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视角的娇彻文，名字暂定佳人歌，但不是很满意，欢迎大家提建议
佳人歌
君王的爱，⼤抵都是凉薄的，我原以为。
我进宫已有些日子，赐号李美⼈，但皇帝并未来看我。
进宫⾮我本意，毕竟我⼀个美貌少⼥着实不想在这宫中蹉跎岁⽉，只可惜我背负着⼀家⼈的寄托， 兄⻓虽说是受宠的乐师，但说来算去不过是个精致的玩物，背靠⼤树好乘凉这道理我是明⽩的。
不过在初⻅陛下时，我就改主意了。那⽇跳完⼀⽀佳⼈歌，我便垂眉敛袖的跪在殿中央，说实话， 我舞艺⼀般，难得妖娆，总有⼏分孩⼦⽓，但我⽣得貌美，总也是被夸惯了的。等了许久，才听殿说：“抬起头来。”我抬头便瞧⻅他，等着看陛下⻅到我时眼⾥惊艳赞许的⽬光，可他好像只是微⼀愣神，便再⽆说其他。
或许在君王骄傲的眼底，连我这样⼀等⼀的明珠也亮不得他的眼。但我仔细想想也明⽩，传⾔被废后陈氏便是汉宫⾥最美的⼥⼈，艳如朝霞，举世⽆双。他⼀定不是个醉⼼⻛⽉的君王，要不陛下何以建⽴这万事不拔的基业，成为这万朝来贺的霸主。
我已经⼀点不后悔成为这汉宫中的⼥⼈，毕竟，陛下是我⻅过最伟岸的男⼦，何况，他还⽣得那样好看。
其实以我出身倡⻔，美⼈这个位份着实有些⾼了。想来想去，陛下说不准还是有点喜欢我的，我不经有点洋洋⾃得。但也要感念卫皇后的⼤度，⺠间都说卫皇后是不可多得的贤内助，想来也是真 的。
晚间，便传我去侍寝，⼼中不免有些怕⼈。五礼之后，进了内殿，⻅陛下在练字，案几上铺满了好几
张的“总⻆之⾔，⾔笑晏晏。”我约摸记得是诗经⾥的句⼦，但也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也只能⼲站着。
但是我能觉得陛下今⽇⼼情不错，眉⽬疏朗，倒有⼏分偏偏公⼦的意味。
“李美⼈出⽣倡⻔，舞姿也不过尔尔，可是平⽇懒怠了？”
其他美⼈听⻅这话估计要极⼒辩解，但是我⻅陛下神⾊和悦，便⽼实道：“⾂妾⾃⼩不爱学习琴棋书画，每每爱偷懒，⾃是舞姿不佳，也兴许是皇后殿下的舞姿曼妙绝伦，其他⼈就更难⼊陛下⻘眼了。”
“她也不喜欢，跳得兴许还不如你。”陛下说这话时隐带笑意，不知可是我看错了。倒是奇怪，卫皇后原是平阳公主舞姬，舞技超群，惊若翩鸿，这才被陛下看中。
这⼀夜，陛下与我再⽆多⾔，开始批阅奏折，我只得充当⼩书童的⻆⾊。
在我有些忍不住阖上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便感觉自己堕入一个满是檀香气的怀抱。他身上是那样好闻得我舒服得蹭了蹭他的臂弯，陛下轻轻将我放在睡榻上就走了，我不满得皱皱眉，可实在太困了，不一会就什么意识就没有了。
直到天大亮的时候，我才醒来，陛下已经上早朝去了。
宫人伺候我梳洗之后，有个小太监传令过来说陛下让我去马场侯着，不用回昭仪宫。
陛下约我去马场，原来是想教我骑马，我生性好动，对此正是求之不得。加之我习过舞艺，胆子也大，不到傍晚时分，便能独乘一骑。我便忍不住兴奋喊:“陛下，快看我，我会骑马了。”连礼数也顾不得的我，忘了自称臣妾，可陛下看着我，却笑得开怀，哞中似有万千星河。
一愣神，马儿便跑得越来越快，我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刹那之间，只感觉天旋地转，只记得天边的晚霞红是一篇瑰红色，然后就在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里，陛下抱我抱得很用力，耳边听他一句一句着:“娇娇儿，娇娇儿，不怕了，我接住你了，不怕了，娇娇儿，这次我接住你了。”这声音低沉又温柔，却又透着隐隐的惊慌。
我想我的脸颊一定红得和天边的晚霞似的，我愣愣道:“娇娇儿没事了，娇娇儿不害怕。”我没想到陛下会唤我娇娇儿，这大都是民间祖母唤小孙女的昵称。
之后陛下就回御书房处理政务，我便被乘着鸾车回昭阳宫，才踏进殿门没几步，就听宫人说今日在马场当值的侍卫太监全都被处死了，连同我取名小白那匹汗血宝马。宫人都说我得宠，深受陛下看重，日后定是要享受荣华富贵的。
可我却只觉得心底一阵凉，常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杀伐果决。陛下，虽说不是良善之辈，可他，似乎，也很温柔。
第二日，我得了皇后娘娘召见。
卫皇后长的温婉恬淡，不是令人惊艳的美人，却如姣姣月光，看着十分面善:“李美人果真是沉鱼落雁，难怪能得陛下青眼，后宫中美女如云，但大多是些俗物。”皇后娘娘说得真切，不似故意讽刺。
我跪坐在下位，同她说着客套话，往来之间还算张弛有度。
皇后娘娘突然话锋一转:“本宫曾听陛下的乳母说话，在陛下还是胶东王的时候，有次带着陈皇后偷偷跑去骑马，陈皇后不小心把头给磕了，额间后来还留下了不深不浅的一道疤。太皇太后生了好大的气，馆陶长公主也自是不肯善罢甘休，后来陛下一个才8岁的孩子足足挨了二十三杖，直到陛下生母求了先帝，此事才作罢。”
我一听，不免觉得心酸，一个才丁点大的孩子就要承受如此之大的责罚，怪不得陛下不喜欢陈皇后直
到废后，看来幼时就积怨颇深。
可我也只能尴尬陪笑到:“这陈皇后可真是颇受皇恩啊。”
“这是难免的，陛下一辈男孩子不少，女儿家里面也只得陈皇后一个出挑的。”
我觉得皇后娘娘这话说得很是客气，陈后嚣张任性的美名，我幼时就曾听闻了。这受皇恩，说到底还是因为这出生尊荣的家世，有个贵为长公主的母亲一个手握大权的外祖母，景帝一朝时，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陛下被挨打之后，竟然不肯上药，十分倔强，直到陈皇后的伤慢慢好了。”皇后娘娘又接着说道。
我听完只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却并未觉得有什么深意。
皇后娘娘突然郑重凝视着我，缓缓开口:“你是个好孩子，有些事却并不是如表面那般简单。你好好侍候皇帝左右，不该肖想的，就不要去想。”
“谨记皇后娘娘教诲。”我端正行礼，面上恭顺，心下却有些不满，我能肖想些什么？出身卑贱，朝中无人，也不像皇后娘娘有能干的弟弟帮衬，只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敢有他想。
告退椒房殿，才感觉松了一口气，皇后娘娘虽说亲切，但也毕竟是后宫里执掌凤印的女主人。一个公
主府的舞姬登顶后位，也实在是有过人之处。
之后的一段日子，我过得还算顺心，皇后娘娘再无像上次那样找我谈心，其他后妃也无谁来招惹是非，后宫一片祥和之气。
陛下不时来看我，算不得专宠，也足以令人艳羡。可陛下自上回骑马之后，待我却是不冷不淡，我总是陪侍他批阅奏折直到深夜，然后就匆匆梳洗睡去，从未聊过闲话。
今天是腊月初七，我的生辰，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夜间时分，天地间便银装素裹，一片苍茫。披上一件大红狐狸毛斗篷，是今早皇后赏赐的生辰里，皮毛顺滑，油光水亮，是平日里难得的好材料。
我唤宫人卷起木帘，走向木柩边，雪已停，空中月光皎洁，清辉映在雪地里。
待在昭阳宫有些闷，正想走出去看看，便听见一声朦胧的：娇娇儿。
皇上深夜到访，未让宫人通报，赫然在我背后发声，我惊得转身，也忘了行礼。
走进几步，忽然闻到陛下身上好重的酒气，熏得人难受。
好在陛下除了耳尖有些发红，神色如常，走路也十分稳当。在我打算放下心时，陛下突然拉起我出了殿。
直到到了太液池边才停下，我遣散了周边的宫人，可一路上不少宫女太监都看见了，我心中叫苦不迭，估计明天要走一趟椒房殿。
陛下突然说：“娇娇儿，我们来打雪仗吧。”
“好，陛下请多担待妾身。”我捧起一小堆雪，搓成个团子，却见陛下迟迟未有动作，我也只好停下。
“娇娇儿怎么不砸我？”陛下的神情似乎有点委屈，眉间微微皱着。
我轻轻将雪球丢在他身上，陛下却突然笑了，嘴角上扬，眉眼弯弯，干净的像天山的雪水，不带一点
杂质。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比往时似乎要快一点。
我又砸过去几个雪团子，陛下似乎更开心了爽朗的笑声，隐约还能看到小小的酒窝。
这皇家的打雪仗是这个玩法么？
又来了几个回合，陛下突然将我抱了个满怀，一股好闻的檀香直扑过来，陛下的头在我脸颊蹭了蹭，
“娇娇儿开心么？阿彻好开心。”语气似乎在撒娇，像只大狗狗似的。
“开心。”
“娇娇儿，那你不要走好么？阿彻想陪你过生辰。”语气恳切，透着浓浓的不安。
我心中像是炸裂开千万簇的烟花，心尖山的冰雪消融成一滩春水，“不走，怎么也不会走的。”
“娇娇儿，我们玩民间的成婚游戏，好不好？”
这是极为不妥的，帝后才是夫妻，这样做即是僭越，可我好像怎么也开不了口，只得点头答应。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皎皎空中孤月轮，月色与雪色之间，陛下的声音清朗温润，又像压抑着激动：“夫妻对拜。”我侧头偷偷瞥了眼陛下，内心极为慌乱，又隐约有点欣喜。
第二日，待我醒来时，陛下已经离了昭阳宫，我也洗漱一番准备前去椒房殿向皇后娘娘拜安。
到了椒房殿，宫女说让我先在偏厅候着，说皇后正在接见凯旋归来的卫大司马。
我在偏殿等了一会儿，却突然内急，估计是早晨的白玉冻糕吃坏了肚子，又不好直说，就偷偷溜入内
院，转入一个长廊，听见有人在争执。
“即便是今日这光景，她也不是你能肖想的！”是皇后娘娘的声音，我从未听她如此震怒。
“长姐，我实在不能再看着她被困在那里。”一个低沉悦耳的男音，语气坚定有力。
“你这是为什么？爱情嘛？”
“我只是不忍心罢了，长姐，此事只有你能帮我了。”
“阿奴，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我想着还是赶紧走吧，要不然就被发现偷听墙角就不好了，何况还是此等密辛。本以为皇后娘娘是在
正殿接待，没想到带了内殿，虽有点不合规矩但毕竟是姐弟。
说起卫皇后的弟弟，卫大司马，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少年时就可百步穿杨，箭无虚发，后来当上了
大将军，更是让匈奴溃不成军，十分得陛下赏识。
再见到皇后娘娘的时候，她神色如平时那般温婉，我行大礼向皇后娘娘认错，原以为娘娘会责罚，却安慰我说：“李美人，你不必如此，本宫今日让你来就是想让你宽心，你在宫中不必太拘束，陛下喜欢你的性子，本宫也喜欢。”之后就是闲聊起来家常。
没过几天，王美人产下一名小公主，陛下比生了皇子还要开心，加之王美人又是当朝大司徒的嫡女，
第二日送礼的人边踏破了门槛。
我无意说道：“这小公主真是好大面子，长大还不知怎样威风。”
一位宫内老嫫笑笑说：“将来您的孩子也定是如此的。不过要说到面子，当初堂邑翁主出生时才真是洪福齐天，那光景，我奴婢现在还记得真切。正是景帝十年腊八节的前一天，那年的腊八节，宫人都多得了不少赏赐。”
听了这话，我心里闷闷的，有些不舒服，感觉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很快就到了除夕，宫中一片歌舞升平，陛下宴请群臣，直到深夜才撤席。
这时，太监总管来报：“长门宫走水了，陈氏没了。”
“这尸体全都烧焦，辨认不出，长门宫一共一百零八人，一副不少。”
“不会的，朕一个字都不信！”陛下双眼猩红，发了疯似的冲了出去。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陛下，毫无仪态，神色崩坏，像是痛失挚爱。
后来听说，陛下在长门宫外呆站了一天一夜，直到太后去劝，才把陛下带回了宫。
皇后娘娘却命我这段时间陪侍陛下，我只得遵命，心中却不想见到陛下。
在未央宫见到陛下时，陛下憔悴了很多，神情肃穆，正在焚烧画卷。他开口，声音有点哑：“李美人，如果一个人，答应了娶你，后来又娶了别人，这算不算食言呢？”
“陛下，臣妾顽劣，不懂此事。但妾觉得，算不算食言只有那个人心里才知道。”
画卷不小心掉落在地上，徐徐展开，一幅汉宫女子策马图，画上女子容颜秀丽，身着鲜红色的骑马装，在永巷之中策马扬鞭，笑容灿烂，发丝飞扬。五官细看，有几分像我，但不是我。
陛下烧光盒中所有的画像，却留下了一枚小小的银玲，这银玲有些粗糙，不像宫中物件。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不信大汉天子会有如此幼稚又阴郁的一面，陈后幼时心仪陛下的皇兄刘荣，在
花了好多心思制了一枚小银玲准备在乞巧节前送给刘荣，却在乞巧节前一日丢了。
佳人歌
君王的爱，⼤抵都是凉薄的，我原以为。
我进宫已有些日子，赐号李美⼈，但皇帝并未来看我。
进宫⾮我本意，毕竟我⼀个美貌少⼥着实不想在这宫中蹉跎岁⽉，只可惜我背负着⼀家⼈的寄托， 兄⻓虽说是受宠的乐师，但说来算去不过是个精致的玩物，背靠⼤树好乘凉这道理我是明⽩的。
不过在初⻅陛下时，我就改主意了。那⽇跳完⼀⽀佳⼈歌，我便垂眉敛袖的跪在殿中央，说实话， 我舞艺⼀般，难得妖娆，总有⼏分孩⼦⽓，但我⽣得貌美，总也是被夸惯了的。等了许久，才听殿说：“抬起头来。”我抬头便瞧⻅他，等着看陛下⻅到我时眼⾥惊艳赞许的⽬光，可他好像只是微⼀愣神，便再⽆说其他。
或许在君王骄傲的眼底，连我这样⼀等⼀的明珠也亮不得他的眼。但我仔细想想也明⽩，传⾔被废后陈氏便是汉宫⾥最美的⼥⼈，艳如朝霞，举世⽆双。他⼀定不是个醉⼼⻛⽉的君王，要不陛下何以建⽴这万事不拔的基业，成为这万朝来贺的霸主。
我已经⼀点不后悔成为这汉宫中的⼥⼈，毕竟，陛下是我⻅过最伟岸的男⼦，何况，他还⽣得那样好看。
其实以我出身倡⻔，美⼈这个位份着实有些⾼了。想来想去，陛下说不准还是有点喜欢我的，我不经有点洋洋⾃得。但也要感念卫皇后的⼤度，⺠间都说卫皇后是不可多得的贤内助，想来也是真 的。
晚间，便传我去侍寝，⼼中不免有些怕⼈。五礼之后，进了内殿，⻅陛下在练字，案几上铺满了好几
张的“总⻆之⾔，⾔笑晏晏。”我约摸记得是诗经⾥的句⼦，但也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也只能⼲站着。
但是我能觉得陛下今⽇⼼情不错，眉⽬疏朗，倒有⼏分偏偏公⼦的意味。
“李美⼈出⽣倡⻔，舞姿也不过尔尔，可是平⽇懒怠了？”
其他美⼈听⻅这话估计要极⼒辩解，但是我⻅陛下神⾊和悦，便⽼实道：“⾂妾⾃⼩不爱学习琴棋书画，每每爱偷懒，⾃是舞姿不佳，也兴许是皇后殿下的舞姿曼妙绝伦，其他⼈就更难⼊陛下⻘眼了。”
“她也不喜欢，跳得兴许还不如你。”陛下说这话时隐带笑意，不知可是我看错了。倒是奇怪，卫皇后原是平阳公主舞姬，舞技超群，惊若翩鸿，这才被陛下看中。
这⼀夜，陛下与我再⽆多⾔，开始批阅奏折，我只得充当⼩书童的⻆⾊。
在我有些忍不住阖上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便感觉自己堕入一个满是檀香气的怀抱。他身上是那样好闻得我舒服得蹭了蹭他的臂弯，陛下轻轻将我放在睡榻上就走了，我不满得皱皱眉，可实在太困了，不一会就什么意识就没有了。
直到天大亮的时候，我才醒来，陛下已经上早朝去了。
宫人伺候我梳洗之后，有个小太监传令过来说陛下让我去马场侯着，不用回昭仪宫。
陛下约我去马场，原来是想教我骑马，我生性好动，对此正是求之不得。加之我习过舞艺，胆子也大，不到傍晚时分，便能独乘一骑。我便忍不住兴奋喊:“陛下，快看我，我会骑马了。”连礼数也顾不得的我，忘了自称臣妾，可陛下看着我，却笑得开怀，哞中似有万千星河。
一愣神，马儿便跑得越来越快，我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刹那之间，只感觉天旋地转，只记得天边的晚霞红是一篇瑰红色，然后就在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里，陛下抱我抱得很用力，耳边听他一句一句着:“娇娇儿，娇娇儿，不怕了，我接住你了，不怕了，娇娇儿，这次我接住你了。”这声音低沉又温柔，却又透着隐隐的惊慌。
我想我的脸颊一定红得和天边的晚霞似的，我愣愣道:“娇娇儿没事了，娇娇儿不害怕。”我没想到陛下会唤我娇娇儿，这大都是民间祖母唤小孙女的昵称。
之后陛下就回御书房处理政务，我便被乘着鸾车回昭阳宫，才踏进殿门没几步，就听宫人说今日在马场当值的侍卫太监全都被处死了，连同我取名小白那匹汗血宝马。宫人都说我得宠，深受陛下看重，日后定是要享受荣华富贵的。
可我却只觉得心底一阵凉，常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杀伐果决。陛下，虽说不是良善之辈，可他，似乎，也很温柔。
第二日，我得了皇后娘娘召见。
卫皇后长的温婉恬淡，不是令人惊艳的美人，却如姣姣月光，看着十分面善:“李美人果真是沉鱼落雁，难怪能得陛下青眼，后宫中美女如云，但大多是些俗物。”皇后娘娘说得真切，不似故意讽刺。
我跪坐在下位，同她说着客套话，往来之间还算张弛有度。
皇后娘娘突然话锋一转:“本宫曾听陛下的乳母说话，在陛下还是胶东王的时候，有次带着陈皇后偷偷跑去骑马，陈皇后不小心把头给磕了，额间后来还留下了不深不浅的一道疤。太皇太后生了好大的气，馆陶长公主也自是不肯善罢甘休，后来陛下一个才8岁的孩子足足挨了二十三杖，直到陛下生母求了先帝，此事才作罢。”
我一听，不免觉得心酸，一个才丁点大的孩子就要承受如此之大的责罚，怪不得陛下不喜欢陈皇后直
到废后，看来幼时就积怨颇深。
可我也只能尴尬陪笑到:“这陈皇后可真是颇受皇恩啊。”
“这是难免的，陛下一辈男孩子不少，女儿家里面也只得陈皇后一个出挑的。”
我觉得皇后娘娘这话说得很是客气，陈后嚣张任性的美名，我幼时就曾听闻了。这受皇恩，说到底还是因为这出生尊荣的家世，有个贵为长公主的母亲一个手握大权的外祖母，景帝一朝时，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陛下被挨打之后，竟然不肯上药，十分倔强，直到陈皇后的伤慢慢好了。”皇后娘娘又接着说道。
我听完只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却并未觉得有什么深意。
皇后娘娘突然郑重凝视着我，缓缓开口:“你是个好孩子，有些事却并不是如表面那般简单。你好好侍候皇帝左右，不该肖想的，就不要去想。”
“谨记皇后娘娘教诲。”我端正行礼，面上恭顺，心下却有些不满，我能肖想些什么？出身卑贱，朝中无人，也不像皇后娘娘有能干的弟弟帮衬，只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敢有他想。
告退椒房殿，才感觉松了一口气，皇后娘娘虽说亲切，但也毕竟是后宫里执掌凤印的女主人。一个公
主府的舞姬登顶后位，也实在是有过人之处。
之后的一段日子，我过得还算顺心，皇后娘娘再无像上次那样找我谈心，其他后妃也无谁来招惹是非，后宫一片祥和之气。
陛下不时来看我，算不得专宠，也足以令人艳羡。可陛下自上回骑马之后，待我却是不冷不淡，我总是陪侍他批阅奏折直到深夜，然后就匆匆梳洗睡去，从未聊过闲话。
今天是腊月初七，我的生辰，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夜间时分，天地间便银装素裹，一片苍茫。披上一件大红狐狸毛斗篷，是今早皇后赏赐的生辰里，皮毛顺滑，油光水亮，是平日里难得的好材料。
我唤宫人卷起木帘，走向木柩边，雪已停，空中月光皎洁，清辉映在雪地里。
待在昭阳宫有些闷，正想走出去看看，便听见一声朦胧的：娇娇儿。
皇上深夜到访，未让宫人通报，赫然在我背后发声，我惊得转身，也忘了行礼。
走进几步，忽然闻到陛下身上好重的酒气，熏得人难受。
好在陛下除了耳尖有些发红，神色如常，走路也十分稳当。在我打算放下心时，陛下突然拉起我出了殿。
直到到了太液池边才停下，我遣散了周边的宫人，可一路上不少宫女太监都看见了，我心中叫苦不迭，估计明天要走一趟椒房殿。
陛下突然说：“娇娇儿，我们来打雪仗吧。”
“好，陛下请多担待妾身。”我捧起一小堆雪，搓成个团子，却见陛下迟迟未有动作，我也只好停下。
“娇娇儿怎么不砸我？”陛下的神情似乎有点委屈，眉间微微皱着。
我轻轻将雪球丢在他身上，陛下却突然笑了，嘴角上扬，眉眼弯弯，干净的像天山的雪水，不带一点
杂质。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比往时似乎要快一点。
我又砸过去几个雪团子，陛下似乎更开心了爽朗的笑声，隐约还能看到小小的酒窝。
这皇家的打雪仗是这个玩法么？
又来了几个回合，陛下突然将我抱了个满怀，一股好闻的檀香直扑过来，陛下的头在我脸颊蹭了蹭，
“娇娇儿开心么？阿彻好开心。”语气似乎在撒娇，像只大狗狗似的。
“开心。”
“娇娇儿，那你不要走好么？阿彻想陪你过生辰。”语气恳切，透着浓浓的不安。
我心中像是炸裂开千万簇的烟花，心尖山的冰雪消融成一滩春水，“不走，怎么也不会走的。”
“娇娇儿，我们玩民间的成婚游戏，好不好？”
这是极为不妥的，帝后才是夫妻，这样做即是僭越，可我好像怎么也开不了口，只得点头答应。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皎皎空中孤月轮，月色与雪色之间，陛下的声音清朗温润，又像压抑着激动：“夫妻对拜。”我侧头偷偷瞥了眼陛下，内心极为慌乱，又隐约有点欣喜。
第二日，待我醒来时，陛下已经离了昭阳宫，我也洗漱一番准备前去椒房殿向皇后娘娘拜安。
到了椒房殿，宫女说让我先在偏厅候着，说皇后正在接见凯旋归来的卫大司马。
我在偏殿等了一会儿，却突然内急，估计是早晨的白玉冻糕吃坏了肚子，又不好直说，就偷偷溜入内
院，转入一个长廊，听见有人在争执。
“即便是今日这光景，她也不是你能肖想的！”是皇后娘娘的声音，我从未听她如此震怒。
“长姐，我实在不能再看着她被困在那里。”一个低沉悦耳的男音，语气坚定有力。
“你这是为什么？爱情嘛？”
“我只是不忍心罢了，长姐，此事只有你能帮我了。”
“阿奴，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我想着还是赶紧走吧，要不然就被发现偷听墙角就不好了，何况还是此等密辛。本以为皇后娘娘是在
正殿接待，没想到带了内殿，虽有点不合规矩但毕竟是姐弟。
说起卫皇后的弟弟，卫大司马，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少年时就可百步穿杨，箭无虚发，后来当上了
大将军，更是让匈奴溃不成军，十分得陛下赏识。
再见到皇后娘娘的时候，她神色如平时那般温婉，我行大礼向皇后娘娘认错，原以为娘娘会责罚，却安慰我说：“李美人，你不必如此，本宫今日让你来就是想让你宽心，你在宫中不必太拘束，陛下喜欢你的性子，本宫也喜欢。”之后就是闲聊起来家常。
没过几天，王美人产下一名小公主，陛下比生了皇子还要开心，加之王美人又是当朝大司徒的嫡女，
第二日送礼的人边踏破了门槛。
我无意说道：“这小公主真是好大面子，长大还不知怎样威风。”
一位宫内老嫫笑笑说：“将来您的孩子也定是如此的。不过要说到面子，当初堂邑翁主出生时才真是洪福齐天，那光景，我奴婢现在还记得真切。正是景帝十年腊八节的前一天，那年的腊八节，宫人都多得了不少赏赐。”
听了这话，我心里闷闷的，有些不舒服，感觉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很快就到了除夕，宫中一片歌舞升平，陛下宴请群臣，直到深夜才撤席。
这时，太监总管来报：“长门宫走水了，陈氏没了。”
“这尸体全都烧焦，辨认不出，长门宫一共一百零八人，一副不少。”
“不会的，朕一个字都不信！”陛下双眼猩红，发了疯似的冲了出去。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陛下，毫无仪态，神色崩坏，像是痛失挚爱。
后来听说，陛下在长门宫外呆站了一天一夜，直到太后去劝，才把陛下带回了宫。
皇后娘娘却命我这段时间陪侍陛下，我只得遵命，心中却不想见到陛下。
在未央宫见到陛下时，陛下憔悴了很多，神情肃穆，正在焚烧画卷。他开口，声音有点哑：“李美人，如果一个人，答应了娶你，后来又娶了别人，这算不算食言呢？”
“陛下，臣妾顽劣，不懂此事。但妾觉得，算不算食言只有那个人心里才知道。”
画卷不小心掉落在地上，徐徐展开，一幅汉宫女子策马图，画上女子容颜秀丽，身着鲜红色的骑马装，在永巷之中策马扬鞭，笑容灿烂，发丝飞扬。五官细看，有几分像我，但不是我。
陛下烧光盒中所有的画像，却留下了一枚小小的银玲，这银玲有些粗糙，不像宫中物件。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不信大汉天子会有如此幼稚又阴郁的一面，陈后幼时心仪陛下的皇兄刘荣，在
花了好多心思制了一枚小银玲准备在乞巧节前送给刘荣，却在乞巧节前一日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