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动荡而风雨飘零的时代里,贵族阶层可谓首当其冲成为了人民的发泄对象。狄斯坦格家族怎么说成为贵族的时间也比德拉索恩斯家族的时间要长的多,是以那段时间的混乱里狄斯坦格家坚持得更久一些,毕竟根系错综复杂;而德拉索恩斯家却坚持不了多久。为了保全性命,德拉索恩斯一家最后决定流亡英国。而那一年的夏天也是她最后一次在维尔诺庄园避暑,最后一次踏入维尔诺庄园,也是她人生中最短暂的一个夏天。
她离开维尔诺庄园的那天,也是德拉索恩斯一家离开法国的那天。
“很抱歉,格莱希雅。我们无法兑现承诺,让你每个夏天都来维尔诺庄园。”伯爵夫人用力地抱了她一下,而后捧着她的脸,神色悲伤而惋惜,“多好的淑女啊。”
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场浩劫中活下来。
“愿你们一路平安,夫人。”格莱希雅抿了抿唇。
“狄斯坦格伯爵不打算离开吗?”克劳德问道。
“父亲没有那个打算。”格莱希雅低下头。既然没有离开的打算,那就表明是要玉石俱焚将贵族的荣耀捍卫到底了。她是狄斯坦格家族的一员,也是狄斯坦格家的继承人,是要跟父亲坚持到最后的。
“保重。”克劳德忽然伸手抱住她,“格莱希雅小姐,你是我见过的的最优秀的淑女,也不愧‘凡尔赛的玫瑰’之名。我们会想念你的,而且我们也不希望凡尔赛的玫瑰就此凋零。”
那是不可能的。格莱希雅苦笑了一下,还是抬起手抱了抱他:“好。”
“格莱希雅,”伯爵抿了抿唇,掩去声音中的不忍,“活下去。”
“是,阁下。”格莱希雅重重地点头,“你们也一样,好好活下去。”
伯爵凝视着她好半晌,叹了口气说出和伯爵夫人一样的话:“多好的淑女啊。”
他的神色中透露着惋惜。
向这三位告别过后,格莱希雅四处张望了起来。
约瑟夫……呢?他不打算跟她告别吗?她有些难过地想。都已经认知这么多年了,难道……他们不是朋友吗?
一只微凉的手忽然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走。当她转过头看向来人时,却看到少年微抿的唇与苍白的脸色。
“约瑟夫先生?”她微微一愣。
少年没有答话,而是把她拉到一棵不远处的树后面,扶着她的肩注视着她的眼睛。
“约瑟夫……”
“安静,让我再看看你。”约瑟夫的声音有些低沉,手抚上了她的脸颊,“以后,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
甚至连可能都没有,这个现实很残忍。即使是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格莱希雅还是忍不住抿着唇,泛红的眼眶在白皙的小脸上分外惹眼,而那双紫眸不再清澈,朦朦胧胧的。阳光下她的眼中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分外惹眼,也刺痛了约瑟夫的心。
来不及了吗?一切……都来不及了吗?他以为来日方长,却没想到浩劫的降临,到最后他连那句话也说不出口,因为此时就连说出口的意义也没有了。
也许这就是他为什么讨厌夏天的原因吧。
格莱希雅的手也抚上他的脸,开口间眼中的晶莹也同时划过她的脸庞,她尽力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保重,约瑟夫先生。”
约瑟夫的手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力气,随后便松开她的肩膀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低下头轻吻她的发顶,随后松开了她,轻轻捧起她的脸郑重地吻了吻她的额头与面颊。
“Prenez soin de vous, Mademoiselle.”他压抑着声音中的悲伤与颤抖,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不要再哭了……活下去,我恳请你,活下去。”
她抿了抿嘴,泪水却没能止住。她伸手扶着他的脑袋,踮起脚尖轻吻了他的额头:“我祝福你,约瑟夫先生。你也要好好活下去,这是我的请求。”
她看着德拉索恩斯家的马车远去后,这才登上了狄斯坦格家的马车回到凡尔赛。
他走了。
而她已经准备好迎接风雨。
而他在第二年夏天偷偷委托了人去打听狄斯坦格家族的消息。结果是,狄斯坦格家族与伦贝尔庄园被一场大火吞噬,燃烧殆尽不复存在。
“格莱希雅小姐……”约瑟夫轻叹一声,凝视着她的脸,“我很遗憾我错过了你最美好的年华。”
格莱希雅微怔,苦涩地笑了笑。对于女孩子而言最美好的年华的那些年,她究竟是怎么度过的?就连她自己也不愿去回首。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让外貌一直保持在十六七岁的模样,但我很高兴……我终于还是见到了你最美的模样。”他笑了,“你很美,不愧是凡尔赛的玫瑰。”
金色的发,紫色的眸,白皙的肌肤。紫色的克利诺林裙上点缀金色,华丽而庄重。配上她精致的五官,倘若现在仍是贵族的时代,这样的容貌肯定会引无数贵族甚至是王室来求婚吧。数十年未见,他不知道她婚配与否。他不愿意去想,所以宁愿称呼她为女士也不肯称呼她为夫人。在他看来,她永远都是他的格莱希雅小姐,而不是别人的夫人。
“即使我变成了怪物,你也不害怕吗?”她的声音在轻轻颤抖。
“监管者里有哪一个不是怪物?”约瑟夫轻笑,“说起来……既然今天是为你举办的舞会,你这个主角不跳一支舞的话就有些过意不去了,格莱希雅小姐。”
“约瑟夫先生?”格莱希雅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他迎着月光微微一笑,左手背到身后,优雅地抬起右手伸到她面前,轻声道:“Je peux danser avec toi?”
来和我跳一支舞吧,我的小姐。只属于你和我的,没有观众的月下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