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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203-文章> 烬 /加官晋爵哥谭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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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题:《烬》
作者:红鸟捕手&水色弧光/加官晋爵哥谭组
分级:PG-?
附语:谨献给猫武士。本文系在《猫武士》系列书籍背景上构思而成,严禁任何人或团体在未经得同意前以任何形式转载改动本文并挪作他用。最终解释权属于两位作者。本文系《荣冠》姊妹篇,部分致敬了水色弧光的《九条命。》及其他作品角色。


1楼2020-03-03 14:01回复
    The Great Fire'
    生活就是随时失控的可燃物,有一天你无法控制它了,它就要在逼仄的空间里剧烈燃烧直到爆炸.而你无路可逃.
    第一章 我是副族长
    在很多次梦境中猩红色填满了逼仄的巢穴,很多次我感受到水流汩汩浸湿皮毛,很多次我被困于黑暗而凄厉的呼唤声刺痛耳膜。
    我活着,或者死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好像又看到了他。这种幻象一直持续追随着我,如同他生前对我的狂热。就连那些声音,隐藏在溪水撞击卵石狂风撼动树林野兽驰骋雷鬼路之下的声音,:我可以分辨出哪些是他,而哪些是别的武士。
    然后我活着,或者是死了。
    漫长的一段时间中我无法分辨谁是谁,无法分辨自己身在何处,甚至对着水面倒映出的影子都会迷茫无助。我被隔绝在族群之外,很多吸血的小虫子在蚕食我就像他们蚕食历代的副族长。许多窃窃私语,躲藏在暗处我听不到但是又不能不注意;多少次我怀疑自己就是凶手,族群的态度令我失望。副族长这个职位形同虚设,他们对我敬而远之又无所谓的宽容使得我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我要左右为难,做着多余的事情也要负责更多。我无法抱怨,无法拒绝,无法逃离。
    诚实是美德,但我不拥有它,这是我的缺点,我曾经懊悔于此。但世事无常,我爬到这个位置上正是因为这点。武士们满意我的回答,尽管有时候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逢场作戏和满口空话,谎话精可以上一秒处于劣势而下一秒就构思出荒谬又真实的谎言从而扭转局势。
    但我不是万能的,当所有白昼的骄傲虚伪褪去只剩下疲倦和惊恐,我彻夜难眠只为了思考如何圆谎——这样的日子可不好过。
    所以当那一天大火燃起时我笑了,无法抑制自己的欣喜。焚烧吧,最好烧到地平线,然后结束该结束的。他们要忙碌于重建,所以我可以暂时缓一口气;花时间想一想自己的那些故事,想一想该怎么打发族长死之前的时光。
    天边的云朵绯红,正像是正在随风蔓延的大火。我激动到肌肉抽搐,动用了全部的力量才使自己的脚掌离开最好的观景台,返回到猫群中。
    “还有猫没出来……”
    我严肃的皱起眉头:“让我去吧,我知道是谁——她一定会躲在在巫医巢穴。”然后我离开队伍朝着目的地出发,转身的那一刻我再也按捺不住了。温柔的笑容从我脸上绽放,这场火能拯救我,也能拯救这个已经软弱不堪的族群——前提是我要确保她会不幸牺牲。
    只有火可以拯救族群。


    2楼2020-03-03 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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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他是野爪
      被刻意压低音调却不能抑制其中感情的声音时不时在死寂的夜里响起。月亮才刚刚爬到头顶,野爪却觉得已经过了一个季节那么遥远;他辗转难眠,在从河岸吹来卷集着淡淡水流气味的风中捕捉武士们的谈话。
      “她的尸体很不对劲……不是吗?我不觉得她像是被呛死的。”一个声音隔着雾气一般传进野爪耳朵里,学徒厌恶地看了一眼坐在空地里和族长低语的青黑色身影。
      细掌害死了她,不是吗?野爪再次对那只猫产生了一种难以言明的负面情感。第一次是在雁翅告诉他聚云将会成为细掌伴侣时,还是幼崽的他站在那只武士前面,看见武士绿的诡异的瞳眸中什么也映不出来。“他没有心。”野爪曾经警告聚云,母猫却只当他是嫉妒,乱发脾气:“乖乖野崽,你为什么这么想?”他摇摇头,小鼻子抽动了一下;他没有理由,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什么叫直觉。所以他只是贴紧了姐姐,企图能够阻止那只猫带走她。
      可是他一直不是细掌的对手,公猫轻而易举地带走了他的姐姐。母猫靠在细掌肩上迷人地低语,就像现在她靠在河族营地里。
      河族。野爪的皮毛剧烈地刺痛了一下。雨势已经小了很多,远方的森林上空缓慢地飘升着黑烟。但是他仍然可以闻到烈火焚烧灌木丛后那股反胃的气味。失去姐姐和家园的悲伤攥住了年幼学徒的心脏,他转过身背对着同巢好友,蜷缩起来。
      他没有证据证明是细掌杀了她。尽管他曾经听见细掌和雁翅的谈话,那种冷酷无情的语调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细掌,细掌。那个骗子。
      细掌,细掌,那个凶手。
      “我不敢相信我失去了她。”
      [“我不认为她值得这样。你我都清楚。”]
      “我…我的聚云。”
      [“够了雁翅,请你不要再说了。”]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告诉野爪?”
      [“她已经不值得再被容忍下去了。”]
      “我失去了她。”
      [“她已经失去资格了。”]
      “……”
      [公猫阴冷的侧脸暴露在阳光下,那双绿的诡异的眸子里依旧映不出任何事物。坐在他对面的母猫背对着野爪,只能看见她身体微微前倾,而细掌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她触碰自己脸颊的举动。]
      那个时候他是认真的。他真的起了杀心。
      这个结论的得出让野爪毛发猛地炸开,等他回过神时,自己的爪子已经深深刺入地面。他终于发现了问题,而找到真相的关键就是雁翅:他必须知道他们谈话的全过程。
      他决定去找巫医。
      而他不知道的是,同一时间另一只猫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
      灌木丛中发出了类似蛇类穿行的声音,等待已久的猫儿警觉地循声望去,一直在地上不安踏动的脚掌也弹出了利爪。
      “是我。”另一只灰色公猫皱着眉头走出了灌木丛时绊了一小下,空气中随即爆出一声难听的脏话,“族群猫。”“我不能出来太久。”尽管来客面庞稚嫩而等候者可谓位高权重,后者依然不敢对这性情难以捉摸的来客加以斥责。“我知道,河——河族的领地。”来者厌恶地舔舔自己的脚掌,“什么状况?”“一切按计划进行。”
      “很好。”来客忽然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好像对方说了一句漂亮话一样,“我听说——她死了?”
      猫儿的眼神滞凝了片刻,杀气一闪而逝:“是的。”“那么——没关系。”来客宽容地说,“你要小心她弟弟。我见过他,如果他不知道你杀死了他姐姐的话说不定还能加入我们…”“你什么意思。”猫儿似乎是在估量他们两个价值几何。
      “没什么。警告你而已。现在回去按计划行动,别出乱子。”闪耀收起了笑脸,转身再度走进幽深的灌木丛中。
      另一只族群猫则盯着地面看了好一会。
      “我会好好处理他的。”族群猫小声地向空气说。
      ————————
      大雨也许浇灭了火焰,却不能完全冲刷去烈火侵蚀的痕迹。野爪跟随着族群回到营地时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家。
      更重要的是我失去了你。野爪感到之前难以言喻的悲哀再度袭来,他的好友松爪用肩膀顶着他:“没关系的。我们能重新建好它。”松爪甜香的气息笼罩了野爪全身,让那种痛苦稍微缓和了些。
      “雁翅呢?”
      “她和细掌在一块呢…我知道你不喜欢细掌,可是他真的很悲伤。”
      “我不比他好。”野爪从光秃秃的山坡上往下走,爪掌上沾满了灰烬和雨水的混合物。“是的。所以你们应该相互体谅。”松爪追上他,用明亮的眼睛看着他,“雁翅说他睡得很不好。”
      “……你怎么这么清楚雁翅的事情?”野爪不想再讨论细掌,他随口问道。
      “因为我告诉狮星…也许成为巫医学徒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你,你说什么?”
      他们走到了曾经的金雀花通道,松爪加快了步子:“一直以来我都不是细掌的好学徒,只有给雁翅帮忙的时候我才能觉得自在舒服。所以我找到细掌对他实话实说,他很理解我,也愿意和狮星谈谈——你看,细掌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消息对野爪的刺激太大,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有些酸涩——松爪成为巫徒后就要去巫医巢穴了……巫医不能恋爱生育。
      “我……反正他再怎么好也不是寻骨那样的副族长。”他结结巴巴地反驳,自己都觉得愚蠢而无力。
      “你没有见过寻骨。”松爪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温柔地回答,“好了,笨毛球,在此之前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野爪想要从她的话语,她的神态中辩识出什么。但当他抬起头时,雁翅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抱歉,我得去先和雁翅谈谈。”
      “…可以,如果你愿意…”
      “你也可以随时找我谈呀,笨蛋野爪。”
      他跑过去,激动的心跳过于强烈以至于他没有听清松爪在说什么;也就是他离开松爪身边的那一刻,那种直觉再度出现,却是对离开松爪的抗拒,和难以言明的悲哀。
      他仍然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只是恍惚间觉得也许他在奔往真相,但他也在奔向死亡。


      4楼2020-03-03 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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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你是凶手
        真相就是藏在土坑里被有意无意遗忘掉的猎物,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腐烂,失去原本的鲜美;直到有一天有一些年轻气盛的孩子们把它刨出来,所有武士都要承受它的朽烂却直击隐藏之下,以及吃下它的后果。
        你一直都知道这一点。
        [“你也一样…你应当和我一样。你是如此聪明,而渴望。”]
        你知道的很多。幼崽时期强迫自己吞下第一口粘腻的鼠肉,即使那团肉糜抵在你的咽喉使你在母亲离开后呕吐不止,你也没有对母亲断奶的要求说一个不字。那混合着唾液的东西被你埋起来,永远没有被发现。
        [“我们是一样的…我本以为你会明白。我一直在注视着你。”]
        只有那些萦绕在你耳畔阴魂不散的声音知道你都做了什么。每天灿烂的阳光洒在你的皮毛上你却无动于衷,重复着机械的工作还要对“那些东西”提心吊胆;年少胸腔中曾经为爱所跳跃的那颗鲜红已经奄奄一息,只有偶尔当你看到那只猫才会猛地跳动一下,再撕开伤口。
        [“我知道你一直没有被承认。”]
        那只猫爱你吗?
        你知道答案,这是独属于你们俩的小秘密。
        [“我知道你的真正面貌。”]
        那只猫,温柔地走近你把自己的小脚爪放在你的肩膀上,声音轻柔地询问你有没有事;你抬起头看着那只猫,后者的瞳眸中倒映出你的脸,它看起来就像长老故事里死去的幽灵。温暖从那只小小的脚爪开始蔓延到你的肩头,然后成为你一生永恒的记忆。
        “我们一起分享这只松鼠吧?”那只猫推给你一只同样已经死去的幽灵,凝固的血迹弄脏了松鼠本就不漂亮的皮毛,本应当令你厌恶的东西却因为那只猫而显得可以容忍。所以你低下头,咬住了那个尚有余温的尸体。
        你在吞食一具肮脏不堪的尸体。
        [“我在吞食那具肮脏的尸体,那一天,我第一次见到你。”]
        你感受到液体流进你的喉咙深处,下意识地看向那只猫毫无尘垢的眼睛,你吞下了那些血。
        尝起来不是奶水一样香甜,不是蜂蜜一般温润。是苦的,是热的,是腥的,是…饱胀了那只猫最开始的爱意的。
        [“你让我喝下血液。第一次,第一次我这样做是因为你。”]
        你爱那只猫。因为你们是一样的,你知道你们是一样的。
        你们都害怕这个世界。重复着不知所谓的工作和自认为轻松幽默的对话,和好友一起做事情尽管在猫群注视下他会越来越做作而难以置信。停不下来的恭维打趣恶意嘲讽挖苦,口舌比他们的爪子更加锋利,他们自得其乐,也往往是自讨苦吃。你看见他们的玩笑越来越大,关系越来越亲昵,然后到了某种程度后——砰的一下,他们忽然僵住不知所措,关系急转而下如同冰封。
        [“这个世界的猫都是只会把大脑丢在一边而自认为聪明的家伙。”]
        你没办法像其他同巢猫一样理所应当地说出各种不会被训斥的童言,所以母亲要亲亲你的小脑袋(你想到她刚刚贪婪而用不会满足地吃完了一具尸体,她的舌头嘴唇牙齿胡须……那上面都还沾着死亡的气息。),嗲声嗲气:“我的小宝贝呀,你真乖,妈妈的乖乖。”你就低下头,好像为此感到害羞。
        [“你救了我…不是吗?”]
        抬起头看见那只猫依旧清澈的眼睛,那里面又倒映出你的脸庞,那上面是一个虚假的笑容。
        你恍然惊醒。
        啊,啊,这样做的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呢?身体微微发抖,母亲以为你是因为吹到晚风而生病,护着你朝巫医巢穴走去。你跟着母亲,因为她的动作而心生愧疚。
        啊,你并不是她想得那样。
        踮起脚爪,你试图找到那只猫向对方解释,而巫医已经探出他的口鼻把你拉到了他的跟前。
        [“你改变了我。”]
        巫医用他蓝莹莹的眼睛看着你,那是另一种色彩,写满了沉静和岁月。“我看不出这孩子有什么不对…你有哪里不舒服吗?”你回过神看着他,用细若蚊声的音调回答他你一切都好。
        “一定是被冷风吹到了。”母亲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这也是你对她又爱又恨的原因——成年猫们总是自以为是,觉得他们的经验可以判断正确一切。
        “是吗?”巫医探过身子看着你,蓬松的毛发触及到你盖在爪子上的尾巴。
        不。我很好。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害怕了?见到这样的我。”]
        你害怕了。
        他似乎可以看穿你。
        [“回答我啊,我亲爱的…”]
        你退后了一步,后背紧贴在母亲身上:“妈妈!我想回去睡觉!”
        [“…”]
        [空气一下子安静如死水。]
        对了对了。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从闪回中回到现实,露出一个笑脸。
        “我亲爱的我。我亲爱的你。”
        风瑟缩着从你脚掌旁溜走。而你爱的那只猫也在后退,那双眼睛里却没有再映出你的脸庞:“你病了。”
        (我亲爱的。)
        “我病了,病是爱你。”
        那只猫摇了摇头,用你从未见过的神色和语气表演着你从未见过的细节:“你是疯了。”
        “也许吧。只要你爱我。我们一起离开。”
        你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了。你爱的他已经向你们曾经一起憎恶的世界妥协,变成了沉醉于权力的胆小鬼。他不敢再触碰那些回忆。
        “别这样。”他也终于意识到了,“——你?是你?”
        看来他还没有彻底丢失。
        “你告诉我聚云的事情…你告诉我聚云还在营地里…你跟着我回到了那里…你杀了她。”
        (他眼中露出憎恶和其他的东)
        “真相是被埋在土坑里的猎物,被刻意遗忘掩埋。时间一长就会腐烂。被饥饿得快死去的你再刨出来的时候,蛆虫和空洞占据了它。”
        你凑近他,试图用他曾经对你说的低语唤回他的心。他对你说出这些话,在那一天你知道了他的身世后。
        (我的出生在我父亲的意料之外。他死了。或者是永远堕落了。)
        “你令我感到恶心。”公猫从没这样过。他蓬松起全身的毛发,爪钩出鞘而脊背高拱,一副随时要撕碎你的样子。你以为他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你杀死,可他却骤然放松了肩膀,用颓唐的神色遥望着你的身后:“跟我回去,和狮星说清楚一切。”
        “你应该跟我走!”你忽然有些得意。他不会杀死你——这一点让你莫名地觉得喜悦。
        (溢满了胸腔。)
        “你应该跟我走。因为闪耀——清道夫闪耀马上就要带着他的伙伴们来了,他们会撕碎雷族猫,所以你跟着我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你背叛族群?”
        “你在胡说什么——族群?你真的变了!你不应该担心这个伤害你排斥你因为你父亲是谁就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的族群!”
        “你这个疯子!”
        你的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影子,下一秒你就被掀翻在地。被突袭和肩膀上剧烈的疼痛让你感到愤怒,而显然有其他猫比你更加怒火中烧。
        “你这个叛徒!——你杀了我姐姐!你背叛雷族!我要杀了你!”突袭者有一双和聚云一样的眼睛,你看着野爪忽然笑了起来,任由这个可怜虫把爪子刺进你的肌肉里:“你真的以为聚云是无辜的吗!”
        “****嘴!”
        你余光扫到了细掌,他显然正在内心剧烈的挣扎中:“…别杀死她!她必须说出真相,给雷族生机…”野爪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小小学徒咬牙切齿:“我不杀她。”
        你扭过头看着细掌,一直保持着完美的笑容:“聚云的确不是无辜的。我和你说的全都是真话,细掌,我这一辈子只骗了你一次。”
        “…”
        “而我要告诉你,闪耀已经来了。听,雷族的猫在哭呢。”
        你脸上的笑容逐渐崩坏,变得诡异而可怕;那两只猫脸上的神色变化让你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你看,到最后,你幻想的一个都没有实现。
        笑声回荡在蛇岩外的空地上,刺耳空洞。你用力地挺起身子推开野爪,朝着蛇岩跑去。一边跑一边放声大笑。
        你笑啊,嘲笑这个可怜虫,嘲笑这个世界。
        直到你感到脚爪一股钻心的疼痛。
        缓缓地,优雅地倒地,你吐出最后一声迷人的笑。


        5楼2020-03-03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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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他是细掌
          黎明时分的雷族营地尚还沉浸在睡梦之中,任务繁重的重建工作已经使得武士们筋疲力尽,只希望能暂时的放松一会,不必理会烦人的育婴室墙壁。负责守夜的蓟须看了看他的学徒欧蓍草爪,小家伙也并没能坚持到天亮,早早就陷入了沉睡;不过他似乎睡得并不好,在梦里时不时的尖叫嘟哝着什么。也许是太累了吧。蓟须心想,困倦地看了看东方鱼肚白的天空。就在他也将陷入梦乡时,一声长啸从头顶袭来——
          “雷族!准备战斗!”
          蓟须猛的跳了起来,有些慌乱地四处打量着直到看见细掌的身影从山坡上冲下来:“细掌?”他的副族长刚想开口,山坡上就再度响起了新的吼声。这声音远比细掌能造成的大多了,是数十只猫混合在一起,仅属于战斗的吼声。
          “清道夫闪耀来了。”细掌扭过头去,胸脯剧烈地起伏着,“野爪去请救兵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坚持住。”
          细掌听见了很多声音。就在那一刻,就在他被一只长着棕色斑纹的白猫抓住肩膀的时候。他听见很多尖利却渺远的呼啸声,像是长老故事里讲述的族群大战一样;强烈的抽离感从他爪尖一直蔓延到皮毛深处,他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离开身体。
          我死了吗?
          他僵硬地扭动头颅,已经形成作战本能的身体正把那只公猫压在下方,而自己的一只爪子正插在那只公猫的腹部搅动。
          他正在机械又完美地进攻敌人,尽管他的大脑并不能跟上他的动作。就如同他被某个好杀强大的武士附体一样,他收紧下颚咬住那只公猫的喉咙,直到鲜血涌进他口腔他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不轻易取敌性命。
          (“我们和邪恶的不同就在于此。我们不轻易取敌性命。”)
          不,不,这不是问题所在。他退后一步,身旁的战场一下子和他无关了,他听见狮星在喊他名字,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刚刚做了什么?他终于明白那渺远的呼啸声来自何方了——
          他正在变成他父亲那样的猫。
          “细掌!”
          有猫大声的警告他,下一秒他就被一股力量掀翻在地,锋利的爪子旋即扣紧了他的肩膀。尖锐的疼痛一下子唤回了他的理智,正在攻击他的是一只白色母猫,个头却大得惊人。他蜷缩起后腿踹出去,试图夺得主动权;然而逐渐的他感觉自己掩饰了整个前半生的疲倦都在慢慢向他袭来,试图把他再度拽回那些黑暗的过往。
          (“你的父亲是黑森林武士。”)
          (他曾经离开族群成为一名泼皮猫……他回来……然后再度叛变加入黑森林……而你是他的儿子。)
          “你流着**的血吗,族群猫?”那只母猫和他死死缠斗在一起的时候还不忘尖声嘲笑他。
          (也许我能给你个机会。)
          “细掌!”
          (你不必告诉所有猫你的身份,如果你不想……)
          他逐渐失去了力气。对不起,狮星,它们成功把我拖回来了……拖回到那场大火里……他好像看见聚云在冲天的火光中微笑着看他,身边依偎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你只是个孩子,不应该承担……承担他的过错。)
          那是我们的孩子啊。
          他眼前一阵模糊,好像听到一个陌生的尖细嗓音在喊他的名字,而伤口汩汩流出的血液让他觉得越来越疲倦。
          (我希望你能明白。)
          是的,是的,我明白了。可是太晚了。
          “细掌!!!”他的身体骤然一轻,那只白猫被另一只猫撞向一旁,那是狮星。姜色族长肩膀和背上都有几道血淋淋的口子,正稍有些呼吸不顺地同白猫撕斗。
          “起来,武士!”他已经不再年轻的族长怒吼着,“像一个真真正正的雷族武士一样战斗!”
          要活成一个真正的武士。
          在某只年幼的学徒被打得鼻青脸肿时那只猫这么告诉他,即使那只猫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只猫不会和他有更多的交流,绿色的眼睛也只是偶尔会流露出一些温柔,然后再度消失,就好像一切亲昵都只是假象而已。
          ——可是什么是真正的武士?
          ——你活着,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你死了,不后悔自己做过的。
          那只猫一直倨傲,一直忙碌,一直完美……一直在光明和黑暗中挣扎着吧。
          细掌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有那些举动,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也许那些复杂的情感变化都只是因为他的父亲也在迷茫。
          尽管他是逆风。
          他们口中雷族误入歧途的天才。
          什么是真正的武士呢?
          他趴在地上,眼眸黯淡无光,看着狮星和更多的猫。
          流着这样可怕的血液,能够成为真正的武士吗?
          “要…活成一个真正的武士。”
          烈火熊熊,那一天逆风死在火里,把他一生最厌恶也最珍爱的至宝,那只惊恐不安的学徒推向了生。学徒听见父亲的最后一句话是。
          (不要像我一样。)
          也许他一直忠诚着雷族,尽管他属于黑森林。
          细掌颤抖了一下,雷族正在陷入劣势,狮星抵抗不了那些猫。那天之后他再度陷入了恐惧,他感觉得到自己在发抖。
          那一天他的怯懦毁了自己。今天也要做一个胆小鬼吗?
          “活成一个真正的武士…”
          如果父亲,如果星族可以听见。请保佑雷族吧。
          他感觉到自己冲了出去,被父亲逼出来的所有格斗技巧一一闪过脑海。他用爪子,用牙齿,用破损的身体,用想要活成一个真正的武士的心。
          他的前掌劈向前方,不知何时他已经和狮星并肩战斗在一起,族长的双眸熠熠生辉。
          “我为你骄傲。”
          无需更多,武士之心永远不会消亡。
          细掌感觉力量在体内升腾,尽管他不是族长,此刻也有了拥有九条命的感觉。
          “我们来了!”
          山坡之上,响起了野爪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河族武士的吼声。新力量涌入战场,和雷族武士一起攻击还没反应过来的泼皮猫。
          “援兵来了。”细掌欣喜地扭过头,狮星露出一个笑容。“这太好了,细掌。”
          他低声地喵道,看着自己曾经的学徒继续投入战斗,直到营地一角仿佛被隔绝于外后,他缓缓地倒下。


          6楼2020-03-03 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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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我们是武士
            当月亮缓缓升上天空时松爪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坚定的眼神示意细掌该出发了。野爪并没有跟来,他们在疲倦的学徒醒来前就上路了。
            “你会做得很好的。”松爪轻声喵道。雷族现在没有巫医,所以松爪能陪在他身边让细掌觉得好多了。不远处母亲嘴黑黝黝的洞口卧在那里,月亮的光芒洒在即将接受任命的他的皮毛上,细掌情不自禁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里群星闪耀,在逐渐暗下来的天幕上注视着他们。
            他们走进深邃的地道中,不时有冰冷的风吹过身体,这条隧道似乎永无尽头。我在走那些先哲们曾经走过的路。细掌这样想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忽然跳出了一丝丝光亮。细掌眯起眼睛,加快了脚步。
            月亮石依旧矗立在洞穴中央,月光从头顶的裂缝照射到石头上,银色光芒笼罩了隧道尽头的整个洞穴。细掌屏住了呼吸,他身边的松爪也没有比他好多少。他们靠近月亮石,细掌按照之前被告知的那样趴下来,把鼻子顶在石头上,闭上了眼睛。
            一阵强烈的冷意贯穿了他,好像四肢被碾碎一样钻心的疼痛使他只想大叫。他感觉到自己的皮毛炸立起来,而那种疼痛变本加厉起来。他无法忍受,睁开了眼睛。
            就在他睁开眼睛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此刻正在巨悬铃树下。数团柔和的光芒围绕在他身侧,一只猫从一团光芒中走出。细掌眨眨眼,一只腹部雪白的灰蓝色公猫正站在他面前,用蓝色的双眸注视着他:“欢迎来到星族,细掌。”“你是——寻骨?”细掌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猫,“松爪呢?”“她有别的任务需要完成——”寻骨向前一步,把鼻子抵在他的额头上,“让我赐予你第一条命,愿你坚守高贵的本心,时时刻刻要记住,身在何方,流着何血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永远是你要相信自己的心。”一股暖流从寻骨触碰到的地方蔓延了细掌全身,使他刚刚疼痛的身体放松下来,这股力量就像曾经的副族长一样温柔;但马上细掌就意识到自己错了,这股原本只是如同涓涓小溪般流淌的力量忽然掀起了巨浪,仿佛有一百个爪子在从内部撕扯他一样。“有的时候你的心会受伤,你要记住这种疼痛,然后克服它。”寻骨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耳朵,“我和你的父亲有着很深的羁绊,不仅仅局限在他是逆风的时候;我依然会注视着你,细掌。”细掌气喘吁吁地点点头,刚想问“不仅仅局限在他是逆风的时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寻骨就已经退回去了。接替他的是一只肩宽腿长的绿眼睛公猫。
            “你好,细掌。我的名字是阔脸。”这只猫向他点点头,“我曾经是雷族副族长,冬青星就是我的儿子。”他坦然自若地说出河族族长的名字。“我有勇气承担我的责任,我有勇气面对我的爱,我有勇气把真相说出来。我希望你也有勇气面对一切,即使有一天血染红了四棵树。”他触碰了细掌的口鼻。
            如果说寻骨赐予他的力量是柔中带刚,那么阔脸的这条命更加强硬,细掌仿佛能在被撕裂般的痛苦中感觉到胸口涌动的热血。
            阔脸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欣慰地点点头走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条命都属于更加遥远历史中的先哲们,细掌甚至还接受了一只名叫小鸥的幼崽的赐命,这个小毛球赐给他的竟然是责任之命,尽管细掌必须趴下来才能让小家伙碰到他的鼻子。
            “你一定要保护好那些幼崽长老和猫后们,我会一直盯着你的!”小鸥用小小的脚掌碰他的脚掌,然后稍有些脚步不稳地回到了赐命队伍中。细掌看着他,忍不住想到了自己没能出世的孩子,如果他们都还活着,他们一定都能长成优秀的武士。
            只剩下最后一条命了,然而当狮星从光中向他走来时他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狮星…”狮星此刻已经恢复了他年轻的样子,强壮而神采奕奕。“欢迎你,细掌。我知道迟早有一天你会来的。”“是的,我来了。可是…聚云呢?”
            狮星摇摇头,尾巴卷起:“就像雁翅说的那样,她并不信仰星族,所以聚云没有来到这里。而你的孩子又…太年幼了。雁翅背叛了我们,她选择加入了黑森林。”“…那她会去哪里?”“星族不是无所不知。”狮星说,“每只猫有自己的选择。也许在之后你们终会有一天再相见,那个时候你就会更能明白这一点。”
            “我依然爱她。”细掌摇摇头。
            “我永远尊重你的选择。”狮星触碰了他的口鼻,“在这条命中,我希望你能明白是什么令我们强大。”
            “不是锋利的爪牙,不是暴力的威慑,不是星族的预言。”
            “只是因为我们的武士之心。无论我们是幼崽还是长老,是族长还是巫医,只要我们还有这颗心在,我们始终都是武士。武士之心不会消亡,族群就不会毁灭。现在我希望你能永远保持这颗赤子之心。”
            “是的.”细掌喃喃的说道,“谢谢你,狮星。”
            “欢迎你,细星,你将带领雷族。而松爪将会在梦中接受烈奔的指导成为新的巫医。现在,你该回家了。”
            他睁开眼睛,松爪已经站在那里等他了,他们相视一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喜悦和星光。
            是的,该回家了。
            他们走出隧道,惊讶地发现野爪正站在那里等着,骄傲的学徒不客气地看着他们:“竟然没有带上我!——现在你是细星了?”“是的。”细星忍不住笑了,但同时他也很好奇,巫医不能恋爱生育,松爪和野爪又会怎么样呢?看松爪和爪的神色他们都很平静。“野爪,你又偷跑出来!”松爪看了细星一眼。
            他们自己会解决的,细星想,而在此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情。
            “野爪,不要不高兴了。我想作为族长行使我的权力——你觉得野瞳这个名字怎么样?它代表了你敏锐的直觉。”野爪愣了一下,旋即反应了过来:“不。”他反驳道。“我觉得野心这个名字更好,武士之心令我们跨越一切界线团结在一起,让我们忠诚。心是最重要的。”
            细星惊讶地看着学徒,他不会知道星族梦境的呀。而后者第一次向他扬起一个毫无芥蒂的笑容:
            “别傻站着了,细星。让我们回家吧。”
            新的枝叶会长出来,猎物们会重新回来,大火焚烧把旧事物燃烧殆尽,却不能毁灭武士的心。在层层覆盖的灰烬下,终会有一颗种子突破层层封锁,接受阳光的照耀。
            在此之前,先让我们回家吧。
            ——全文完——


            7楼2020-03-03 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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