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围着轿子掷花的姑娘越来越多，将街头堵得水泄不通，连官兵都出来维护秩序。本应坐在马车里的男人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嗑花生米，懒洋洋地看着下面的闹剧。
一紫衣男子执扇绕到他身后，恶作剧般合扇为棍敲敲闹剧中心的人物。还未得手便被一粒花生米砸中了脑门。
“杨二郎你还敢跟****闹？”男人端起一旁的碗，满满当当地倒上一碗，“喝！”
杨戬摸摸被砸中的地方，这小子一点力都没收，眉心那里通红一片，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在京城最贵的酒楼吃饭，李老三你的作风能文明点吗？别整得土匪占山为王一样。”话是这么说，还是相当给面子地一饮而尽，“我要不要摔个碗，显得您更威风点？”
李哪吒嗤笑一声：“不过比我早来京城一年多，哪学来那么多酸儒做派？”
“我本来就是文官之子啊，要不是小时候犯浑还不会跟你们这些个武官一起瞎混呢！对了，我还说今儿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李三小姐怎么这么高调地出门了，还娘唧唧地乘轿子。”杨戬坐到李哪吒对面，跟他一起往下张望，“呵，怪热闹的啊。可以嘛，魅力不减当年！”
“我劝你赶快离开，过一会猴子要来。上次你偷喝了他的酒，他正满城追杀你呢……”
话音未落，一名短打男子上来揪住了杨戬的衣领：“杨戬，让我一顿好找啊。”
李哪吒将酒壶拎出去，身形一隐躲在窗台下的屋檐一边看楼下闹剧，一边看楼上乱斗，美滋滋地喝着小酒。
快乐人生，还没进入坟墓的快乐人生。
人类的本质是八卦，楼上打到一半杨戬拽住孙悟空的袖子，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一致对外，我们先扒李老三，我听到点有意思的风声。”
还没看个尽兴楼上就不打了，嘀嘀咕咕都不知道在干嘛。李哪吒暗叹：孙悟空不行啊。然后继续吧唧吧唧嗑花生米看楼下维护治安。人群慢慢被疏散开来，街道上散落的绢花李家也派人来清扫。李哪吒往后一躺，舒舒服服地晒太阳打盹。
他还是喜欢塞北大漠的艳阳天，躺着望天，一片碧蓝。哪像这京城，只能看到人家的屋檐子。
“我让你在外面偷人！”尖利的女声从巷尾直逼向巷头，衣衫不整的男子慌乱地跑出来。大街上未婚女子纷纷用手绢捂住眼睛。李哪吒觉得京城的女子果真是矜持，捂眼都只留一条缝，边塞的女子看到街头遛鸟的，不仅不避还要吹声长哨评价一番。
他坐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捉奸大戏。女人衣着不凡，虽非上品，但都流露出雅致之气，大抵是世家女。大家闺秀少有这般刚烈的，拿着菜刀狂追偷腥男人几条街。
“那是误会啊夫人，是误会！”男人一边手忙脚乱扣着衣服，一边躲着刀锋，慌乱之下口不择言，“再说了，你见哪个男人不偷腥！”说完懊恼得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女人气急，劈刀就砍。奈何菜刀质量没保障，一个脱把，百姓惊呼。哪吒看着飞来的方向，眼皮猛地一跳：不会这么点背往这飞吧？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身体本能的开启了危险防护意识，他往旁一闪，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哪吒一个踉跄，差点跌下屋顶。未来堂堂大将军差点还没来得及成长就死在别人家的宅斗风波里那也太逊了。李哪吒稳住身形，趁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往上一跃，抓住酒旗往前一荡，离开了落脚之处。他一边往上攀爬一边暗骂到砍人砍不准，力气还这么大。
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可惜路被堵了，村里没人。窗户被死死地关着，李哪吒考虑要不要拆了破窗而入，大不了李府多赔一笔，横竖他有钱。他抬手，一个肘击。肘关节火辣辣地疼，窗纹丝不动。哪个杀千刀地反锁了窗户！人群已经反应过来。刚刚被驱散的女子，里面甚至夹杂着男子又疯狂地涌了过来。捉奸的女人趁着混乱拽着自己丈夫的耳朵回去了。
窗户纸上贴上了一个人脸，杨戬笑得贱兮兮的：“李三哥哥，求我，求我就让你进来。”
李哪吒能屈能伸，进去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杨戬摁在地上暴揍一顿。
“欠的。“他啐一口。杨戬自小跟他们摸爬滚打混着大，也算皮实捏捏手腕也跟着站起来：“有什么事情说出来让兄弟们都乐呵乐呵，别一个人喝闷酒啊！”
过了很久，李哪吒挠着头发，罕见地出现一丝窘迫：“我要成亲了。”
“几个菜啊喝这么醉？”杨戬一口茶喷出来，孙悟空抹了抹脸上的茶水，看了杨戬一眼。
“咳，事情是这样的。”李哪吒在二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缓缓道出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
起因是殷夫人看到隔壁邻居家夫人抱着小孙儿在门口散步，眼红得她上去又是亲又是抱，回去找李将军一哭诉，三个儿子没一个开窍，啥时候才能实现三年抱两、含饴弄孙的美好新生活。老婆奴李靖看到殷夫人哭得梨花带雨，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当即就要叫来三个儿子，排排站，挨个亲切又不失严厉地询问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啊，小伙子也行啊，我们都很开明的，什么时候成亲啊？打不打算生孩子？要几个？辅以殷夫人慈爱的带泪目光。
哪吒还没会回来，可怜大哥御史台休班，二哥刚从镖局回家，就面对这修罗场。为官经商这么多顺风顺水，第一次感受到人生不易。而老三大摇大摆懒懒散散地提着长枪，进门第一句话：“娘我饿了！今晚吃什么！”
傻老三，大哥二哥一转前面的说辞。木吒不再以死劝谏父母长幼有序，大哥不成我不成。金吒不端老大架子，故作慈爱地说要先看二弟成家才能放心。二人一致对外，炮火朝着老三轰。
“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我们这两位哥哥都已先立业，正在事业上升期，成家的事情可以暂且搁一搁。”这是木吒。
“是啊，爹、娘，小弟顽劣，不先为他早觅良人，由弟妹规束一二，日后无论是为官还是打仗都还是太浮躁啊！”这是金吒。
“所以今晚吃什么？”这是被哥哥卖伤心欲绝以至于无法思考所以状况之外的哪吒。
“扑哧。”杨戬揉着憋笑憋得发僵的脸，李哪吒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杨戬灌了口茶水润润嗓子，“吒哥继续。”
殷夫人和李将军觉得有理，两人凑一块一琢磨，觉得自家小儿子长得俊，性子虽然急躁但也是个会疼人的，他们家家世算不得显赫，但也算清白。可为什么就没有姑娘小伙看上小儿子呢？吒儿也是，半点动静也没有。不是跟杨家孙家的小子厮混，就是在练武场上打架，这样哪能有人能注意到他？
最后，殷夫人猛一桌子，撸袖子气壮山河地大呼，我儿子的幸福我来解决！把李将军吓了一跳，生怕殷夫人拍得手疼，越想越怕就让下人给桌子铺上一层厚垫子。殷夫人倒没再拍桌子，让侍女伺候笔墨，李将军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夫人真敢写，把儿子吹得那叫一个天神下凡。
杨戬叫来小厮，呈上来市面上最新的话本。他翻开其中一本：“咳咳，我来念念啊。人间理想李哪吒！玉树临风李哪吒！翩翩公子李哪吒！少年将军李哪吒！芳心纵火李哪吒！…….再换一本哈，有些还挺有文采的，佳公子西湖送伞，俏美人手绢传情。这里还有一篇你和异族女子白姝的七世虐恋…….”
李哪吒捂着脸，牙疼得不行：“小白鼠是我妹妹啊。”
孙悟空插嘴道：“那有什么，话本里表哥表妹都一对呢，更何况你们只是义兄妹。”
李哪吒夺过那话本，撕了个粉碎：“别说了，再说你们就死了。还听不听我讲了！”他狂拍桌子。
杨戬比了个请。
毕竟话本可以私下看，听李老三吃瘪比较难得。
那一天风和日丽，李哪吒永远忘不了这一天，他人生重大转折的一天。那天早晨，他本来是要去练武场打架的，临出门前管家说夫人新置办了新季的衣服，大少爷和二少爷还没回来，让小少爷先去挑。李哪吒对新衣服没啥感觉，只要出门不是裸奔，多破旧也敢穿出去。但架不住殷夫人的软言软语，还是被哄着回去试新衣服。
“娘！我等会要去打架！穿新衣服又滚脏了!”哪吒抗议道。
“今天不许去打架，等会帮你娘买点东西！”
“叫下人去采办啊。难道家中下人克扣你这个主母，谁欺负你我现在就去找他！”李哪吒作势往外冲，又被他***了回来。
“没有的事，快给我试衣服。别想跑。”
挑挑拣拣一个上午，殷夫人心道怪哉，吒儿穿蓝穿白穿青都好看，就是缺了点味道，最后还是换了身掐金的大红衣服，整个人气度都不一样了。军营里磨出来的肃杀气息被压下去，还多点风流多情的意思。
那些试穿完的衣服，殷夫人做主大手一挥全塞哪吒房里了。李哪吒还有点良心，没那两个坑弟的老狐狸心黑，还问了句：“大哥二哥不给留吗？”
“不留，你哥都***，有人穿过的衣服就不穿。”再说了，不找对象的人不配穿新衣服。殷夫人揽着衣服风风火火地收拾。
李哪吒懵懵懂懂地点头，提枪又要往军营走。殷夫人拦着他：“吒儿，娘想吃东街的桂花糕！”就这样，李哪吒被殷夫人撵出府买糕点了。殷夫人站在门口，身后家丁侍女齐刷刷站一排，恨不得十里相送。
李哪吒挑挑眉，无奈地说：“娘，这没必要吧。我十五岁那年随军出征，也没见你十里相送。”
殷夫人柳眉横竖：“那是因为你娘老子都跟着去了好吗？快去给我买，再不买太阳就要落了！”太阳落了就没有话本里姑娘看见阳光下策马奔腾的少年那一眼的怦然心动了！儿子给娘冲啊！赶快用你的美色勾搭小姑娘！
可惜，殷夫人的算盘落空了。最近京城抓超速，几个富家子弟非不信，还妄想上去硬碰硬，蹲在大牢排排坐等着捞。所以，李哪吒骑马骑得比旁边六旬老人走路还慢，等他回程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大半。李哪吒拎着个糕点包，懒懒散散地任由马儿自己走，顶多路走偏拽个缰。
即使全身上下闲散的意味很浓，可李哪吒一张脸长得极其优越，一袭红衣都压不下的艳，眉眼却又锋利，带着桀骜不驯的野。背后是残阳似血，他骑着马从落日的余晖里走出。
依然是一眼风流。
话本脱销了。李哪吒真成了京城少女的梦。
一个真香的故事。
2楼2020-03-02 19:15
倾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