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映
（关上蒙着水汽的玻璃门，抽落毛巾架上的浴巾。《河西走廊之梦》响了个开头，江心映抓过盥洗台上的手机，蒙头听见对面一句，莫名觉得出奇怪异。）
（她难以置信地把手机拿开，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姓名，村东头的公鸡下蛋了给人的冲击莫过于此。迟滞片刻，话筒里传去她的一声轻笑，还真是删了联系人不假。）
我哪位呀……你猜猜我哪位？
（声音漫不经心地拖长一些，带着没擦干净的水雾。江心映捂着湿漉漉的头发，慢吞吞地走到落地窗前，语气中带了几分戏谑。）
一看就是酒喝多了把脑仁冲走了才找回来，我哪位啊……我是你家楼下卖烧烤的主营鸡架豆皮烤乳鸽你记得不？

花犯
操。
【羞耻心这东西其实很妙，就跟埋伏在草丛里的刺客，得不住什么时候蹦出来给你一下子。电话打到江心映那，这是天大的好事儿，也是不幸，起码这张脸丢在家门口，关键是丢在家门口也挺够受。】
不是……内，我跟你说什么了啊？
【花犯迅速打开购票软件，看看有没有又多出些终到站一言难尽的单程票，昨晚跟江心映说什么了他就跟昏厥过去记忆叫人剔除了似的他一个字儿都想不来。】
不是，你听我跟你说啊，不管我跟你说了什么都不能当真你知道吧，脑子喝飘了收的都是垃圾话。
【他拎着手机吭哧了半天，纠结在这半天就没停过，薅了半天头发最后还是嘱咐了一句。】
其实我这个人吧还是挺正常的。

江心映
你跟我说——
（话语在唇齿间静静地滞留一刻，接着就听那端忙不迭地找补起来。便登时转寰，换了说辞。她煞有介事地，眉也随着扬了一扬，就着话头儿，垂眸去看灯火万千。）
我当然不当真了，当真了要我给你送外卖？一趟十万，先付后送。
（漂亮的谎话在脑海中圆整。浴巾浸了水分变得沉重，湿气在指缝中渗透。）
正常人，你那天半夜三更里给我打电话，让我烤两手板筋拿一件青啤送来。我堂堂一个知名演员怎么变成卖烧烤的了？刚说了个没有准备给你叫外卖，你就说要给差评，把电话挂了。正常人，你要不要现在看看你的外卖app，差评给谁了？
（酒后——一种叫做胡言乱语，一种叫做酒后吐真言。她在此刻生出隐约而复杂的希望，既希望那样一番话是信口开河，也希望那样一番话是真情实感。灵敏的直觉警示她欲盖弥彰的高度可能，她不敢——就顺着“垃圾话”的思路，当做忙碌生活中的细微波澜。）

花犯
啊，还好还好。
【花犯像是个捏口的气球叫人松了手，一口大气喘下来肩好像都塌了些。】
【虽然两手板筋也足够二了吧唧，但总是好过大半夜给人讲“色即是空”扯着人一块儿订武当山的机票，再或者拉着人**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半黑的天瞧不清隔壁的屋顶，隐半片砖瓦在混沌的颜色里，看不出界线，也看不出真假。】
啊，那我合着挂了电话还给你删了？呦呵可以啊，我还挺有脾气。
【手机开着免提，他把饿了吗和美团翻了个遍，清一色的暂无评价里没有哪个倒霉商家挨了这一锤子。】
没啊我这，可能给在梦里了。

江心映
（细微的电流声里夹杂了一声释然长叹，她在这一端悄悄舒了眉心，连眼也弯。）
什么？你没给别人差评，倒把我删了。花儿——
（她去看漫长的天际线，在隐约的灯光里深深浅浅。儿化音在褪了色的广府口音里带得轻，又隐去在调笑声里。）
你这样是要被广东人拉去和虫草花一起炖汤的。
（这汤太热了喝下去准得上火。）
凭什么发脾气就删我啊？我不管，你得请我吃饭。
（却也是随口一说罢了。就像明日必将离开北京，去下一个城市重复相似的话语，人总是有许多除了吃饭以外的事需要忙碌，这些忙碌里，当然不会包括她。）
不逗你了，我经纪人找我，再见。
（现成的理由千万，她随手找了一个。一如既往地在人后挂了电话，江心映看着三环高架上的车流一会儿，拉上了窗帘。）
（北京的夜可真长。）