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
翠螺山
叶绍元
花朝佳节，天气晴好，碧空万里无云。今日场子只图与民同乐，交给瑞官操心，自个躲闲踏青。此时在人前，收起平日肆意玩闹，端着名角该有的从容文静。步履平齐，与人并行山水之间。
春时林盛，枝繁叶茂。途径桃树丛中，有花香浮动，落英如霰，纷纷扬扬。偷下一枚桃花，悄然插入他乌发之间，故意喊了声：
“二爷。”
伸手摇动他手臂，一壁指向前方，道：“那前头挺热闹，好像是在插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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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
翠螺山
周奉璟
春林初生，逢翠螺山花朝盛况，不曾呼朋引伴，只身一人，着一身水色长衫行走山中，正驻桃树小憩，忽得一声儿乍起，倒喊得周二差点儿惊了魂，回头一瞧“呦呵，叶老板。”
“你要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再瞧他所指之处，人烟市肆，好不热闹，打趣他道“怎么，叶老板要去凑凑热闹吗？”知他小孩儿脾性，也没等他答便抬步往前头人头攒动处去。
“今儿飞燕台不是联动了社楼的活动么，你怎么出来了？不盯着点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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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
翠螺山
叶绍元
说话不打底稿，顺着话头唬人道：“故意来吓你的。”
目落他发间娇花，抬手轻拍面颊，少年一排白齿露，笑得灿烂：“二爷，周郎君，俏丽。”
平日都在戏台子扮旦角，心里思忖若是将头面给二爷扮上，又是怎样一番模样？双眸含笑，脉脉盯稍，将主意烂在腹中。提及飞燕台，才回过神来，漫不经心道：“有瑞官他们盯着，都是平日里唱惯的戏本子，出不了差错。”
再往前几步，便是插花之处，人行热络。桌上摆着瓷瓶玉壶，风送花香阵阵。驻足在前，朝人一笑道：
“这东西，二爷您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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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 翠螺山
周奉璟
“嘁——”
闻言只置之以笑，侧首见他正瞧自个儿发间，一时惊讶“我头发上有东西？”再抬手一摸，摸着一朵桃花儿“你放的吧？”
笑而不语，只顺手从边儿上横斜出的一枝上折了朵桃花儿簪人发髻上，细细端详一番，笑道“花似人艳，人胜花娇，不愧是名震汴京的叶老板。”
谈笑间便已至小亭插花之处，有京中贵女正动着手，端详面前自个儿作的插花，半晌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出哪个好看，哪个不好看，至于哪儿好，哪儿不好他就不知道了，“你要是问我四妹妹，那她定然是会的。我嘛——”
“你叫我瞧个好赖还行，叫我动手，哪怕是不太行了。”瞧着他眉梢眼角皆是欢喜，想来也是有些兴趣的，便问他“你要不要试试？左右是图个乐呵，咱也不论输赢。”

二月十二 翠螺山
叶绍元
故作讶然，也睁大一双眼睛，道：
“怎么会，二爷冤枉我了。”
垂头低低地憋笑，肩胛与背脊在颤。感发髻上有旁物缀入，睨人一眼，握掌成拳，不轻不重地锤在他胸前，轻笑一声：
“去去去，今日我不扮桃花仙。”
将花枝取下，尚有几片英瓣藏发间，不肯下来，并未察觉这些。不舍得将花枝丢弃在地，索性拿在掌中，作插花使。
双眸扫观，择了一个长颈圆腹的白釉瓶。一壁啧声，调笑道：
“这世上还有我们二爷不会的？那我可要试试去。”
收了顽闹的神色，在腹中打稿，念起最爱的杨妃头面点翠，雍容华贵，精美非凡。
正琢磨如何摆，低头弄花，对人道：
“二爷，替我取些红的山茶花来，兰叶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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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 翠螺山
周奉璟
见他给取了下来，也不拦着“您哪儿需要扮花仙，您那是真花仙下了凡。”
瞧他兴致勃勃挑了花瓶，就站一边儿上陪着他，周遭人多眼杂偶有私语也不挂心，今儿既然见了绍元来，便想好了一心一意给人做跟包，哪里管得这许多，接了他话茬子毕恭毕敬又谦逊地拱拱手，道“二爷不会的事儿多了去了，一不会唱戏二不会插花三不会描妆绾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日后还请叶老板多多指教才是啊——”
“山茶花，兰叶。好，”旁得瓷瓶里早备下了诸多花草，这花花草草的周二爷还是分得清的“喏，红山茶，兰叶。还有别的要的么？我好一并给你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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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 翠螺山
叶绍元
伸手接过他取来的花，故意从人手背蹭擦而过，面上不露声色。谦和地颔首，朝人道谢道：
“多谢您了，可二爷在我心里，可是长着三头六臂的神仙。”
因是在众人前，端着少有的正经文雅。几束目光朝来，到底面子薄，缄止了声，笑笑道：“不必了，你待着就好。”
凭着装点头面的手艺，双指套在剪子中，折叶绕花，双手灵巧。真花作娟花，含苞当珠饰，兰叶裁开细垂成流苏。修修剪剪，缠成神似头面的样式，插在花瓶之中。拿来一旁的帕子净手，松动略微酸涩的手腕。
“二爷瞧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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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 翠螺山
周奉璟
手背上一阵温热擦蹭而过，想反手去抓却落了个空，直愣愣瞧了一眼他，又作无事模样“叶老板客气。您没说是丈高三目的吃人妖怪，我可就要谢您了。”打趣完了便抱臂在一旁站着，静静瞧他动作，一会儿瞧人，一会儿瞧花。心下再三嗟叹，这花儿啊实在是没人好看。
待人将花儿插得个八九不离十了，细细端详一番心中便有定数，这活脱脱一以花作的杨贵妃的头面不是，不愧是个戏痴子。嘴角止不住的笑，摇首轻叹“不愧是叶老板，这头面，也就你作的出来。”
捉人手腕细细揉捏，接过了帕子往边儿上一放，左右端详过后觉得也没什么差错，便与人一道送去了展览选评处，“我觉着，不论心意手艺寓意，叶老板这插花儿，都是上乘之作。”
“平日里怎么没发现叶老板还有这本事呀？”

二月十二 翠螺山
叶绍元
从前做过修补头面的活，多年未曾亲自上手，如今做个花式唬弄人的功夫还在。目送簇花离去，逢人夸奖，颇为受用，昂首笑道：“露山不露水，手艺哪能全都显露完？”
插花风雅事，游人云集，人愈发地多。私心想与他独独相处，热闹瞧过便不爱待了，连飞燕台一会的戏也抛在脑后。踏青赏春，处处是人，哪有有一块清闲之处。忽地想来主意，揉着腹间朝人道：
“二爷，我出来得久，腹中空空，想念丰乐楼菜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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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 翠螺山
周奉璟
瞧着四下人集，伸手揽着人便往外出去，今日花朝，翠螺山再高也架不住人多，正愁着去不知去哪儿与人共游，绍元倒是先提出来了，腹中空空。窥得山头红日，想来是该吃些东西去。
伸手揉了揉人小肚“喔——饿了，该吃饭了，”周二先揉了两圈，稍顿了顿，又揉两圈，“我看看啊——前胸贴后背，确实饿了。”
“不过你二爷今日就骑了一匹马来，要不，叶老板委屈一下，与我共驭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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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 翠螺山
叶绍元
躲过人多杂拥，随人走去清静之处。眼观停马，马蹄踏浅草，春风随马尾。二人共乘一匹马，过路街衢，有些招摇。思索片刻，眄人面容，道：“也好。”
伸扯缰绳，率先靴踏马蹬跨上。其实不善御马，惯乘马车，此时坐于高头大马之上，晃晃悠悠，心有惴惴。将掌中缰绳攥紧，脊背直挺，朝人催促道：“二爷你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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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 翠螺山
周奉璟
白马食青草，轻拍马身“上去吧，这马温驯。”
随即踩蹬跨马而上，紧贴着人背后，双手环其腰腹，接过他手中缰绳，凑近人面庞朗声大笑，如登科状元春风得意“你二爷我在这儿呢，莫慌。”
夹马腹甩缰绳，叫马慢慢踱步下山“你要是再戴一纱笠遮面，明儿满城都要传我周二与神秘女子共驭一马公然游城，”凑人耳畔笑问一句“不过今日叶班主与我共乘，想必明日更要乍起传闻了。”
“跟我打交道，叶班主可得做好准备。”

二月十二 翠螺山
叶绍元
将缰绳归还，手却缠绵。闻那话来，不由得噗嗤一笑：
“我亲生爹娘都不在了，师父也不在了。没有一个长辈能操起棍子打骂，我怕什么？不过是......”
不过是念及你的名声罢了。
话未说尽，咽入腹中。高马过绿从，将春色尽揽眼底。与人这般贴近，互感体息，此时心情愉悦。丹田沉气，提着嗓子，发以乾旦的嗓音。借戏抒情，唱道：“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下悬。”
比起平日台上的婉转，此时更添一份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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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 翠螺山
周奉璟
“是是是——可没人敢操起棍子打我们叶老板了，我看谁敢，我给他好果子吃。”
一路摇缰慢行，入城门后亦不改色，也不顾行人往来指点说辞，只顾附与怀中人耳畔谈天说笑，极为畅快。
待至丰乐楼下，自个儿下马后，牵着人手将人扶下马背“下来，小心些。”，又叫小二来将马牵至马厩，喂以上好草料。
点了一桌菜又配以琼浆共饮，酒过三巡，肴核既尽，兴尽方出。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