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川被自己送出国去读书，底下几个孩子长大了也逐渐离开了这个家，小黎也断了联系，以往早上起来饭桌上热热闹闹，现在经常就自己一个人坐在上首。】
【很清静，也并不是不寂寞。】
【还有宋苇。打从定下婚约自己就清楚她性子，两人表面夫妻做得顺手，私下却全不干涉，昨日她去了何处自己清楚，也丝毫不想去过问。】
【我有更重要事情。】
【整整一船jun火，新式qiang械，炸yao，专程定制的子dan，全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上，无风无浪的天气，连船的鬼影子都不见一个，消失得仿佛见了鬼。甚至真的有人拿幽灵船的说法来回自己，气得自己当时就一把掀翻了桌子。】
【好，好，好。这么多年都拿我当佛爷供起来哄着是不是？！让青安去查，查了几天，回说有了眉目，问具体，含含糊糊说樊川少爷回了国，认识了些朋友……问要不要见。】
【自己气得说不出话来，摆摆手让他下去。坐在沙发上眼前有些眩晕，自己养的狗，原来是条养不熟的狼！还转头咬了自己。手指握紧扶手骨节都发白，好半晌缓过来才出去吩咐青安去查那小兔崽子在哪，自己倒要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到了地方也不下车，坐在后头闭了目，让青安去敲门问他在不在。】

【回来有段日子了，却始终没回姚公馆，也不曾同公馆里的人打过照面，但日常行走，却从未有过遮掩。我有一点想念从前，又怀着更多的恶趣味，想让他睁开眼好好看看，长大了的樊川是可以站在他身旁的。】
【小公寓里安静得很，留声机也只是个精致的摆设，卸下人前应酬客套的伪装，我还是从前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因此叩门的声响突兀极了。除去日常打扫得钟点工，我这里几乎不留人，开门还得亲自前去，然后我就在门口见着了青安。】
【比我想象的早了许多啊】
【低头闷声笑了笑，我听见自己几乎有些雀跃地】老爷也来了？
【我已经看到了外头那辆车，抬手正了正领带，越过青安径直走了过去。先是礼貌地敲了敲车窗，然后打开门，手臂撑在车檐上】
您要下来看看吗？
【他还是从前那副模样，我原本理直气壮，在见到他时忽然好似矮了半截】
我沏茶给您请安。

【看什么呢？】
【自己闭着眼，不想说话。心有点累，也觉得好笑，大概是天道轮回，作的孽总是要还的】
：请安就免了。你要有这孝心，等我被你气死那天，披麻戴孝哭我一程。
【真是气得狠了。多少年没这么阴阳怪气冷嘲热讽过人，眼下眼皮都不抬就朝着他去。想着想着更气，半张了目侧眼望他，终于真正看着他这个人一样，冷笑着一字一句】
：好，果然是翅膀硬了，长大了，能当个人看了。
【以前总觉得自家孩子，能护在翅膀底下就护着，实在丢出去经一遍风雨，哭着回来总也拍拍头就算了。谁成长的时候没经过一顿社会的毒打？打不死就行。但今儿自己头一次有照死里抽他的念头。背叛比什么都来的痛心疾首。哪怕自己早已习惯。】
【背叛别人。也为人背叛。】
【但偏偏是他】
：好大的本事。我很该夸你。

【始终看向他，盛着笑听他冷嘲热讽，到了后头仿佛真得了很大夸奖一样，迎着他冷冷的目光】
都是您教的。
【说罢这句，周遭仿似更冷了，侧首扬声去唤青安】
叔，劳烦您给我张纸。
【青安不为所动，我长长叹了一口气，从裤兜里掏出钢笔，往手心写下一个地址，伸给他看】
都在这儿，一点也没少。
【说罢一收手，再一猫腰，整个人便钻进了车里】
您不出来，只好我进来了。
【大喇喇地把歪头靠在他肩上，这样小的空间，想把我推开也挺不容易】我都毕业一年了，您半点儿没想起我来，不搞出点动静，不知您要到猴年马月才知道我回来了。
【略一侧头，便觉在他耳边呼吸】我说过，我长大了。

【他的确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好孩子。尤其这气死人的本事，最是熟悉不过。】
【眉峰一动又重重压下来，要是手里有马鞭，现在大概已经抽过去了。懒怠搭理他在那自说自话，他倒又把手伸过来，眼风一扫只觉得好笑，这人花这么大功夫，就为着说一句一点没少不成？】
【直到他贴过来。】
【自己猝然一惊，几乎就要扭头避开，又觉得不像样，只皱眉僵在那里。是，我早忘了这回事。不管是他出国前那些胡言乱语，还是他出国多年早该结了学业。根本上自己对孩子从来持一个放养的态度，哦，这个也叫嚣着说长大了。】
【这算哪门子长大了】
：你就是这么长大的？
：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就为说一句回来了？你敢说，我都不敢信。
：到底想干什么，说。

【我？我只觉得想笑】
：樊川，你知道我多大了吗？
【他年少，仰慕一个人，就觉得是爱情了。可自己老了，这么多年世情里打滚过来，心冷了，硬了，年少时候一把热血全奉给了致玉。那爱那么深，那么重，以致于这么多年过去，两人都走了出来，却从此绝口不提那段时光。太重了。】
【重到压在自己的骨头上，即使自己倔强着不肯弯下一丝一毫，却累到喘息都要崩溃。】
【他却太年轻了。】
【自己有些疲惫得合上眼，微微放松身体去靠着，这样松懈懒散样子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做出来了，肩上背上那么多东西啊，一点也不能放下的】
：你太年轻了。年轻得以为这就是爱。
【伸手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按，声调平稳】
：听我说完。
：我和你看过的不一样，经历得不一样。将来你会遇到更多有趣的人，东西，事，有一天返回头来看，你或许会大笑今日所说出的话。
：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但那只是相对于现在的你而言。樊川，我老了，你该长大了。外头还有更大的世界，我走不出去，走不动了，但你该去看看的。我送你出去，也没想过你还会再回来，你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而我，
【自己睁眼看他，微微笑着，有点悲伤得在额角一点】
：我这里已经老了。

我知道你老，可那与此无关。
【擎住他那只点在额角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收拢再放开，目光逡巡过他的眼角眉梢】你看这乱世，谁有资格谈长久，不过就是眼下罢了。而我这个眼下，已经够久了。你还记得吗，我头一次和你说这样的话，是四年前。四年啊，比你结婚的日子还要久远。
【不是头一次被他拒绝，却依旧无法习惯他的拒绝】我的前半生都是由你替我做着决定，现下我长大了，这个决定要由我自己来做。离不离开、回不回来、以及……嫌不嫌你老，得我自己来定。
【我已经仰望了很多年，对今天并不抱有期待，说罢便下了车】您甭操心了，回头我派人带青安去点东西，您喜欢这些玩意儿，回头我去劫了旁人的给你

【自己很难将他的话当真。这么多年颠沛流离过来，自认一双眼看人最准。他从小只有自己，哪怕亲近得少，也比旁人更多。他无父无母，姚家孩子虽说都是他名义上的弟弟妹妹，哪个也不曾真亲近。至于朋友，更没有。】
【他只有自己，便想去抓住这一切。】
【不能说自己不是有意，但眼下也略微后悔。倘若我选择稍微不同，是否他会比现在更幸福开心？】
【无人可答我问】
：胡闹！
【我忍不住勃然动怒。不是为他前面，倒为最后一句。今日之事毕竟因他是自己养子，再怒，说照死里抽，后面都自有人叫好医生候着。不见青安查出是他，径直就来找自己了么？换个人，查出来招呼不用打大概就捆去码头，全等自己问完话，这会尸体都漂出海了。】
【四下一找都没趁手东西，发誓回去就拄上文明棍，抽人也有个家伙。脱下手套重重往他脸上一摔怒骂】
：再胡闹我就打断你腿！
：滚上来！不回家又想去做什么幺蛾子！

【手套从脸上滑下来，我用手接住，抚平了再双手递给他，很是自觉地下了他给的台阶，一头再钻进车里，满脸得意地笑，不等他说，自己便兜了底】
您要是不开口，我就去劫司令的货，照样儿留下破绽，您不出手救我，我就擎等着死。
【十足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我这条命是叫他捡来的，他不在意，我便不觉得有可珍惜的缘由。但也没真打算住回姚公馆，那儿是很多人的家，唯独不是我的】
我跟您回去，要打要骂全凭您开心，但我不想再当姚家的养子了，这里很好，今天您觉得我还小，或许明日就不同了。

【……我还是直接打死他来得省心。】
【小时候他还挺乖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到底哪里出的问题，自己一时也想不明白】
：自己的命，你要非去找死，也滚远点死。
【被他气得眼前发晕，靠在那里捏捏鼻梁只觉得头疼。长辈或许都是如此，亲手为小辈铺好了路，未必对方领情就是了】
：你要真有骨气想自己做事，我也由着你。横竖我活一日，还能看着你们一日。
：当年你去军队，我说过，今天再说一遍。你选的路，可以去走，但你要哭着回来，就别想再使性子耍混，老老实实该干什么干什么。
：听懂了吗？

【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全然一副受教的模样，等他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才极敷衍地嗯嗯两声，笑着问他】
说起来，您晓得我这几年在国外学了什么吗？
【他自然是不知道的，我出国头一年就换了专业，而这几年中，收到的来自故城的问候实在了了，因而我这样急迫地要赶回来，我怕再晚一些，他就把我忘个精光了。】
我学了医，明天就要去西京医院报道了。
【没提自己怎么能有本事招呼到人去劫督军的东西，信手挽起衬衫袖口】从政也好，从军也罢，都不适合我，我也…不想一直活在姚家的阴影里，我想您可以理解的。
我…没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一件也没有。

【他总是有本事把自己从生气搞成更生气。不过眼下多半有几分恼羞成怒的心虚，因为完全忘了他到底去学什么。不过大概是金融商业相关的吧，毕竟当初还是自己选的。虽然也是随手一指。】
【但学医绝不是自己会选的。医术在自己眼里委实没什么用。只要付钱，多少医生排着队求着自己听医嘱，不还是要乖乖得在自己作了孽之后跟在后头收拾残局？也就是说，他自己换了专业？】
【自己轻轻眯起了眼】
：那可真是恭喜你。
：我瞧着你本事倒大得很，从政从军都能搅风搅雨。
【扭头去带两分气喊一声青安，他从善如流上了车发动，自己一挑唇角哼一声】
：行。有骨气。能坚持到最后才好。

【他总是有本事把自己从生气搞成更生气。不过眼下多半有几分恼羞成怒的心虚，因为完全忘了他到底去学什么。不过大概是金融商业相关的吧，毕竟当初还是自己选的。虽然也是随手一指。】
【但学医绝不是自己会选的。医术在自己眼里委实没什么用。只要付钱，多少医生排着队求着自己听医嘱，不还是要乖乖得在自己作了孽之后跟在后头收拾残局？也就是说，他自己换了专业？】
【自己轻轻眯起了眼】
：那可真是恭喜你。
：我瞧着你本事倒大得很，从政从军都能搅风搅雨。
【扭头去带两分气喊一声青安，他从善如流上了车发动，自己一挑唇角哼一声】
：行。有骨气。能坚持到最后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