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工整誊抄卷册，肘部为人一推，笔底墨字一捺，便如龙蛇游走飘出，幸得这记力道尚轻，这一划未曾走出太远，不至于毁了这一整页，偏首蹙眉向他，心中正暗怪着。】
怎么了？有何大惊小怪的——【账目怼至眼前，凝眸视他指尖所按处，墨字糊了一块，恰压去数额的一字，字迹有些熟悉。】像是我核的数。

（堂外传来几声喧哗，声音不算高亮，不经意听进一耳，约摸也是为了何事起了争执，这类境况常有上演，已不足为奇。挪回手里册子，转而提起笔来，在一旁空白处执起下笔的架势，稍一颔首，只等他说出数目便好更正。）
“可有当时存案，或是你尚记得墨晕吞去的部分？得尽快誊补起来，免去日后麻烦”

【年关本就事多忙碌，核查三库时，清点起来更是晕头转向，具体原因一时也难考，不过记得确实是自己所记，眯着眼细思当日情境。】
仿佛当时工部来人，求拨修缮的款项，故而书记时仓促潦草，许是小指压到墨字晕糊了。
【将原委同他厘清，再垂眸细看数额。】此处应是“陆拾……”【墨字隐去部分不大，时隔几日尚能回想起来。】应该是“陆拾肆”

“年末为防大宴小宴，工部确是忙了好几处，折子呈上几道儿，连带数次来户部催请，各处忙个人仰马翻，光这库银核查也多废去几页纸”
（一壁随意开口，一壁重添上模糊的数，吹两口气儿，见干了，便往下页翻看。）“对了，上回你去礼部可是与佟家那位老大人碰着了？听说私下打听过两嘴你这人办事如何”

亏得你发觉得早，如今尚能记得起来，再过两三日问我，怕是也难记清了，到时候上峰问起，我应不下来，可得挨一通训了。
【幸而此回疏漏早为他发现，如今誊录补上，未造成谬误之处，拍一拍人肩，由衷道了谢意。】六部当中花销的大头，都在工部、兵部二处，十页纸里一半要与他们有干系。
【见人翻着账，要紧事情做完，心中也轻松，不时跟着搭腔几句，闻他骤然提及礼部的佟佳老大人，有些不明所以。】佟佳老大人？碰见过两回，不过没怎么说上话，他怎么有功夫打听起我来？

“这些倒是小事，打之前那回库吏中饱私囊被查出，后头账目便格外严谨，也是职责所在，无须这般客气”
（夹带私心从中牟利的事儿，要再闹出这么一回，凡经手的皆要吃一顿大亏，不得不仔细些。直将手里账目细细瞧个遍，无甚差错之后，才从案牍中抬眼，轻飘飘瞥他一眼，笑得别有意味。）
“听闻他有个小孙女儿快到议亲的年纪了”

【户部掌钱银事，必要谨小慎微，一毫一厘俱要载册分明，那回的事情，部衙上下闻之，无不哗然色变，自此以后愈加审慎，与白禅的母亲，皆是定宗帝胤，二人也谈得上是中表之亲，年岁差得不多，平日处事起来，意见也算相合，他言在理，颔首略示同意。】
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被他饱含调笑意味的眼神打量过，自然明晓其意，瞬息间涨红了耳根。】啊？你可别是浑说——我这样的，人家老大人哪看得上！便是你也比我合适许多。

（整理好的卷轶归整毕，垂颈打量他手中一份，瞧也差不离核完了，笑叹。）“你行事已算最周密不过了”
（手背贴上茶壶，传来的温度温凉，想来里头茶水还残留些许温度，便凑合倒了两杯，递茶之际，眼光落到那通红的耳根，晓得是议亲一话惹起的，悟出两三分不该来，又叫七八分的好笑占了上风，清咳一声。）
“便权当我浑说的，可你模样品性差到哪儿去？”（突然又想起什么，笑意停顿一瞬。）“罢了，你只作不知，可别提我…我早有认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