风猛烈地刮起来，他的银白色风衣一下子在夜风里鼓扬起来，一种突如其来的惬意和骄傲感涌遍了全身，他觉得自己像一架即将启飞的银色飞机，等待他的，是湛蓝的天空和纯洁的白云，还有，那扶摇直上的大风。
　　这架银色飞机，在即将飞起来的最后一刻，想起了她，蒙毅回过头来，看到印画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无论是怎样的静止，她也只能是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小到他再看不清那个姿势：她抬手，缓慢的，做一个告别的姿势。她的头顶，身后，脚下，全都是非常鲜明的颜色，藏蓝、鲜红、灰黄、青绿，这些颜色梦魇般争先恐后的拥挤过来，把她挤成了一个贴在院门上的，黯淡的、渺小的、忧伤的，人影。

　 　七、我们是这样长大的
　　与印画的见面只是蒙毅高中生活的一点涟漪，上了高三太过忙碌，再去看望她的事，被毫无顾忌地抛在了脑后。
后来有一个周末，他在网上查资料时，很巧地遇到了印画。
　　蒙毅忙着记录，只简单问她几句近况，她答得很详细，他却听得心不在焉。
　　后来，印画想必是看出他的漫不经心，传给他一个压缩文件，就下线了。
　　资料查找结束后，蒙毅漫不经心地点开文件夹，那是很多漂亮的鱼类图片，和一些海洋鱼类的资料。
　　蒙毅一张一张看过去，突然觉得图片上的鱼仿佛似曾相识，他身体如过电一般抖动了一下，想起来了：这不是上次去水族馆时，他们看过的海洋生物吗？
　　他没想到印画竟将那些过眼即逝的生物记得这么清楚，更没想到她竟如此有心，回去之后，会一种一种将它们全找出来，还配了资料介绍。
　　他将最后一张图片打开，果然，一条身体扁扁的，头却方方的，满是黄色斑点的小鱼，游在深蓝的海水里。
　　只是，这不是图片，而是画，是她亲手画的画，那梦幻般的色调，呓语般的构图，属于她，只属于她。
　　那张画的下角，有黑色的极细微的三个字，不用放大，蒙毅也知道，那是：蒙小毅。
蒙毅盯着电脑屏幕，眼睛渐渐酸了。他突然想起了那天的告别，想起自己是那么轻易地将总是奋力追赶的印画抛在脑后。她将他当做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朋友，但这个高傲的朋友，却只愿施舍给她一些自以为是的廉价的关心。当面对真正的现实的分水岭时，他竟是连伸手拉她一把，都觉得浪费时间。
蒙毅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自私，简直自私得可恶。
他就这样将印画，遗失在了时光的河流之中。
那一天之后，印画就真的仿佛青烟一般，消失在朗朗晴空，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二年夏天，蒙毅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之后的几年大学生活，蒙毅忙着各种考试，参加学生会，组织无数活动，整天忙忙碌碌。在这些忙碌的间隙，蒙毅却常常想起那个女孩。看书时，等车时，吃饭时，印画那鹿一般轻捷的身影就会突然一晃而过。
　　有些夜里，他打开电脑，看那些鱼类图片，看蒙小毅呆呆的神情，他会突然笑出声来，可是，笑过之后，是深深的空虚。
　　就是在那时，蒙毅开始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后悔和怀念。
　　我们都是这样一个词一个词来理解青春的。比如，后悔、怀念、毕业、挫折、压力、眼泪、奋斗、快乐、友谊。
　　当我们将这些词语的含义一个个吃透之时，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已经变

当我们将这些词语的含义一个个吃透之时，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能够承担责任也能履行义务，能够自我省视也能宽待他人。
　　我们就是这么一步步长大的。
　 八、她的礼物是一首诗
蒙毅大学毕业是在七月。
那幅画是在蒙毅毕业前的一个周末收到的。用银色的贝壳画框装裱着，画框严严实实的包在深紫色的包装纸里，放在厚实的绒布大盒中，盒子外面又是一层包装，再外面，是包裹箱和一张邮寄单。
　　蒙毅的手有些颤抖，目光不停的瞟向邮寄单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印画。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拆开那些一层又一层的包装，看到那幅画。
　　一幅素描，已经发黄，但是平整，光洁，一看就知道是精心保管着的。
　　画上的那个人，是一个毛毛头，目光炯炯，笑起来很倔强的男孩子，占了整幅画面，灰白两色，仿佛白天与黑夜。
　　蒙毅一定知道这是谁。
　　他本该早七年知道，是命运迟到了。
　　他摩挲着那幅素描，突然觉得有一滴水，透明的，刚刚凝结的，冰凉刺骨的水滴，从眼睛里“嗖”的落下来，一直落到他心的最深处，这滴水的温度让他恍惚不已，他仿佛又看到，倒腾小猪的印画，默默流泪的印画，眉飞色舞说着梦想的印画，再次见面时疲惫的印画，在动物园里手舞足蹈的印画，和，最后那个告别的印画。
　　曾经，他非常熟悉的印画。
　　蒙毅把这幅画从丝绒盒子里拿出来，一张卡片落在他的脚边，他捻了几次才捡起来，卡片是淡蓝色的，上面有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迹：
　　毕业快乐！永远快乐！
印画
　　那是她的字，她的祝福。蒙毅突然觉得一股暖流流遍了全身，那是许久没有的温暖和心安，仿佛大学四年，他频频想起来，只是为了等待这样一个祝福。
她的礼物，是一首诗。

已经忘了是在哪一期儿文看到的这篇文章了，但一看到这些文字总能勾起以前的回忆。

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