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闱中常以松、柏、槐为景观，曰龙爪，曰连理，形色各异。有的需数十人方能合抱，有的玉砌圈围，远观不可狎近。）
（而御园则不同，绿草成茵四季常青。更有仙木楸树，纡金佩紫，为尊贵色。）
（这时节落叶大都干脆枯萎，复经行人行踏，难有完整的一片。我自树下先是挑拣后是守株待叶半个时辰，仍未寻到合心的。脑筋一动，丢掉手中树“杖”。两臂一合往上攀去，一会儿便消失在枝头。）

【许是我与树的八字不合吧，每逢走至大树底下，准没好事。就拿前些日子的事来说，我从八宝盒里拿出了就不见天日的风筝，打算去御花园里放，结果它就挂在了某个枝丫上。善善姐好心上去帮我拿，结果它轻飘飘地到了另一棵树的枝丫上。最后，我犹豫了片刻，便自己上去，将这孔雀风筝拿了下来。】
【可眼下，看着头顶树上那个皮猴子，想也不想就动了爬树的念头，把她揪回来。】小野，不许再往上了！

（侍女们围在树下团团转，而我独立枝头，向下探看，只觉渺隔世缩影。正颇有几分得意，却意外望进一双点漆似的外加一点微微愠怒的眸——是徽柔皇姐。）
（来不及看清她四脚并用的矫健身姿，便被拎著后脖领子，就像孙猴儿落入如来的掌心。）
（好不容易勇攀“险峰”，岂可半途而废。嘴上虽然讨饶，却死死抱紧树干，不容动摇，作泼皮耍赖。）
“好姐姐，千万别松手，我害怕——”
（一边如是说着，一边目光四下逡巡，锁定目标那一叶后，悄悄伸出魔爪。）

【树下伺候着的宫女急得打转，毕竟主子稍微磕着碰着，她们便是一顿严厉的罚。我也不知我上树竟然这般地快，也不知是不是担心着这皮猴，可她，还想着往上去呢。】好了，别再往上去了，你想过待会儿怎么下去吗？
【若是她没有紧抱着树干不撒手，倒是更像一点。现在怎么看，都没有半分害怕的样子。】你这皮猴，还会怕？说吧，一定要亲自上来，是为了什么？

（我想，树下殷切切的身影的目光心中定在哀怨道：做四十殿下的侍从真难。任我玩闹，还得担惊受怕。我能攀上现在这么高，便是靠他们托举——自然接还也不难罢。）
（而皇姐天降神兵，有了意外之解。）
皇姐怎样下去，有蘅便学着样子下去。
（献宝似的把一晌午采集的叶子摊在裙摆上，任君挑选的模样。）
我想寻几片完整鲜绿的叶子，送给鹿姐姐。姐姐喜欢哪片——但现在还不许拿走噢。

【先不提小皮猴是为什么上来，就说她执意要上树的想法，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将现在的她替换成我自己，更是半分不对都没有，只因为小野是妹妹，所以才从原本上多了几分担忧。】
行啊，你是个聪明的，一会儿也机灵点，完好无损地下树，让姐姐看看你的本事。
【又见她在裙摆上摊着几片瞧着便心生喜爱的叶子，原是为了这个，一颗心蓦地柔软起来。】
就这片吧，翠绿的小叶子，我们皮猴的心意。

（在鹿皇姐面前，我就是小巫见大巫嘛。）
（摩拳擦掌目不转睛得观摩学习，顷刻间已飘至树下稳稳站定。可真到了身体力行时，滑溜溜树干却与我作对似的，呲得一声失足，晃个趔趄让嬷人夫了一把才稳住。）
（自怀中掏出手帕仔细查看，复揣回怀中，突然没头脑道。）
我惯喜欢皇姐唤我小皮猴的——可是继承了皇姐“名号衣钵”？

【我的衣钵？其实并没有，我在阅野这个年岁并不爱爬树，只是会而已，还是为了总是容易被树枝勾走的风筝，缠在一起，难舍难分。所以，除了这一回，几乎每回在树下踌躇，都是为了那绘着孔雀的风筝，久而久之，便将风筝收起来，少有时候拿出来观赏。】
小心！可仔细些吧。【话说得好，谁都会，可真正行动的时候，却得慎之又慎。不管旁人道什么，下树总是慢的，这样才稳。】阅野，下回若再爬树，慢些稳些，记着了吗？【若我让她以后不再爬树，估计是不可能的，干脆提醒她多几分小心便是。】

（御花园的树生得茂密，底下便是遮日蔽天的小世界。夏日成荫，冬日素裹。三步一丛，五步一株。爬树的本事不高，暂高人一头顶，意满则忘形。频频顿首如啄米状，口口声声应下皇姐的嘱托。）
记得了记得了——
（风闻皇姐的身手是捉纸鸢练出来的，如今却少见，像是话本里不轻易出手的大侠。她不阻我，更为批判，脑瓜一劲儿往其肩颈上蹭——无赖至极。）
好姐姐，再多传授我些独家秘籍！

【还秘籍呢，真以为这是在画本子里面吗？】那下回吧，今日已经够多了。
【随即又将我自己代入了她，曾经的我也是这么个样子吗？说着不切实际的话，让人觉得无可奈何，也不知脑袋瓜子里都有些什么。】下回你表现得好，就再传授你一点吧。
【下回，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有朝一日，小野将不再执着于此了。伸手去推着颈项间皮猴的小脑瓜子，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