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凤九在床边守了不知多少时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一双柔荑一遍遍勾勒着熟悉的面庞，若不是那微弱的鼻息，她只怕要随他去了。英勇无双，为何如今这般苍凉。
东华，求你醒来，只求你再看一眼，你不是一直想见我一面嘛，东华，我来了，不走了，再也不会任性离开了。东华，你最疼我了，那你睁开眼睛看看小白好不好，东华，东华......话未落，却已是泣不成声。
屋内，一声声哀求，一句句东华，委屈，后悔，害怕，种种交织。屋外，折颜和白家众人，白止，白奕红了眼眶，不曾想到，昔日的天地共主，睥睨天下，如今却要灯灭形散。折颜的沉默让白浅，白真心里没了底。
“老凤凰，帝君....”
“听天由命”
白浅和白真互相看了一眼，缄默不语。烛光摇曳中，白皙的脸被泪痕斑驳地失了往日的活泼。凤九哭累了，便像在结界里握着那温凉的手，昏昏睡去。
破晓时分，凤九被梦魇惊醒，惊魂未定下却发现床上的人，悠悠转醒。
“东华，东华，东华，是你，对不对，你舍不得我，对不对.....”欣喜与雀跃，难以言表。
“女君为何在此，本君，咳咳咳，虽与你...有夫妻之名，终究未能成礼，于礼数，咳咳咳，不该在这。”短短一句话，却已是耗费了东华全部气力。他用力地喘着，扶着床边，挣扎着坐起，手指因用力变得发白，秋水未去的余毒，盘绕在手腕。额头的冷汗，顺着脸，滴在床榻。她急忙去扶，却被他躲过。停在空中的手，艰难收回。
“女君，回吧。”他不愿再多说一句，实在没有了气力。停了好一会，坐起的他才挪动着，双手抓着床边缓缓地靠向床头，身上的伤让动作变得艰难。疼痛自心口袭来，猝不及防，捂住心口的手失了依靠，整个身子重重摔向床边。
“东华”凤九惊呼，心疼地赶紧扶住他。这一声，让门外的人鱼贯而入。
“帝君”“帝君”“帝君”
东华伏在床榻，一手死死抓住床边，一手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让苍白的脸变得有些扭曲，那声声咳嗽似是要把身体拆散才肯罢休。他竭力止住，怎奈，越忍越剧烈，到最后，喉咙间竟一股直上的汹涌。暗黑的血顺着指缝，滴在他的胸前。霎时，干净的里衣上，朵朵黑梅，妖艳绽放。终于是被折腾的没了力气，手从嘴前无力地滑下，被压制许久的淤血，尽数吐了出来。东华眼前一黑，头歪向一边，没了声响。

（二）
折颜过了很久才从屋里出来，凤九咬着嘴唇，攥着衣裙，迟迟不敢开口。她是真的怕了，真的怕他不要她了。
“小九，我已是尽力，只是东华的伤哪怕是我，这次怕也是回天乏术。我虽能救人，但若是被救者自己不想活了，我亦无能为力。”
“不可能，他说过，我们会生生世世在一起，他不会丢下我的，他舍不得的，折颜，你一定有办法，他刚刚醒了，你看见了，求求你，帮帮我。”
“小九，他虽是转醒，但身体却如同朽木一般，说句不好听的，已经是灯枯油尽。我拼尽毕生医术，怕也是只能救个人活心死。”
“你是说，东华，他自己，要离开了。他，真的，要舍下我了”
“你，唉。”折颜不忍多说，拍拍肩膀，“我会开药，你，好好照顾吧。”
膳房里，药香袅袅。凤九在灶上熬着折颜开的药，脑海里浮现出她与他一起做糖醋鱼的场景。她曾笑话他，无所不能的他会居然在厨艺上毫无造诣，他却挑眉回敬道“非也，君子远庖厨。”她捂嘴偷笑，他，总是这般有理。
这里，是她第一次面对面见他，而见面礼是条糖醋鱼。此后，她虽是手把手地教他，味道却还是差些。她总说，若是他学到精髓，自己便可教他做无忧糕。现在想来，怕是，痴心妄想了。
“女君”重霖在门外恭敬地行礼，“这些事，我们来做便好，女君身份尊贵，还是不要如此了。”
“重霖，你叫我女君，你可是还在怪我，往常，是凤九殿下。”凤九的语气里多了些落寞。
“重霖不敢，只是那日，殿下亲口改了这称呼，重霖不过是奉命，顺了您的意。”
“还是怨我，我明白。帝君这般模样，太晨宫上下怕是人人恨不得将我诛之，如此，难怪。药，我已经熬好了，还麻烦你送去他房内，顺便点燃白檀香，他，喜欢这味道。若是他醒了，还烦请告诉我一声。”
“女君这又是何意？”
“我，不过是想远远看看他。就像千年前，那般，远远地，看着。”声音像是天边传来，听得不似真切。

楼楼加油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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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一个多月，汤药进进出出，白檀香的味道终磨得也消了踪迹。凤九无数次地问过折颜，东华到底会不会醒，折颜只是摇着扇子，告诉她，“自有天命”。一次两次倒是还好，可每次都是这四个字，她，今日要问个清楚。
看着折颜从主殿出来，凤九径直拦了他的路，“老凤凰，你告诉我实话，东华到底怎么样。”
“丫头，”折颜收了扇子，严肃道“你当真要知道。”看着折颜的样子，凤九犹豫了，这一个月，东华都没见转醒，每次都是靠着那鼻息，她才敢相信，他还在。折颜如此样子，怕是。
“只求你告诉我，他会离开吗？”
“羽化是不会了，这一个月的汤药，补品也不是白搭的。只不过，你还记得，我之前告诉过你，纵使我拼尽一身医术，怕只是....”
“身活心死。我记得。”发颤的声音艰难从口中吐出。
“小九，终有一天，他会醒的。只是，你想过如何去面对嘛。一个月前，他醒来过，你们有过对话.......”
“别说了，折颜，我知道了。”她转身离去，泪，从眼角滑落。那天的话，刻骨铭心，她怎会忘记。
之前，琉璃阁里，是她逼他改口，是她亲口告诉她，她是青丘女君。尽管他依然唤她小白，送别那句却已然是女君。之后，在膳房，重霖亦是如此，从前的凤九殿下现在却是青丘女君。重霖说过，自己不过是奉命行事。是啊，那不是自己的命令嘛，那不是自己这个青丘女君亲口说的吗。怪谁，怨谁，当日，他那般，她却依旧要两清，凤羽花戒被留下，碧海苍灵被拒绝，这不都是自己干的吗，后悔吗，你问白凤九后悔嘛，后悔，焉能不悔。两清，当日要的两清，现在倒是要实现了，真的要两清了。
她伸手摸着自己的脸，满手晶莹。泪，温热，心，却寒凉，她坐在台阶上，抱着双臂，没有声嘶力竭，唯留那剧烈抖动的双肩。
晚些时候，连宋拜访了太晨宫，看到凤九这个样子，连宋停下了脚步。“凤九殿下”她猛然抬头，看清了来人，她扯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殿下如此，要帝君如何。不知，殿下可愿意随连宋进去坐坐，听一段往事，听过之后，殿下该明白些什么。”
“好，有劳三殿下了。”

第四章 分为两章啦 期待大家的留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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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亲启：
小白，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怕已经羽化。这封信是我拜托连宋亲手交给你，想来他是守信用的。我猜你一定知道了一切，对不起，别怪我。只有这个方法可佑你平安，我，别无选择。小白，请原谅我的违约，说好的生生世世，怕是再无可能。碧海苍灵的一切，我都打点好了，亦如当时在琉璃阁我同你说的，我们的家我替你弄好了，闲的时候，记得去看看。遗憾的是，未能看见青丘的竹楼。你画的那样好，盖出来，该是如何模样，我竟想象不出。
那日琉璃阁，你同我说，莫要唤我小白，我是青丘女君，请称我女君，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今后你的样子。可惜，却不是亲眼。我，心伤，却不怪你。一方君主该是这样，你做得很好。
当年大婚，是我不对，不论何种情况我都该给你一个解释，我知你在青丘等我，那个时候你一定很害怕，很绝望吧。你担心我出事，担心我受伤，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我同姬蘅在一处。小白，对不起，这声道歉来的太迟，但我还是要说。当日情况情非得已，我不能没有你，唯你是我的帝后。我可以让你恨我，怨我，但不可以失去。到我死，你都是我的妻子。
太晨宫中，看着你梦中的脸庞，我想过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家，我们的狐狸崽。你说过，狐狸崽要两只才热闹，我当时吃醋，告诉你，一只就够。其实，不过是怕他同我抢了你。很幼稚，对不对。
你离开的200年，我找过你，但四海八荒竟没有你的身影，我疯了一般寻找，却杳无音信。我知你躲我，但我也知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我任性了，封了九天瑶池，逼你来见我。你同我说，仙途漫长，终会相见，不必如此。我了解你，若非当年之诺，你又怎会来见我。你来了，我很开心，但你却那么犟，连我最后的东西都不肯收。不怪你，毕竟你最疼我。
小白，这次是真的，你一定要听话。羽化时，我希望带着你，但是我不能那么自私。你只有三万岁，而我度过了三十六万年，够了也满足了。阿兰若之梦，我因为沉烨而吃醋，这次我却要将你亲手推给叶青缇，他是继任帝君，想必会护你一生安稳。
最后，小白，再让我想想你的模样，你的一颦一笑，小白，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没有什么比你还重要。我唯一的妻，我爱你。
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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