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睡多矣，至夜难寐，天微亮便起，换了衣，小庭因白日落了雨，石阶绿苔微露，恐滑足，小心下，门下有人过。我估摸着是上工的家仆，脚下力道便轻了些，却依然还是发出了声响，家仆止足，朝我行礼，摆手）
：自忙去，不必管我。
（因记着阿娘昨日的叮嘱，便早早去了阿兄屋内，二人同去观马球，便寻了空往清净处而去。前头已有一人，此人虽脚步快，却并不急切，虽看不真切这人的模样，隐隐见其衣是上好的料子，说来也巧，这料子制的衣我也有一件，乃是萧家前些日子特意请人给郎君做的，且这背影我太过熟悉。便是绕了小道，快他一步在了前面，倚栏，轻笑一声）
：这是哪位小毛贼，步伐匆匆，可是犯了事，怕小爷我捉了你去刑部大牢？
（而其视，笑矣。也不知鸿影要去往何处，细细想来，至梅女后，我二人倒是少了交流的时间，而亦非梅女事使我二人有了嫌隙，毕竟我两人对此事看法一致，不过是因梅女事件后，我二人又上晋之位，手头之事亦多矣，虽是兄弟又在刑部，却因公事繁忙更无时聚。）
352

(晨光熹微，旭日初升，又往衙中去。昨日初往禁苑来，诸人皆分了房屋院落，然刑部事多且杂，虽随帝同乐，却又为诸事缠身，待晨光熹微方回屋中休憩。因挂念衙内事，今晨亦不好眠，索性一早起身再去忙分内差。愈内行，步愈轻，恐扰家中兄弟姊妹安寝。自打往刑部任侍郎来，因初升任，晚归乃常事。阿爹曾忧我年少担此大任，恐应对不当，惹同僚嫌隙，专提点于我。此后虽常见不平事，难匡正义，终究压本性，学慎言，只埋首部内
卷宗，有疑虑者，竭尽全力，不使好人蒙冤，至今日略有所得。故此纵每日圆月作伴，清风作陪，心定则神安。)
（庭中有声起，日光微亮，不辨人影，借朦胧晨色去看，先有调笑之音。）
：我当是谁，这般早便起身。我只恐吵醒家中姊妹，即是公子哥儿，你敢抓我便敢去。
（倒也辨清靠门立的正是清让，他与我一道升职，亦是上心的时候）
：怎地，是有甚案子想不出头绪？
：既你失眠，我便陪你聊聊。
（诚然，我亦有案子踌躇心间，原想散值时同他相询，今日赶巧，我二人同论便是，倒不必等那散值日。）
（354）

(我开口之时，那人转身，这下看的真切，因早猜到了是以并不觉得意外。微侧了身，使之入，这辟了一亭，遮雨躲阳的妙处，亭内椅犹净，饮食类无，我想着前头早喝够了茶，这下可不愿再灌一腹茶，再则，此地无人，我也懒得去唤人来准备吃食一类了。)
：我瞧着，你是想来刑部大牢骗吃骗喝。
（石椅略凉，坐而刺之一醒，皱眉。指对面，邀之坐，非所畏之累，不过为仰视，颈痛而已。）
：你瞧着，我像为了案子睡不着的人？倒是你，怎么也一早来看马球，我瞧着，还没什么人来。
（当值之时，自然要为狱案忧，今日乃是休沐，自当过小爷的快活日子，此时忆案，头痛之甚。只是，他如今来问，我倒是想一案，说来，亦与御史台有关，前些日呈于刑部我看了几眼。不过此案并没有让我接手，而是转交给了鸿影，眼下见了他，这才想起。）
：不过你问了，我便想起一事。前些日，御史台监察出我刑部一官员以权谋私，刑部虽收押了，我却记着这案子有你负责，却不知你那头查的如何？到底是我二人前辈，看着他被关着，心疼的很。
351

（随他入亭，打眼看去，桌椅俱净，拿袖轻挥拂尘，因前番一路行来，身有微汗，眼下得了座，反觉出凉意，颔首轻笑）
：只缺一壶好茶。
（此间小亭恰避风雨，索性连日往官账中去，内侍以相熟，请他通传晚去一刻，复而面向阿兄，难得起了谈兴）
：御史台监察百官，刑部又执复核之能，前些日子我正翻了处卷宗，昨日晚归，今日晨起。亦是为这一桩事。于此人，我却有些疑问，也劳你解惑，得了答，也好封了卷宗。
（自梅女案后，我与阿兄鲜少得聚，今日偏借这先辈案二人又座一处，此情此景难免有几分感慨。这先辈案涉案人恰是我二人前辈同僚，散值时也曾算点头之交，但因我初入刑部，许多人我不甚了解，而阿兄与他倒算颇有几分交情，故而才以言相询。自然若有阿兄证词相辩，于我乃大善事。诚然说辞只算一面之词，往后亦要查验真假，再便是封存卷宗，这才算一套流程。）
：便也算是帮了我一大忙。
：还请阿兄出手相助。
（凉亭内因无旁人，反气氛松快许多，又唤内侍取茶具来，如此倒有了往日在家中的感觉。）
（355）

：你也怕吃多了茶，失礼于人。
（诚然我是因不想吃茶乃不使人上，只是我惯会说些好听的场面话自寻一坡下，何况这茶水灌多了，过后确实不大方便。轻风微凉，略紧了紧衣，因此风，愈发觉着清醒，而不知今日今时我二人对坐论公，传扬出去，可会加禄。）
：鸿影问便是，我身为刑部官员，自当…
（又是一阵风过，顿了顿，接上）
：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言虽如此，犹盼能早毕，不知染了风寒算不算工伤…但他提了那刑部同僚，我恍记姓王，是一位以自身才学使家中越来越好的一位官员，今想来，此好日原是这般得来，亦是令人唏嘘。且这事于他接手，他又是后入的刑部，自然不大了解这位王郎中，我寻思也是为此，才选了鸿影接手此事。到底二人不想熟，也方便行事。若是换了我，我虽秉公处理，可到底我与王郎中有过往来，若让有心人利用，反而叫我也牵扯进去，便是王郎中若真清白，怕是我的调查也不好叫人相信。）
：只是，你也记着长个心眼，查询其中一些事情，记录及时，再与同僚互对，不好一份资料都为你一人所写。
362

（含笑觑他一眼，我方往官帐中去，一路行来，此时吃一口茶为的非旁事，乃是因方起身，为清神醒脑。现下天光乍亮，三兄话答得敷衍，我亦懒得生事，只摇了摇头，不再多提。）
：阿兄，就你处处歪道理。
：我知你意，必不会只以你一人证词为引。
（若只用阿兄一人之词，若往后再生事端，无端将阿兄也牵扯进来，此非我之本意。微沉吟，伴着雨声淅沥，五指轻敲桌案，启唇）
：这位王大人，我瞧卷宗所写为人爽快，交友四野。阿兄瞧着，他日常交往花销几何？
（我曾往升州查案时，得遇经年官员交流查案巧方，先查银钱往来再查关系亲疏，许多案事，多由此二者所起。套此案中，亦可。以钱银看，每月供奉为定，这位王姓官员亦非世家大族，何以行事挥霍？故而我先问这一桩事，最是可疑。再有一桩，我心中亦觉困惑）
：再有，阿兄往日里可曾听过些刑部私下的留言？
（官场中亦有蜚语闲话，空穴未必无风，若果真有闲言碎语，虽听听便罢，可往深处去纠，必有源头。此前我曾审一杀人案，只邻里传说有人夜半埋尸，后此案果然告破。）
（358）

：好心提醒，却被鸿影如此说，却是伤了我的心。
（但戏谑还他一句，乃止言。此时亭外风起，我往外看，长舒一口气）
：你有此想，再好不过。虽说我们兄弟几人都在刑部，有时也需避嫌，对你我都好。
（他能慎重考虑行事，我也放心，虽说我二人如今官职相当，可到底因着我先入刑部又是他兄长之故，难免要提点一二。）
：平日在刑部，也不见他多花费。等一下，我记起一事，初入京时，我曾见过他一次。在京内最好的古玩店，买了好几件古玩，当时不过以为是哪家贵人，如今想来，大抵是俸禄都花去了...只是，他家中还有妻儿要养，俸禄全数花出，我想，王郎中还不至于如此。
（此话便是暗示过多，刑部俸禄虽不少，可一次好几件古玩，加之这人出身寒门，也不该如此...是以，这银钱从何而来，可想...）
：至于刑部之中，每日公务繁忙，大伙儿交流也只是匆匆几语。只偶尔提过，这位王郎中如今穿着十分讲究，却也极为小心，只端看那鞋。
（刑部之中少不了贵族子弟，旁人或许看不出，我等却是一眼看出了。且大多人着官服，虽也有官靴，可鞋底却大有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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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亮，细雨微落，眉心一点愁。扣案指轻缩。王氏案宗如画卷于眼前舒展，伴他辅言，草灰蛇线一一串联。）
：却是大手笔。
（琢磨的是，或可带人往那王氏家中搜查，一则查验可有账簿字据留存，二则清点其家产。届时只需寻一当师，请他为王氏府中字画一一核定买价，再以其俸禄相称，账簿为辅，这案便很容易告破了。）
：阿兄你果然聪明。今次确乎帮了我大忙！
（譬如鞋这事儿上便颇有讲究，许多寒门子弟入官府，多要备一身好衣，因衣摆过长，鞋便能省则省。故而那王氏虽有钱财为自己购置新衣，可那鞋却使他就此露馅。只一事我仍有疑惑，索性阿兄与我关系亲睦，提起内侍方送来茶具，为他添一杯热茶，继续问他）
：按说古玩都买那许多，怎他反克扣起一双鞋来？我却捉摸不透。
（实因此人既已得了那许多不义之财，何不索性将自己从头到脚都变作贵胄模样？何苦反在鞋上出了差错。我知阿兄于刑部日久，许多查案关窍比我厉害许多，虽早前说了取他证词为样，可遇矛盾事，仍忍不住发问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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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送来茶具，我只取一盏，润了喉，便搁置一旁）
：古玩一事，确实稀奇。
（古玩一类多是手头余钱多之人喜，如此，出自寒门，家遂因一人养，理因，不该有此爱好。可观其日，不惟喜玩，亦有余钱买下把玩。而这位王郎中，平日就喜这些，只初入刑部时他买这类物件多是咬牙犹豫许久才买上一件，如今却能一次性买下好几件，若说其中没有猫腻我是不信的。）
：你知我素来如此，加之如今进了刑部，愈发有这么些毛病，大抵是因着习惯了吧。
（我早年因师父之顾，养成了细细看人这毛病，却又怕引人反感，多是不动声色观察，这才让那王大人未怀疑上。至于这鞋，我细细想来，这王郎中也是刑部中人，平日谨慎，却依然疏忽了。）
：大多寒门子弟，备好衣，忽视鞋正常。只是我见过他解囊一事，反而觉着他这里不对，想来，这是画蛇添足了。
（大抵也是为此，他藏于刑部久未让人怀疑，若不是这回因所帮之人说漏了，怕是也难揪出他来。）
：过于谨慎之人，却也会有所疏忽，这便是咱们所说的证据一事，就算再小心，只要仔细探查，也可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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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刑部中人行事，正要如阿兄这般细致入微的洞察才可。我曾听闻前朝许多名吏查案，剥丝抽茧细致入微。阿兄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天生适合此途的。
(话到此节，又联想此案，复而微叹，实则此案能查到这许多已很出乎我意料。早先乃查的是一伤人案，探究内里时发觉此前亦有伤人之举。往前数纠，便扯出了我们这位先辈王郎中上。王郎中比我与阿兄入刑部要早上许多，初查到他时，当任的诸人都以为他也是被奸人蒙蔽的，故而一度曾断了线索轨迹。直至今次有线索说他收受不义之财，我也不会来找阿兄问上这一问。）
：我虽知仔细探查的道理，可想到上好前途却因贪财而就此作祟，不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若他能洁身自好，克制住自己的那些个喜好，又怎会如今日一般被往日同僚而严查细究？如此想来，只觉可悲可叹。
（我瞧阿兄神色亦晦暗，执盏轻抿，到底未继续言说。复而又就其案中细里记录在案，并将旁的疑点与阿兄一一核实探讨。待诸事毕，小雨早停，已是日上三竿。便同阿兄辞别，往官帐中去。）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