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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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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河北1楼2020-02-16 22:11回复
    【建昌十六年,元日,乾清宫。】
    【此是我御极后第十六个元日,亦是我降临人世的第五十度春。天家的宴会从不因哪个无礼的臣子而中止,我再一次面南临朝,而身侧没有孝荣皇后、亦没有裕贤亲王,至于武宜额驸那等外臣,更无可能出现在这里。儿孙们向我捧上新年的第一盏酒,他们敬祝万寿千秋、国祚绵长,称颂河清海晏、天下升平,声音琅琅动听,令人殊觉欣喜。】
    【家宴自来要轻松许多,又兼我亲许无须拘束、随心放肆,俟酒过三巡,孙辈与年幼的皇子便离了席,在殿中追逐打闹起来;关系亲密的小姊妹则三五个坐在一起,不知在谈论什么,不时掩口失笑;至于雍容娴雅的嫔御与儿妇,大抵都讨论着自家的夫与子,自也一派融融和乐。乌尔登怕我孤独,但我的嫔御与子孙济济一堂,我有这样一大家子人,并不孤独。】
    【教这人间的烟火气熏得眼热,便分付颐光来添酒,妮子犹豫了好一会儿,先回了一通“曹太医说”,又询我适才看什么那样入神,全没留意到卫钊问的那句几时散席。遂收回目光,随意吃了枚梨片】
    几时起朕喝杯酒也要受你管束?【略略一顿,再度举目望向朝宗那席,别管怎样恨对方入骨,在我面前他们总须扮个兄友弟恭的全貌,轻笑一记】当然是看后世之主,朕好羡慕他。
    【我头次没有提前离席,至席面不得不散时,才分付奴才们送他们出宫、还宫。刻意罢了肩辇,同卫钊主仆一行散漫地往养心殿走,自白茫茫的月光看至卫钊花白的头发,忽道】
    从戊申年到今日,你侍奉朕四十二年了罢,也快六十岁的人了。朕听闻你兄长过继了两个儿子给你,现今俱在宫外做着小生意,也算过的不错。【仰赖圣恩高厚等话实在懒得听,便打断他】朕再给你些银子,出宫去颐养天年罢。
    【卫钊惶悚不已,大约以为我是要罪他,连忙跪地叩首,几句话间便老泪纵横,一时心生不忍,亲扶起这安危与共的伴珰】
    倒不是罪你贬你,是盼你有个善养而已,听朕的话,明日就出宫,也与他们过个年。
    【说起来,卫钊甚至比乌尔登更懂我,他知我冷暖饥饱、明我爱憎喜怒,他固不是我的手足与衣裳,却是我的一盏热茶、一件披风。我有一瞬很单纯地想,他舍不得走,一定不是因为我是皇帝。】
    【卫钊的徒弟唤卫晋,卫钊离宫之后,卫晋便升作内廷的主管太监,接替他的师傅成为我身边的大珰,他年轻很多,顶多只有三十二三,劝慰我节劳的话却与卫钊如出一辙。春日渐醒,我搁下朱笔,习惯性地抬手捏了捏脖子,道】
    是有些累了。
    【指使他收走奏文,重新铺上新纸,若有所思地想了半刻,提笔写就】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IP属地:河北2楼2020-02-22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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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昌十六年,二月,补桐书屋。】
      【夜里做了一场噩梦,梦见我十岁时与乌尔登、怀朗一起去懿清园泡温池。我幼时很畏水,如非不肯被他二人远远抛下,想是宁死都不会去泡池子——很不幸,在这场梦里我被水草缚住了脚踝,怎样都挣脱不得,乌尔登却离我那么远,他随怀朗一齐上了岸,两人并肩向天章楼走去,待我的挣扎呼救视若无睹,害我差点溺死在梦里。】
      【醒来天还未亮,怅然若失之余,忽然想起我亲手埋在惠蕴亭旁的枭花堂,从前屡次与乌尔登说要取出来尝尝,又屡次为庶务绊住了脚,转眼迁延了近四十年,也不知那酒还能不能喝,滋味是更醇厚,还是干脆坏掉了?胡思乱想至礼部的臣子上殿,才渐渐敛住思绪,他们已陆续为乌尔登拟了“文昭”、“文襄”、“文端”、“文康”乃至“文贞”等十余个美谥,从单独的释义上来说,许多字在某种程度上也算贴合乌尔登的平生,但我始终不满意,这件事便至今没能定下来。】
      朕想过了,他是武榜出身,便入阁拜相,也不能从文。【臣子则答,文武兼并乃谥忠,昭武公寅清赞化、敬慎有节,可谥忠靖。依然无有动容,径续道】他生前平息海患、甲胄有劳,应从武;既有功于安民,业曾蹈锋饮血以事朕,应从烈。拟旨,昭武公温都正阳,着追赠太师,领保和殿大学士、户部尚书、国史院总裁官、和硕额驸,一等公如故。其戎业有光、惠民和众,可谥武烈。
      【史简中关乎温都正阳的最后一笔由我亲手写成,大奸大忠、大是大非皆任我盖棺定论,翻遍谥法的礼官也好,新执史笔的后人也罢,他们不知道真正的温都正阳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他的手心有多暖,他不是列传中几行冷冰冰的文字,他是陪在我身边、那个有血有肉的人。】
      【瀛台的梨花终于开了,屏去要帮忙的卫晋与颐光,独自摘下一枝,而后将它放在大圣遗音琴旁】
      武烈公,【心满意足地一拨琴弦,自语道】自此以后,史简也好,稗志也罢,你与朕千古相随了。
      【未竟的《雨霖铃》自我指尖流出,盖因久不抚琴,不慎拨错了两处音调,围绕在身侧的春风窃窃笑了,遂也弯眉】
      去罢,【风掀飞衣角,似一缕流连人间的魂魄,微微阖上眼】轮回去罢。
      http://music.163.com/song?id=532777368


      IP属地:河北3楼2020-02-22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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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昌十六年,五月,懿清园。】
        【再踏上暌违日久的懿清园,是端阳节后的一个雨夜、乌尔登生辰的前夕。我在此遇见了仅在十余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高瓒,他是乌尔登的什么人,曾为他做过什么事,于此时的我来说早就不重要,只因他多少算个故旧,我甚至为这不期而遇感到欣忭。】
        【高瓒引着奴仆们在我的指点下挖出了埋藏四十年的枭花堂,剥开厚重的泥垢、紧实的胶封,浓郁的酒香次第扑鼻而来,无需去尝、亦不必细看,我知道,即便它是一坛鸩酒,也是鸩酒中的美酒,让人醉死都不知足。】
        【三人埋下的酒,经年之后却一人独享。澄黄而清冽的陈酒徐徐入腹,忽然鬼使神差地想:我恨他吗?我还依旧恨废睿王一脉子孙,那样彻骨的恨他们吗?答案同样清晰可见:我曾得到一切,而后又失去一切,同十岁时的肃王长子并无差别——哦,我比他多的,大约便是手中沉重的权柄、肩头未尽的责任。】
        【夜很长,我向高瓒垂询起陈玄黎的事来,小子建昌十一年授命出仕,又于建昌十四年挂印而去,我早说过,太清正刚直的人,决计做不了官。他离任之后便回到苏州,与发妻同知交好友们开创了青山书院,在江南广收门徒、传道授业,日渐老迈的陈氏仍为他照料着他的几个儿子,是很平淡的、属于普通人的生活。眸底亮晶晶的,不知是否想起了已故的兄长,抚掌而叹】
        真好啊,所谓星火世传,奋飞不辍,不就是如此吗?
        【翌日,高瓒向我辞行,原来乌尔登生时还有许多地方没来得及去,高瓒想替他走完。静静听罢,颔首应下】
        去罢。也替朕看看,看看朕来不及亲自看的江山社稷,是否真正海晏河清,有无太平盛世。
        http://music.163.com/song?id=866281671


        IP属地:河北4楼2020-02-22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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