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武忻公主府时，正逢烈日当空。七月的京城犹若火烧火燎，府前门庭被府丁撒上了水，踏上时倒觉一阵清凉。实则原不该在这时候来叨扰老师，可那案牍还置在桌上，吏部的大人又催得紧，我这懒散的性子，若非是实在熬不过了，业不会掐着午晌这个点来“寻医问药”】
定襄公可在府里头？【我原是想先去礼部寻，又恐人多眼杂，便赌上一赌老师或在府中，那便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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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将北巡喀尔喀，自然有不少王公宗室在随扈之列。而大学士皆留守京中，将同靖、英、献三王协理庶务。年初复调司空，一应事务皆得心应手，不负其中二十余年的见闻。又有符祯、秦衡等衔职工部，倒比从前还更顺风顺水些，也乐得将要务分予他们历练。】
【然这几日，偏有一本议冰票的奏折被上到了中枢。说大不大，却易激怨愤，还是亲自经手为妥。不欲打草惊蛇，召人入府问事。不多时，却听闻秦欤在外。令长随领人去偏厅安坐，自去书斋与秦欤相见。】
【书斋外纵有松柏凉荫，还是见他额生薄汗，遂问】：外头骄阳似火，贝子爷是打太和门内来？

【说来也奇，我这两个师傅皆出自觉禅一门，若说是巧合也当真是巧的不行，然我实在是个懒散惯了的，除却寻常招呼，倒也不曾深究过其中门道。就譬如我总以为我这俩师傅该同居一府，业是到今儿临门的时候才发觉，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我晓得自个儿从不是个好学生，故而眼下的等待愈发滋养心虚。及待见到老师时，起身见礼，顺着老师的话笑应】
未曾，学生是从府里来的【上前两步去欲搀老师上座，也不愿拐弯抹角的，径直就将自个儿今日所求道来】不瞒老师，今儿学生过府，的确是有一事相问
眼瞧着兄弟们各自领了职，那帖子在学生的案上也放了好多天了，可学生迟迟不能做出个决定，便想来问问老师，像我这般的性子，该去哪里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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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生之中，纯斋子骥之争已近乎你死我活，佛尔衮心结难纾，怀璧意冷避世。便连毅庵，小小年纪已阅世事。我为师、为父、为长，却只能叹一句人各有命，到底心疼他们于这汹涌暗流中喘息，只好将心力转至秦欤等人身上，一如当年穆、宪二王初拜于我门下时。】
【眼前少年拂去薄汗，眉宇间英气没了遮蔽，整个人都分外鲜活起来。那是一切或百念皆灰、或迟暮将至的人都要羡慕的生机。】
：与其让旁人评判你心性如何，不如问一句——格图肯，来日你想做怎样的人？
【只随意问他】：想要报效家国、安定四方，还是广求学问、恪守礼法？抑或是眼下有什么羡慕他人的地方？

【为师者安坐堂上，学道者匍甫于其下，这本是世间的道理。纵我本性骄妄难驯，对我这两位老师，总是敬奉无上尊崇。更不论眼前这位花甲老人，在官场沉浮多年不败，忝居四大学士，又受皇祖钦封定襄公，这角逐场上的谁，见之不恭称一句老师呢？况他已然喝了我的茶，乃是我嫡亲的师傅，虽言语不能僭越，但在心中，师者半父一语，我深以之为然】
【故而十分诚恳地，将这些日子以来的心思剖明】学生不才，自知未有什么报国之能
畴昔受老师谨教，六部之中也只多拜读过些兵制之事，原想着若是小有所成便能为老师分忧，然……学生愚笨，未能学有所得【越说越赧，心虚的不行】
格图肯（这名字也太拗口了我为啥选了这个）的性子您最了解，还请老师指一条明途！

【我自幼骄桀，在上书房没少吃夫子的戒尺，然仍纵此心，乃是深恶那些两面三刀的虚假脸孔。一道习书练武的兄弟无不知我躲懒本心，而我亦非当真弃圣贤书于不顾。额娘博览群学，万寿宴上一词工笔能得皇阿玛青眼，我自小耳濡目染，自业惯喜念书。我所学、所想皆在人后，当旁人通读一遍史记，我早已暗翻过三遍。课上夫子所言皆在我囊萤映雪的笔注间。可我再人前铸就的不争，实则不啻于是对那厌恶之事的闪躲——我足够了解自己，故生鄙夷，故惰于精事，总赖骨中龙血能许我一身尊荣，祈愿仅此而已】
【——却终究不甘心】
老师的意思是……【将这番话听来，膺中已然有了决策。敛目弓腰，垂顺的向堂上一揖】
学生明白了，明日就报知礼部，择日便往兵部去就学。【一顿，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定不给老师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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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金水桥上的夏雨声中，我是很希望我的学生们做孝子纯臣的。于是我将诚英公的手记给了纯斋，将悉心呵护给了子骥，将民心之道教给谢伯乐，也为格布阿勒济喀的坚持铺了路。现在看着格图肯，却不觉这是一个轮回。】
【是太偏执，太快地想要纯斋子骥明白君臣之道以避祸端；又太自负，太武断地要谢伯乐和格布阿勒济喀放下权术。但我也明白，他们自始至终不是我的棋，而是我的学生。】
【我偏向以更温和的方式，告诉格图肯前人的真理】：事从来不难看透，最难看透的是人。这千万官吏看似是在做事，可更多的是在做人——即便有一天璿衡在握，也是“做人”的一种。
【笑道】：但你很聪明，必然知道怎么用心去看。即便一时看不懂，老师也会帮你的。

【我知那官海诡谲，朝堂上更是风云不绝。畴昔我总以为能安然忝享觉罗尊荣，做个闲散王爷。可我终究不似圣人无欲，骨血中流淌的是觉罗与博尔君的血液，便足以叫我坚信，我此生必不能落于人后】
学生记住了
【将老师的指教一一记在心上，又另询了几个注意事项，向老师问了几个名字，想来日后若有所疑问，也好向老师信任之人请教一二。后又陪老师说了会儿话，及待回府时，思忖这递交折子到批复上任的时间，想着还有几桩事要先做了。策马回府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