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噱书”之噱一在于人有趣,趣言趣行事系于人之“趣人”,如《落金扇》中的“孙赞卿”,《玉蜻蜓》中的“老佛婆”、“苏婆”,《三笑》中的“祝枝山”,。。。说话都风趣。弹词中“趣人”约有数种:一种是上举的机智人物;一种是有生理缺陷的人物,如《白蛇传》中吃错凉药脑筋搭铁的“阿喜”,《落金扇》中的齆鼻头“陆福”,《玉蜻蜓》中的粗使丫头“破夜壶”,《杨乃武》中的傻妹儿“葛三姑”。。。;一种是赣坯:如《英烈》中的“胡大海”、《描金凤》中的董武昌。。。每一部经典传统书目中都能举出一个或几个,或“丑”,或“净”,总之是不能缺少了这一类角色。“噱”是对说书人说唱技艺的要求,“趣”是听众对书味的品头论足,“噱”和“趣”就是对菜品前道的操作和后道的品鉴,《倭袍》之短,就在于只注意了菜品的外形美伦美焕,菜的味道实在寡淡,抑或是《倭袍》只用了“荤菜”,食材单一的缘故?我不知也。《倭袍》之短,虽世俗小说,而花月文章,仍不能传远,我看“无趣”是致其“失传”的重要原因之一。
“噱书”之噱二在于书有悬念,譬如菜未出锅香味就飘出了厨房,小姐未下楼先闻环珮叮铛响,使人有必得亲之的渴想,弹词里叫做“关子”。好的“关子”,必一步一设,渐引渐诱使听众堕入榖中,不能自拔,方为佳构。因而弹词最重细节,有时描摩入细得叫人厌烦,这也是弹词之所以称为“俗文学”的地方,钱钟书少时数学一塌糊涂,偏解“俗是事物正面的量的过度,如妇人戴一个戒指可说端庄,戴三个就叫俗气了”,弹词之“俗”,就是“一笑、二笑、三笑”、“托三桩”、“下扶梯又上楼梯”、“七十二个他”、。。。描写越细,事物越夸张,事物变形错位越严重,听众好奇心越大,“悬念”就是把听众的好奇心、求真心引发出来,“趣”之本义是“凑”和“近”------听众自己来把事物归于原位,恢复平常,接近真实,如同照相找到了焦点,残片拼成了花瓶,破案找到了线索。。。人们会有成就感和愉悦感,“悬念”和“趣”就是“噱”的两端,又就是“知行”的两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
《描金凤》之噱就在于“人物有趣”、“书有悬念”,且贴近下层民众的生活,所以能成为书目经典。
《描金凤》在书坛可谓热闹,但旧刊本只得一种,即:
新镌绣像描金鳯 十二卷四十六回 题竹亭居士编 清光绪二年重刊本 十二册 西諦藏書室
既曰“重刊”,当有更早刊本。嘉庆己未(四年、1799)孟夏新镌之《岂有此理•卷四•说书解》有:
昔者“蜻蜓碎乘,志贞修行”、“珠塔归来,方卿道情”、“拾凤订盟,霍女定金”、“写词告状,戚氏子卿”,是数本者,吐词为经,俱足为法。
提到了嘉庆之前“俱足为法”的四部经典弹词《玉蜻蜓》《珍珠塔》《双珠凤》《双金锭》,但没有提到《描金凤》,作为和《玉蜻蜓》一样,都是以苏州市井为社会大背境的作品,可以说《描金凤》是印有苏州“地理标志”的特产,而竟没有提到,只说明《描金凤》出现稍晚,应是“嘉道年间”才完全成型。此《新镌绣像描金鳯 》每回前都有开篇,据赵景深氏统计:
有二十七回引昆曲目,如《寻亲记》、《鸣凤记》、《烂柯山》、《千金记》、《琵琶记》、《牧羊记》、《三国志》、《占花魁》、《牡丹亭》、《永团圆》、《焚香记》、《一捧雪》、《荆钗记》;另有《双珠凤》、《倭袍》、时事开篇之类。
赵氏又说:
《描金凤》所引昆曲,不出初印本《缀白裘》初集,可见《描金凤》有刊于乾隆二十九年或三十年的可能,因为三十年又有《缀白裘》二集出世,《描金凤》中并无取材,否则似不会遗而不取的,更何况刊刻地就是弹词发祥地的苏州呢!由此更可推测因《描金凤》中引用到《双珠凤》,《双珠凤》也许在乾隆二十九年以前就有了。”(赵景深《弹词考证》)
此说值得商榷:《描金凤》中不仅引用到《双珠凤》,还引用到《倭袍》,而《倭袍》初刊是有明确版刻时间的,即“乾隆五十四年”左右,《双珠凤》最早有“嘉庆十七年壬申(1812)”飞春阁刊本。所以《描金凤》大概不会有“刊于乾隆二十九年或三十年的可能”,但也大概不会晚到“光 绪 二 年”才出现。
网文:
《描金凤》这部弹词,来源不甚清楚,但书里还有一些现在看来比较古的信息。比如官府的仪仗队叫导(道)子;旱灾期间,苏州人在门首插杨柳条,有的还挂黑布旗;小户人家女儿请落难公子徐惠兰吃夜饭,自己不上桌,说明当时男女不同桌。……一般认为(这部书)起源于嘉庆道光年间。
另则“以昆曲折子另编七字句弹唱”的开篇,其实在弹词中殊罕见,我只在“嘉庆二十五年岁次庚辰嘉平月书于吴趋客邸,废闲主人识幷书”的《雅调秘本南词绣像金瓶梅》回首前发现《断桥》、《占花魁》二则。也说明这种 “以昆曲折子另编七字句弹唱”的风气大概盛行于。
所以《描金凤》肇始于“嘉道年间”之说较为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