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映
（江心映简直觉得时间越来越不够用了。在法考书和笔帘之间犹豫了一下选择了笔帘。薄毡铺桌防止沾脏了台面，镇纸牵展，手机横放，就着一得阁的墨汁写字。）
（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写过最难看的字，所幸在最近的努力下稍有起色，也终归摄像机和导演对她能把字写到什么程度不感兴趣——江心映便忍痛放弃了“字要周正”的执念，关注她最应该关注的问题。）
（站着写字，肩要放松，松却不能垮。写字应该是跟着呼吸起伏的。提，顿，捺，极有节奏感。纸张上头不好触碰到的地方身子稍微倾过去些，腕悬着，要灵活，不能紧绷。写小字手臂动作幅度并不能大，全靠手腕带动。左手轻扶袖口，先在纸上落顿转收一横，又看了看旁边摆放的化妆镜里的影。戏服袖子固然宽绰，去拢他却不好看。掩在半幅身影后的门响一响，放进来半个闪亮的脑袋瓜。）
我好忙的啦。
（她稍稍低下头，在横的上面担起一撇。）

花犯
【自家和宏远保持良好友商关系，一家制作的厂子里见着另一家的熟面孔并不是多叫人惊奇的事儿，可他这个两个厂子赶总要有一个场子有江心映的事发率属实高了点儿，不过倒也好，知根知底儿的熟人呆一块儿他也能够安心些。】
练字儿呐。
【他嬉皮笑脸的绕到江心映身后，半倚着桌角顺着肩头往下，刚好能瞧见生宣上的墨迹。门推开时的光景在他眼下摘了遮挡明朗起来，手机架在支架上，里头书法的相关视频教程正搭着高山流水喋喋不休。花犯隔着个肩膀瞧这一桌的摆设丝毫没委屈了自己笑出声来。】
这要是让你演个杀人犯，你是不是还要杀个人。

江心映
杀人犯法啊。我可以研究一下犯罪心理学和变态心理学。
（一捺落笔时，收锋有样学样，下意识地顿折。左手不扶袖口不知往哪儿安放，江心映只好把视频往回拉了一分钟。些许发丝挠得后颈痒痒，她伸手拨弄一下，缎子似的长发丝丝缕缕地勾在后背上。）
并不是要学写字。只是一个唯一特长是写字的贵女，十几年来都靠写字排遣寂寞的皇后，写字对她的仪态影响应该非常大吧。
（视频里的老师重新动起来。气定神闲的姿态，左手自然垂落，或在桌面上稍稍借力。）
我不是她，也并不能十分感同身受。我就想，有没有别的地方能靠近她。
（她扯开这张纸，就着下面一张干净的宣纸写字。想要写的是“沉静”，依稀有点章法。三点一落上提，手腕悬起停顿，她偏过半张脸，笑着慨叹。）
你这样既有天分又在做有天分的事的状态，真的特别好。
（江心映垂下眼睛，认认真真地开始“冗”字左上一点。顿转提，虽不漂亮，但也能看得下去。再度开口时语气轻松而扬着声调，眨一眨眼睛，未断的笑音里是由衷的赞美。）
我可羡慕你了。
（不过她也不差。）

花犯
……
你有毒吧。
【他还真没想到江心映会接这一茬，他一本正经开玩笑，她一本正经讲学术，一句犯罪心理学噎得他半天没喘过来气儿。花犯将身侧了侧，躲过拨弄起的发梢，】
或许吧，但说实话，我觉着你没必要这么照本宣科，了解点儿书法写作的姿势基操视频一扣自己找感觉，从剧本掺着爱好上找心境，再从心境上找各种仪态，照着视频里练姿势练出来的不是皇后，是录视频这大哥。
【花犯嗤笑这样的夸赞，他很少接受外界褒奖，多数是要因为他总觉得那不是褒奖，再真诚的夸赞，在他眼里都像是藏锋的阴阳怪气，所以他只接受自己对自己的赞誉。】
【他向来不愿将自己那些路子归结为天赋，天赋是天赐的，而他是拿东西换的。沉默尚未来得及汹涌，花犯极快的接来了话音，没有态度与驳斥的告知分享，只倨傲得像是实至名归的认可。】
哦，谢谢，可是我今天不是来听你夸我的。
【手机扣在桌面上的声响都因隔了毡闷声起来，收回的指尖捻这毛笔后头的绳圈趁其不备抽出来，花犯从后边环住江心映的腰身。】
别看他了，你看看我。

江心映
说得对，有道理。
（江心映赞同地点点头，目光从视频里的人身上抽离两分。识字写字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独一无二的技能，善书无非说明了宜修的平庸——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合格贵女，而隐藏在会琴会琵琶善跳舞，性情温柔又是嫡出的姐姐影子之下。她妒恨姐姐，又不屑于仿效——绝不能让自己沾上姐姐的一丁点影。）
（落笔的一横抹开，收钩。宜修没有可以依仗的宠爱，只有贤惠与明理是不败之本。选她不是因为她够好，而是因为她够稳定，够普通。可有人愿意稳定与普通是自己身上最大的优点吗？何况是深爱丈夫的妻子？）
（是恨而不容反抗的。沉静不过是形式主义，是最好的伪装。唯有皇后二字是她所拥有的，和笔端的字和数不清的漫长岁月。）
（手中笔管忽被抽走，一丁点儿若有似无的香气绞进笔端的墨汁里，淋漓地落了一片儿乌点。被冒犯与被打断的骄矜恼怒相糅合，变成了转过身去爽脆利落的一耳光。）
放肆。
（声调也是扬着的，威严的。江心映只觉得满身血液像潮汐一样迅速退去又疯狂反扑，顺便把周遭气氛拽进了液氮钢瓶里。开氏零度，除了她因为窘迫而慢慢烧起来的脸。想道歉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口，伶俐的姑娘也变得词不达意。）
那个，我……

花犯
【二十二了，他真没想到二十二岁还能还能挨着谁这么一巴掌，而且莫名其妙。】
【这一巴掌在这么大的地界里过分响亮了，以至于他自己好像也光偏头听了个响的热闹，直到再安静下来，脸上火辣辣的烧起来，像是还有指甲划开过的刺痛，意识像是恍惚起来的渐渐退据，有别的顶出来，这不什么太好的兆头。】
【关键就是莫名其妙。】
【转身来得两句嚅嗫好像苍白的擦耳边过去，花犯一把薅过江心映领子时，余力撞出桌上哗然的响。】
【怒气烧的抑制在化，窜出理智的窟窿要做肆无忌惮的燎开，花犯气的连质问都质问不出，却也咬着后槽牙先一步不可控松开江心映，里卧的门板摔出的响震得连玻璃都跟着晃。】
【人的思虑总会变，尤其是在极端的激烈里。】
【里卧的门又摔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