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私设，具体可见之前码的《花间一壶酒》和《眠不觉晓》❤️

· 壹 ·
虹少侠从十里画廊赶回玉蟾宫的时候，天下起了雪。
零零星星的雪花往下落着，覆在发顶和衣裳，濡缕了他的耳鬓碎发，打湿了肩头和袖口，握着马缰的手背也有消融的水露，一路迎风疾驰而来，水渍针线似的一道道刻在手上。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抖落了身上的雪星儿，抬眼望了望隐在云雾里不远处的宫门——天色将晚，宫婢轮替更守，新换的小婢打起了火折子，点亮了宫门的几串长灯。烛光跳动，在风里摇摇欲坠般晃荡，却几经挣扎逐渐放缓了烛影。
虹少侠不自觉抿抿唇，路上风雪紧，嘴唇已有些许干裂。
是该向蓝兔讨杯茶水，虹少侠心说着，便一手牵了踏尘，一手拨了拨额前被雪打湿而耷拉下来的几绺头发，满腹心事地朝玉蟾宫走去。
守门的宫婢远远瞧着雾里现了个人影，模糊之中看身形像是那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虹少侠，几人不由对视一眼，忙不迭上前从虹少侠手里牵过白马送往西门马厩，承了虹少侠的答谢后，提灯引路入宫。
许是将虹少侠当成了自己人，这趟未有人通秉。他随引路的宫婢徐徐行在宫里，脚下倒是不急，只心里紧了又紧。虽说出了正月，可这几日正倒春寒，雪扑簌着下落，是凉意侵体的时候，虹少侠的额角却是沁出了层薄汗。
玉蟾宫一如既往的雅致——
宫内的云杉树修剪得精巧，本就葱郁茂密，覆了薄雪后更显苍劲挺拔。堂前种了片玉兰，已是开出了花，几簇几簇挂在枝头，色泽鲜亮，花叶饱满，看来平日里没少费心护养，才能让这花叶不缀枯黄。回廊内丝尘不染，路遇的几位宫婢衣角下摆皆干净的很，可见蓝宫主在外的日子里，宫里没有丁点儿懈怠。
“虹少侠来啦？”
回廊尽处有声音传来，虹少侠闻声侧头看去，火光昏暗，看不真切面容，听着像是之前打过几次照面、跟在蓝宫主身边的近身侍婢。
“虹少侠路上劳顿，快先随我入暮山居歇息吧。”走近后那宫婢又一福身，朝虹少侠规规矩矩说道。
他记性向来不错，看着面前执灯的姑娘在脑海里过了遍人后，冲她揖了揖手：“那就有劳绿竹姑娘了。”
绿竹也不多言，欠身退到一旁比了个手势：“这边请。”

虹少侠对绿竹这位宫婢有些印象，性子沉稳内敛，言行举止都得体规矩，玉蟾宫上下皆是她来打理，是蓝宫主的得力臂助。
一路无话，落雪声极轻，有烛火噼剥在耳际作响。虹少侠心里忐忑，见这场面怕是还要继续静下去，心下挣扎了几番后清了清嗓子。
“蓝兔呢？”
“宫主近些日子有些乏惫，将喝了些茶水，现下已在秋水阁内室里歇着了。”
“乏惫？可是天凉着了风寒？”
“这倒不是，只是宫主刚回宫不久，前日里受的伤还没大好，身子还没全然恢复。”
“是这样……”虹少侠蹙眉低喃，“我从百草谷讨了些补气养血的药草，小火熬煎两个时辰，待蓝兔醒后服下。”
“有劳虹少侠，晚些时候我会去小厨房盯着。”
他闻言点了点头，复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嘱咐道：“她畏苦，届时多放些蜂蜜调和一下。”
“是，我记下了。”
“对了，叫小厨房备下些芋香糕吧，喝完药后续上些甜的。哦也别太甜了，一大早吃太腻不好。”
绿竹听完不由笑出了声，目光偷偷向身侧的虹少侠瞥去，看不出这位大名鼎鼎的虹少侠这样会惦记人，瞧这模样哪能看得出是行走江湖数载的剑客，分明是个心系美人的青涩少年郎。
“好，虹少侠的嘱托我都记下啦，您放心，宫主这儿我们是万万怠慢不得的，虹少侠劳心了，前面就是暮山居，按老规矩，还是东面二楼最里头的厢房。”
虹少侠被绿竹那句“劳心”噎得一慌，连忙别过头咳了两声，颇是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多谢。”
本已踏进暮山居的门槛，绿竹也接了虹少侠怀中的药草准备转身前去小厨房，可虹少侠心里却依旧平复不下，扭头问道：
“蓝兔可知道这趟我来？”
绿竹脚下一顿，立马回身：“许是不知的，虹少侠是宫主近友，宫里一众怕是不与少侠见外啦，便无人去秋水阁通秉。”
虹少侠讪讪点了下头，绿竹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笑道：“我这就去秋水阁告诉宫主，虹少侠先在暮山居稍作休息，一会儿也该用膳啦！”
“这倒不急……”他脱口而出，却又觉不妥，末了只好硬着头皮迎着绿竹不解的目光扯了扯嘴角：
“好。”
他虽心思敏锐，却从不是个敏感的人，眼下如此心境一因蓝宫主的伤未痊愈，二嘛……
虹少侠有些手足无措。
前段日子在凤凰岛，他将蓝宫主送的玉环摔了个粉碎，如今方回玉蟾宫，一直没敢对她说出口。
玉环精巧，通身翠碧，对着光照去，内里半点杂质也无。两头系着红线，一端还坠着条穗子，就连穗子都打得十分漂亮。
想来蓝宫主虽不是个小气的人，可这玉环是他平定鼠族与天狼门大患后，她送与他的贺礼。他对她送的东西一向珍之又重，就算她知道后不生气，虹少侠也心里不舒坦。
其实他并不知道为何蓝宫主会送一块儿如此价值不菲的玉环，可收到后却是心悦了许久，一直宝贝地藏在怀里，闲时掏出来放在掌心把玩，一端详便是小半天。
如今这块儿玉环已碎得稀烂，纵使他武功盖世广大神通，可对着这小布包里的玉碴子，不由叹了口气——
这……该怎么赔呢？

· 贰 ·
听到门开合的声响，有凉意伴来人窜进屋内，带起了一小股寒风，榻上的蓝宫主蹙蹙眉翻了个身。
绿竹见状，连忙轻手轻脚地挪了挪挡风的座屏，生怕蓝宫主外伤未愈，又添了风寒。
“什么时辰了？”
绿竹本不想惊扰她，此番也是屏息静气，可奈何蓝宫主并未睡熟，听到这点动静便微微睁开了眼。
她的声音原就好听，泠泠珠玉似的，如今带了些倦意，像是珠子落了潭里溅起的水声。
绿竹撩开了帘帐，送了盏烛灯到榻边的高足玉案，边回道，“已经过了酉时二刻，宫主也该起身用膳了。”
蓝宫主轻应了一声，从榻上撑起身子，拢了拢耳边睡乱的头发，眉眼淡淡未施粉黛，唇上苍苍：
“怎么没见朱华？”
“朱华……”
绿竹闻言一僵，想来那丫头气不过蓝宫主在凤凰岛受的欺负，一大早便领了一众小婢子南下，说是要好好教训教训那些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哼，我倒要看看是哪些肖小鼠辈，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到我们宫主头上！”
朱华换上了一身桃衣劲装，一下子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这回我定叫他们知道玉蟾宫可不是任人欺侮的软柿子，我家宫主可是冰魄剑主、武林第一美人！岂是那等恶人欺负得了的？”
绿竹本想拦着，却拗不过朱华，转念一想宫主在外确实没少受委屈，索性心一横：“你去吧，确实不可放任歹人作恶，是该收拾收拾，叫他们长点记性才好。”
“好绿竹，记得在宫里帮我替宫主打打马虎眼！若是宫主知道了，定会生气的！”见绿竹松口，朱华抿嘴一笑，冲她小小撒了一娇。
“你路上小心，诶对了，”刚要挥手送别，绿竹忽地想起来什么，便又开口嘱咐道，“叫下面的丫头们带上些谢礼！见到馆主和馆主夫人要好好答谢一番，这段日子也是辛苦他们啦！”
“好嘞，我记下了！”
“那几人都是些不入流的混子，回宫前虹少侠已然教训了一番，这趟过去凡事点到为止，教训几句就得了，不许太过火，不然宫主那边我可没法替你兜着！这一趟呀主要是谢还凤凰武馆的恩情，可要记住啦！”
朱华脆声一笑，颊边有浅浅的梨涡，冲着绿竹摆了摆手：“知道啦！虹少侠替的是宫主教训他们，咱们讨的是玉蟾宫上下的说法，一于私二于公，此行也不冲突。你说的我都晓得啦，绿竹姐姐就放心吧！”
接着，朱华一挥马鞭扬尘而去，耳边传来嘚嘚马蹄和姑娘清亮的嗓音：
驾——

见绿竹眼神躲闪，久久不说话，蓝宫主狐疑地瞧了她一眼，轻轻开口唤道，“绿竹？”
绿竹一下子回了神，磕磕巴巴道：”朱华那丫头许是……许是下山走人家去了，前段时日宫主回宫，山下百姓都开心极了，这会儿……这会儿朱华应携了礼去挨家挨户上门分发了……”
这话编得委实离谱，若非蓝宫主生辰或是蓝宫主大婚这种头等大的日子，这玉蟾宫怎会下山敲开众家门户送贺呢？绿竹愈是往下说就愈是心虚，见这谎扯得圆不回来，声音愈发微弱，为了委婉起见，试探性地抬眉瞟了眼蓝宫主的脸色：
“……吧？”
竟还这般有商有量的？
蓝宫主看着绿竹满面纠结、视死如归的神情，心里觉得好笑，只想着朱华一向贪玩爱闹，怕是闯了什么祸事躲起来了，才叫绿竹这样替她打圆场。
她从四仙桌上端起了沏好的普洱春茶，放在唇边酌了一口后将胳膊搭在了桌上，一手支头一手轻轻在膝上扣了扣，眄着眸子道：
“你且直说，我不生气。”
绿竹心知瞒不过去，低下头思忖该如何措辞才能让蓝宫主接受朱华去凤凰岛替她打抱不平的事实。可脑中过了无数遍，还是觉得不妥，于是索性省了这句，小声答道：
“朱华她……她携了小众的婢子南下去凤凰岛了。听说宫主流落在外时，岛上的武馆馆长一家待您亲厚，于是领了谢礼还恩去了，这才……”
“说实话。”
“……顺、顺道去教训教训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欺负宫主的恶人……”
蓝宫主闻言默了下，抬眼看了看绿竹的神情，不由心底一暖：
“来时虹猫倒是训斥了他们一番，怕是不敢再作恶了。你们这般向着我好，我心里晓得。”
绿竹一喜，忙不迭上前替蓝宫主沏茶，刚想开口说些好话，却见蓝宫主端起瓷杯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
“罚你二人下月没有我去岁埋的桃花酿喝。”
“我只说不生气，可没说不降罚。”
看着绿竹委屈巴巴的眼神，蓝宫主莞尔一笑，仍是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话音将落，只听秋水阁的门“啪嗒”一声开了，合门声细小，脚步也是轻巧无声，应是轻功极好。蓝宫主心里估摸了个大概，刚要开口问绿竹是否是虹猫回来了，便见一抹白影步进了座屏之后。
虹少侠褪下了一路被雪打湿的湖色披风，换上了干净的白色长衫，额边还挂着未消融的雪片，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和她四目相对。
蓝宫主本就极好看，现下将将睡醒，神情慵懒，发髻有些偏乱，耳后有发丝儿耷拉到脸侧。应是刚抿了茶的缘故，唇上渐渐有了血色，活像清早染了水露的花。
秋水阁里生了炉火，整个内室烘得暖和和的。她衣裳单薄，只着了袭绸制的广袖罗衫，轻如雾谷般裹着蓝宫主粉雕玉琢的肌骨，衬的她身量袅娜极了。
方起身时胸口处敞了道豁口，不大不小，刚好能隐约看到内里的月白抹腹，上有白线钩织出的云纹，云纹之下的胸腰凹凸有致，抹腹之后的耸立也是说不出的绰约。
虹少侠静静立在座屏处看着跟前的蓝宫主，眼神游移过领口时不由顿了顿，耳际立马烧了起来，立马挪开视线看向一旁，却还是在她慌乱整理衣衫的时候偷偷瞥了好几眼，吞咽了几下口水，才勉强稳住心神。
“你、你回来啦。”
思绪飘然间听到她说。
“恩，”他不自然地回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